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越來越接近荒銀人的營地了,已經可以看到遠處低矮的棚子和篝火,遇到的荒銀人也越來越多。他們似乎很害怕這些穿着奇怪衣服的人,都離得遠遠的。

這時米若突然抓住了霍江佑的胳膊,說:“你回頭看看,健锵號那裏有些異常。”

說完,她又忙去找華克舜指令長。

霍江佑回頭,發現天空中有一條散漫的黑線,是煙。有什麽東西着火了。

其他的隊員也都看見了,華克舜急忙聯絡留守的夫婦。

傳過來的信號質量很不好,混雜着吱吱啦啦的噪聲。

“健锵號那裏發生什麽事了?我們看到了黑煙。”

“是那些聚在附近的荒銀人在做飯。”

“做飯會有這麽大的煙嗎?”

“是啊,不知道他們用的什麽燃料,大概是灌木樹枝有些濕吧……他們人很多,有些人把砍伐的灌木叢也都燒了……”

到了最後,噪聲越來越大,很難聽清所說的內容。華克舜指令長有些生氣。

霍江佑抓過一個荒銀人,指着那些升起的煙柱,問他是怎麽回事。

“燒荒。”

他們得到這樣的回答。

“燒荒?”大部分隊員都不知道這個詞的意思。

“就是說故意把地面的植物燒掉,這是一種肥田的方法。”霍江佑解釋說,“植物的灰燼的很好的肥料,這是他們的土化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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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他們這麽做會影響我們的通訊。霍江佑,讓他們停止!”華克舜嚴厲的命令道。

霍江佑心裏想,恐怕不會那麽容易吧。他把要求和土著們的頭頭季冶說了說,他保證這些煙

一會就過去了。

考察隊于是繼續向前走。

霍江佑心裏因為這個意外而有些焦慮,他不時會看看健锵二號的方向,發現黑煙越來越濃了。

不久,他發現手腕上帶的通訊器閃起了紅色的光點:和健锵二號失去了聯系。

霍江佑立刻把這個嚴重的消息告訴了華克舜。他們停了下來,不知道是回去,還是繼續跟着荒銀人。

不過好在和際靈號的通訊一直很通暢,他們聯系到了母船上的指揮部,詢問健锵二號的情況。

指揮部的回答是,因為煙霧,他們也失去了和登陸艙的順暢聯系,不過從最後得到的信號看一切都很平靜。指揮部的指示是繼續考察活動,健锵二號方面他們會一直跟蹤的。

在他們聚在一起讨論的時候,帶路的季冶一直站得很近,觀察着這些外來者。

他面無表情,似乎考察隊員們是走是回與他無關。

但他的眼睛卻一直盯着他們,盡管他聽不懂他們的話,也一直努力從表情上了解他們的意思。

得知他們仍要去營地的時候,季冶咧着嘴,無聲地笑了起來,而那些跟在他身邊的荒銀人也都露出了笑容。

正是這笑容,讓霍江佑覺得心突然沉了下去。

他記起了紀锴陽的話,緊接着一個念頭抓住了他:他應該回去。

霍江佑不明白突然湧進腦海裏的是一種什麽感覺,這種感覺相當陌生,仿佛是看到了一條蛇在面前豎起了身子,空氣猛然間灼熱得讓他窒息,同時周圍的聲音卻都靜了下來,只剩下人們細微卻刺耳的呼吸聲。

“霍江佑,你怎麽了?快跟上來。”于宛兒在喊他。

“……等等,”他想說,“我們應該回去。”但他明白自己不可能說服別人,于是他狠了狠心,跑過去對華克舜說,“對不起,我剛想起來,我記着土著詞彙的記事板忘在登陸艙上了。我要回去一趟。”

華克舜不高興地皺了皺眉,“沒有那個不行嗎?我們需要你翻譯。”

霍江佑裝做很沮喪地攤開手,“不行啊,要是一些普通對話還行,但是你們總要說到一些專業問題的對吧,比如宗教儀式啦,耕作技術啦,沒有詞彙表,我就和你們一樣什麽都不懂了。”

“那就讓他回去好了嘛。”于宛兒說,“反正也很快的,我們先繼續往前走,在到達荒銀部落以前也用不到翻譯。”

“……那好吧,你快去快回,也順便捎回張義隆夫婦的消息。”

霍江佑聽到命令後說了聲“遵命”立刻拔腿就走。米若自始至終都沒有開口,她所心裏一直在想:“那個記事板不是就放在霍江佑的背包裏麽,是我看着他放進去的啊。”

不過米若并沒有拆穿霍江佑的詭計,她知道霍江佑做事有他的道理。

而且,她不喜歡荒銀人,正為自己沒有想出這麽一個脫身的辦法而後悔呢。

考察小隊又上路了,誰都沒有注意到,一個荒銀人悄悄地跟着霍江佑跑了。

霍江佑發現有人跟蹤。

這不是因為他有特異功能。

其實很簡單,他的生物探測器上一直有一個光點。

這個光點讓他更加焦慮了。

他向已經被黑煙覆蓋的健锵二號一路小跑而去,雖然天氣熱得他汗流浃背,但他已經顧不上停下來喝水。

他的預感越來越糟糕。

再爬上一個緩坡,就到達健锵二號所在的高地了。

這裏也已經是煙霧彌漫。所有的通訊設備上都出現了表示通路故障的告警信號。

突然,一陣摻雜着尖叫聲和碰撞聲的混亂闖進了他的耳朵。

“……不要是……”霍江佑一陣戰栗,他加快了速度,向健锵號飛奔。

煙更濃了,十米之外看不到東西。

混亂的聲音大了起來,全都是土著話,他不大聽得懂。但不時傳來的尖銳的摩擦聲讓他一陣驚恐。

在黑煙包圍下的健锵二號受到攻擊了,那刺得人心很難受的摩擦聲是企圖切割登陸艙外殼的聲音。

霍江佑很奇怪,那些土著能有什麽辦法破壞登陸艙那厚實又堅硬的外殼呢?他們的努力将會以失敗告終。

他繼續向前走,随着濃煙加重,他還感到有一股難聞的氣味沖進他的鼻腔,緊接着是前方散發出的熱氣。

霍江佑仔細辨認,發現他一路經過了不少正在燃燒的火堆,濃煙是它們發出的,荒銀人用這個方法來阻隔他們互相之間的通訊。

但是前方不斷湧過來的熱氣是怎麽回事呢。

而且這股熱氣遠比炎熱的天氣和灌木火堆要猛烈的多。

霍江佑感覺自己就像是在走向一個噴發着的火山口一樣。

一定有什麽地方的火勢超出了控制。難道說荒銀人在用火燒登陸艙?那也是不可能實現的辦法。

前方越來越亮,不是煙散去了,而是那熾烈的火光太過強烈的緣故,它穿透了黑煙,把四周籠上了不祥的紅色。

在親眼看到健锵二號的時候,霍江佑一切都明白了。

那濃烈的黑煙是登陸艙本身燃燒發出的,那強烈光芒是外殼燃燒發出的光,那刺鼻的氣味正是金屬燃燒的味道。

難以置信的一幕在他面前發生了:登陸艙的正面居然出現了一個大窟窿,有一羅文浩高,邊緣的金屬不斷扭曲變形,最後化成液體滴落。在窟窿下面,火還在燒着,那是一種亮到刺眼的火焰。

在火花聲中還有一種茲茲聲,是登陸艙內部在噴射滅火劑。

而在登陸艙側面,一個已經不再燃燒的洞口旁邊,聚集着一群荒銀人,他們正用手裏的長矛、匕首和棍子企圖沖進去。

“他們是用什麽方法的?”霍江佑腦海裏迅速閃過這個念頭。

但是他明白這個問題沒有意義。土著人已經破壞了登陸艙外殼,現在能做的就是阻止他們的進攻。他想到向華克舜求援,但通訊永遠是無法接通。

霍江佑看了看還在燃燒的洞口。旁邊沒有人,看來荒銀人也知道這奇特火焰的威力,不敢靠近,他們必須等火焰自己慢慢熄滅,然後再過去。

突然一個黑影沖了過來,霍江佑本能地伏下身躲了過去。原來那個一直跟蹤他的荒銀人耐不住了,打算在這個通訊設備無法使用的區域裏幹掉他。

霍江佑從腰間拔出了□□。

“嘭”的一聲槍響後,霍江佑看到那個黑影倒了下去。

一個年輕的荒銀人趴在他面前,雙手捂着肚子,嘴裏在呲牙咧嘴地哼哼。

“說,你們的計劃是怎樣的?是不是要殺了我們?!”

那個荒銀人顧不上聽他問話,一個勁地在打滾。

霍江佑踢了他一腳,“你死不了,這種橡膠子彈打不死人的!快說,你們想要幹什麽?”

“我們要滅掉你們!別想跟我們争奪地盤!”荒銀人說完這句後,突然間精神崩潰了,他哭着喊起來,“我要死了,這就是毀滅神靈的下場!亵渎神靈的人只有一死!他們說你們是假神靈,可是只要能這麽殺死我們的就都是神靈啊!太陽,太陽,我看不到太陽了!赫寰不見了,祥炎神發怒了!”

他語無倫次地叫着,嘴角邊泛起白沫,手捂着被橡膠子彈打穿的肚子,在地上滾來滾去。

霍江佑後退了幾步,覺得自己再也不能從這個瘋狂的家夥嘴裏問出什麽來。

他舉着槍,向那個受到攻擊的洞口走去。一邊還在抱怨手裏拿的要是真正的武器就好了。

戚蓓自從嫁給張義隆那天起,就已經想到,自己不大可能過着平靜的夫妻生活,他們不可能像一般的幸福家庭一樣用教養孩子、到湖濱旅行、美食來充實每一天。她是個植物學家,每年的大部分時間都是在野外和實驗室度過;而他是物理動力學家,每天忙着設計新的動力設備,提高宇宙航行的效率。

他們兩個人很少有一起工作的機會。這次對邊緣行星的考察對他們來說更像是一次新婚旅行,雖然旅程經常被各種事情打斷,但是對比其他的考察隊員,他們已經是很幸福的了。

戚蓓以為這次考察将會以考察活動的圓滿成功和他們夫妻二人長達半年多的陪伴告終,但是,她現在一個人坐在健锵二號的控制室裏,心驚膽戰地觀察着顯示屏,為張義隆擔心。

屏幕上的十幾個監視器畫面中,有三分之一都出現了異樣,警報器也響成了一片,戚蓓不得不把它們關上。

幾個顯示器中霧蒙蒙的,煙已經鑽到了最外層的環行通道裏了。她把連接外層通道和內部的封閉門都關上了。

她怎麽也想不明白,那些土著們究竟是用什麽東西進攻的,那東西居然可以融化登陸艙的堅硬外殼。而在她和張義隆搞明白事實之前,那些荒銀人就開始試圖進入艙體。

他們曾經想到幹脆讓健锵號重新飛到空中,但是反重力墊剛剛開始工作就突然停了下來,已經離開地面半米的登陸艙又落了回去。

監視器是看不到登陸艙底面的,但是從發回的測試數據上看,反重力墊也被破壞了。

如果不盡快修複,他們将不可能離開這個星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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