53

李琴站在原地, 還沒從起初的驚訝裏抽離出來。

這會兒聽見沈寒山的話,心中更是不解,直接一臉嚴肅地開口問了句:“但我聽同事說, 建國之後不是不許成精的嗎。”

她的聲音太過于真誠, 一時半會兒都挑不出半點的刺兒來。

幾秒的沉默之後,周圍的人才敢開始低着腦袋憋笑起來。

夏五最先一個沒忍不住,很是浮誇地憋出了個意味深長的嗝。

臉上露出一點尴尬,趕緊輕咳一聲,夾起小貓步,裝作什麽也沒發生,快步往餐廳裏走去。

誰知屁股都還沒坐熱, 剛剛吃了兩口熱乎的面條,那頭她爸的電話又打過來了。

夏大教授那邊或許是才到家, 還有些氣喘籲籲,開口就是一句:“乖仔,你媽和你在一起嗎?我剛才打她電話一直不通,不是被人販子拐走了吧?”

夏五默默地翻個白眼, 壓根都不稀得搭理他。

見過拐小男孩小丫頭的,你見過拐一五十多歲整天嘴巴不消停的婦女的麽!

說起來, 夏獸醫也的确是一個苦命的人, 平時不住家裏, 很大一個原因就是她這倆膩歪的爹媽。

五十多歲的人了,一天到晚還親愛的來親愛的去,一時半會兒聯系不上就心裏發慌, 不把周圍的人挨個騷擾一遍,那一準不能完。

簡直是幾十年如一日堅持散發中老年戀愛腐臭的業界标兵。

而且夏獸醫的媽陳女士還是個特別愛操心的碎嘴。

她固執地覺得自己這個閨女雖然看着敞亮,但其實內裏就是個二百五。

二十郎當歲的年紀,不好好跟人戀愛、享受愛情的滋潤,反而喜滋滋地繼承了她爹一手給豬看病的學問,整天吊兒郎當沒個正形,有時左手拿個破碗,灰頭土臉的朝你一笑,跟街上讨飯的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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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五可不知道她媽心裏是這麽想自己的,不然她一準要造反。

砸了砸嘴巴憤憤地挂上電話,只覺老夏同志小題大做。

想她媽陳女士縱橫江湖這麽多年,風光潑辣了一輩子,還真沒碰見過能拐走她的。

當年她哥夏添備戰高考那會兒,陳女士憑着一把掃帚一天能趕跑不下三個試圖來打擾他複習的女學生。

後來夏添得了狀元,一堆不懷好意的記者上門采訪,又是陳女士一人站在大門口,老臉一擺把人吓了回去,那一副一婦當關萬夫莫開的姿勢,看着比門神還要可怕。

就這麽想着,夏五終于差不多填飽了肚子。

李琴那頭不想和劉晉多接觸,連忙跟着夏添坐上了沈玉薇的車。

夏五坐上沈寒山的車,讓他順道送自己回公寓。

可沒想到這會兒中途有段路堵車堵得挺狠,沈寒山是個等不得的性子,索性掉頭繞了個道,想着從旁邊的另外一條路插過去。

那條路上有個廣場,正好是夏五的媽陳女士平時一大根據地,白天一群狗友聚會,晚上就是一群大媽大爺歌舞升平。

這會兒,夏五剛透過車窗無意地朝那頭瞧了一眼。

突然兩眼一張,大喊一聲:“停!”

沈寒山被她這動靜弄得一緊,下意識地踩了一腳剎車,等車子停下來,皺着眉頭沒好氣地問了句:“你他媽見着鬼了啊。”

夏五一邊下車一邊回答:“比鬼還可怕呢。”

吳思思覺得好奇,忍不住也跟了上去。

只見那原本群魔亂舞的廣場舞大媽這會兒都混做了一團,其中一個領頭的最為明顯,可不就是夏五的媽陳興蘭麽。

陳興蘭這時候已經擺出了自己多年沒有拿出來的潑婦架勢,脖子一昂,看着還有越發精進的架勢。

指着對面的一個女人開口就是一句:“呸!國外來的了不起啊!國外來的屁股塗過金啊?穿這麽花裏胡哨的給誰看!老娘在這裏練了四五年,還沒見過你這樣兒的!太極隊怎麽了?太極隊就比我們廣場舞高級啊?”

沈寒山這下也關了車門跟上來。

仔細看了眼兩方人馬領頭的兩個人,突然臉色一黑,掏出手機撥通了林晨的電話,輕咳一聲開口問他:“林子,你妹是不是沒跟你說你媽也回國了?”

林晨那頭還在公司處理事情,聽見這話微微一愣,臉色不悅地問:“怎麽,你看見我媽了?”

沈寒山點點頭答:“嗯,而且…好像還因為地盤的事兒在跟夏五的媽吵架…”

何清年紀和陳興蘭其實年紀差不多大。

但多年的職業習慣讓她格外注重自己的穿着打扮,整個人打眼一看,跟個四十出頭的女人似的,兩眼往你身上一掃,還有點欲說還休的柔媚。

她當年二十八歲跟着林晨、林晚的爹移民到瑞士。

好日子沒過幾天,林肖志就突然酒駕出了車禍。

家裏唯一的經濟來源沒了,房子還得抵押賠給被撞死的那小孩兒家裏。

何清雖然長得漂亮,但除了漂亮可以說一無所長,一口濃重的方言軟語,連普通話都聽着滑稽,更不要說外語。

好不容易找了個給華人家庭做家政的工作,沒想那男雇主是個色坯,直接把她綁上了床,等女雇主回來,還哭着嚷着說她勾引的自己。

何清被打了兩巴掌,也沒哭,就覺得自己的日子怎麽就成了這樣。

兩個孩子都還小,看着她的臉,問不出什麽深刻的話,只張着兩雙閃撲撲的大眼睛看着她,或許是有些餓了,嘬着手指咯吱作響。

何清做了陪酒女之後也從沒裝過清高,毫不在乎地告訴自己兩個兒女:“你們可以看不起媽媽,但你們一定要記得看得起自己”。

等林晨懂事,何清更是越發坦然了,偶爾回到家裏看見他,還能開着他的玩笑說:“阿晨,如果找了女朋友也可以帶回來看看,媽媽一眼就能看出她是不是狐貍精,你知道,同類的氣味都是最準的。”

何清那會兒已經能說一口流利的外文,眼睛沒有了起初林肖志剛走時的彷徨,經常笑着說話,就像她真是在笑着一樣。

林晨的少年時期就是在這樣矛盾的情緒中度過的。

他一邊厭惡母親的職業,一邊又無法放下對母親的愧疚和愛意。

工作之後,他第一件事是給何清買回了林肖志最初的那個房子,之後給她報了個成年人的口琴課程班。

在林晨的記憶裏,何清會做的事不多,口琴或許是唯一稱得上愛好的東西。

沈寒山走到吳思思身邊,拉了拉她的手,靠在耳邊上輕聲說:“等會兒林晨要過來。”

吳思思擡頭有些疑惑地問:“他過來做什麽呀?”

沈寒山努了努嘴,示意何清的方向,小聲回答:“那個打頭的,不是國外來的麽,林晨的媽。”

吳思思聽完這話,嘴巴張得老大,偷偷地問:“林…林晨的媽?他媽不是做陪酒的嗎…不是,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覺得他媽長得一點都不像那種人…哎,也不是這個意思…啊我怎麽這麽不會說話啊!”

沈寒山咧嘴一笑,看着眼前吳思思一臉氣嘟嘟的樣子,實在太好玩了。

忍不住捏了捏她臉上的肉,抱着她低頭親了一口,樂呵呵地安慰:“跟你男人還這麽多講究,我第一次見着他媽,他媽都還在吹口琴呢,跟個藝術家似的差點閃瞎老子狗眼。真的,這人長相的事兒吧,就壓根沒有道理,熊瞎子戴帽都能裝會兒人呢,咱因為這個自責不值當,啊。”

吳思思看着他煞有其事的樣子,“噗嗤”一聲又笑了出來。

兩人在這膩歪一陣,陳興蘭那頭又扯着嗓子喊上了:“狐貍精!不要臉!出門練太極還化妝,想勾搭誰啊!我樸素我驕傲,我兒女雙全,個個都是拿得出手的,不像你一天到晚到處浪。”

大媽們吵架的方式各有千秋,但萬變不離其宗,大部分到最後還是要拿出自己的丈夫兒子女兒壓制一番。

何清聽見這話,也不高興了,看着她喊:“了不起啊!我也兒女雙全,我兒子還是瑞士名牌大學畢業的,以前上學都是拿獎學金的哦!”

陳興蘭“啧”了兩聲回答:“算個屁啊!我閨女也是有獎金拿的。”

而且還是國家補貼的養殖機構技術類獎金,大幾千,還搭一寫着“為祖國種豬事業崛起而努力”的獎狀呢。

何清于是又喊:“那又怎麽樣,有你這麽個媽,估計你那女兒嫁都嫁不出去!”

陳興蘭被戳中了心事,一時怒意橫生,聲音越發提高了兩個調,扯着脖子喊:“管你屁事啊!有你這麽個狐貍精的媽,誰要嫁進你家裏才是倒了八輩子的黴!”

沈寒山和吳思思站在外圍,聽見這聲音,雙雙低頭扶額,只覺冷汗四溢。

夏五原本也不想搭理這茬。

但這會兒見自己被提起,也忍不住上前拉住了她媽,小聲道:“媽。你就少說兩句吧,我在這站大半小時了,您就沒消停過。”

陳興蘭見夏五出現,立馬推着自家女兒上前,指着她的臉到:“看見沒,這我閨女,漂不漂亮!”

平心而論,夏五長得的确還不錯,一對小酒窩笑起來特別受中老年同志們的喜歡。

但這是讨喜歡的時候嗎!

夏五這會兒只想拉着她媽趕快離開。

還沒等她來得及說話呢,何清也被後面竄出來的林晨突然拉住了胳膊,沉聲問了一句:“媽,你回國怎麽不告訴我。”

夏五覺得這聲音耳熟。

擡頭一看,立馬露出一臉見鬼的表情,看着他喊:“小…小林子?這是你媽?”

何清這會兒也聞出味道了,皺着眉頭問:“兒子,你和這丫頭認識?”

陳興蘭也忍不住呵斥:“你怎麽跟這狐貍精的兒子認識!”

夏五勾着腦袋,一時不知如何回答。

倒是林晨,沉默了許久,突然回答一句:“我們現在住在一起。”

他這句話說完,周圍的所有人都愣了。

陳興蘭一臉僵硬地指着林晨,問自家閨女:“你…和他住一個屋了?”

夏五想,這話是沒錯啊,只能輕輕地點點頭。

陳興蘭于是捂住胸口,大喊起來:“不行!我不同意!”

何清一向覺得自己兒子比誰都優秀,她從以前就沒見林晨帶女生回家過,自己這麽潔身自好的兒子被這樣嫌棄,她一時心裏也起了氣,大聲附和道:“我也不同意!”

陳興蘭“哼”了一聲,越發起勁了:“分!你兩現在就給我分!”

何清也不示弱,狠狠地喊:“分!必須得分!”

夏五站在原地,一臉尴尬地想:媽,您是不是誤會了什麽事兒?

作者有話要說: 下一章,思思陪着夏五,狍子陪着林晨相親哈哈哈哈哈哈,神仙相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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