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結果他開始牙疼。

“蠢貨!”米若在午飯時看到他捂着一邊的臉頰,甩過來一句話。

“你懂什麽。”霍江佑陰郁地說。

米若嘴角揚了揚。

“我懂什麽?霍先生,我雖然不懂紀锴陽說的話,但是我卻能看懂你心裏的話。”

聽到她提到那個名字,霍江佑心中一驚。

她是不是察覺到了什麽?

而米若盯着霍江佑那吃驚又兼狼狽的表情,又笑了。

她有一種得勝的感覺。

“霍江佑,”她低聲說,“承認吧,你喜歡上他了。”

“我喜歡你。”霍江佑埋頭吃飯,怼了一句。

“少來。奉承用的不是地方會起到反效果。不過嘛……”米若狡猾地一笑,“我也很喜歡他的哦。”

霍江佑的臉色逐漸發青。

“米若,我警告你,這種事情是不帶開玩笑的。如果你喜歡上了他,你将面臨全科學院的嚴格調查……”

“你挺清楚後果的嘛。”米若敲了敲霍江佑的盤子,這是他們提示對方注意的暗號,“還是小心你自己吧。你以前和紀锴陽的談話記錄都已經送到際靈號上去了,也許他們是傻瓜,看不出什麽,這當然好;如果他們覺得你的态度可疑,等考察結束後,你将受到嚴厲的處分。”

“你為什麽要幫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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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我想盡快擺脫你。”

霍江佑嘴裏的飯噎在喉嚨裏半天才咽下去。

而米若也再次确認,哄哄霍江佑,看他臉色一會兒紅、一會青,真是件很有趣的事情。

他們正在吃最後的甜品時,餐廳屏幕亮了,華克舜和值班的張義隆的臉出現了。

“吃完了嗎?請迅速到控制室來。”

“為什麽每次都是在吃飯的時候有事情呢。”坐在他們身後,剛換完班,開始吃飯的陸千煙大聲的抱怨起來。

健锵二號控制室監視屏幕上同時顯出十幾個畫面,有從登陸艙最高處攝像頭拍攝的景象,也有從底部隐秘處拍攝的畫面,還有內部各個重要艙室的全景。

在屏幕正中最大的畫面上,顯示的是登陸艙左側正面攝像頭裏的景象:在大海和河口之間廣大的沙地上,站着幾個原始人。

他們有些人站在外圍,有幾個人聚在最靠近登陸艙的地方,這幾個人不時看看面前巨大的物體,不時還交談幾句。

他們的表情裏滿是敬畏和恐懼。

“我們前些天就注意到有一些原始人在小心地觀察我們。”大部分時間都在野外采集标本的米若說,“他們總是和我們保持很遠的距離。我和戚蓓曾經想和他們交流,但是這些人在發現我們是在叫他們之後都很快地消失了。”

“這些人和前些天出現在附近的是一夥的,我們可以把幾天前的監控記錄拿出來比較。”負責監控資料的于宛兒說。

“你能看出他們是什麽人嗎?”華克舜指令長問霍江佑。

“我想他們不是天蜀人。能把畫面再放大嗎——好的。你們看這些人的額頭上有一個四面發射的圓環的紋身,按照紀锴陽告訴我的,這是荒銀人的标志,就是說——這些人是天蜀部落的敵人。”

“他們跑到這麽近的地方來做什麽啊?”陸千煙說。

“這還不簡單。”于宛兒插嘴,“既然天蜀部落把我們當作是千瑜神的使者,那麽荒銀人也把我們當成了什麽神靈呗。他們的大腦裏不就是這些玩意嘛。”

“我到覺得他們是來向我們要求什麽的。”戚蓓若有所思地說。

“要求?”于宛兒笑了起來,“是啊,他們大概會要求我們幫助他們打天蜀吧,就像紀锴陽曾經要我們幫他一樣。”

“你們争什麽啊,聽聽他們怎麽說不就行了。”華克舜發話了。他指揮衆人做好對話的準備。

“于宛兒,準備好外放的擴音器。霍江佑,你集中注意力,聽清他們在說什麽。我告訴你該說什麽。”

在一切準備就緒後,華克舜迅速在下發的顯示屏上打上了一句問話:你們是什麽人?

霍江佑沖着話筒把這句話翻譯了過去。

外面的那些原始人顯然是被這突然從天而降的巨大聲音吓住了,幾乎都立刻匍匐在地,不過,一個看起來很剽悍的年輕男子雖然也露出了害怕的神色,卻仍然站在那兒。

于宛兒不僅佩服起來,說,“嘿,要是我處在他們的位置,肯定會被吓破膽的。我們遇到一個厲害的家夥了。”

霍江佑又把問話重複了一遍。這次他得到了回答。

“我們是荒銀人。我是首領的新任繼承者季冶。我們是來拜見偉大的神靈的。”

霍江佑把他的話一一翻譯給登陸小組的成員們。

他感到荒銀人的語言和紀锴陽說的話大體是一樣的,只是發音有所不同,就像是一種方言。

這一點他也說了出來。

“他們想拜見我們吶,該怎麽辦?”

“讓他說說為什麽來這裏。”

聽到回答的霍江佑身體猛地向前,臉幾乎貼在屏幕上,直勾勾地盯着那幫荒銀人。

對于他這個突然的動作,其他人也緊張起來,他們互相看了看,交換着眼神裏的疑惑和隐隐的焦慮。

“他說什麽,霍江佑?”

霍江佑縮回身,轉頭看着他們,臉上帶着一股說不清是喜悅還是諷刺的笑容。

“我想你們會感到高興的。”他說,“既然由于我的抵制,你們無法再從紀锴陽那裏獲得信息,那麽就幹脆換一個人好了——那個家夥!”他用下巴指了指屏幕,“他想要我們到荒銀部落的營地裏去參加敬神的儀式。”

天氣很熱,有點氣悶,一絲風也沒有。

草葉是孔雀石一樣的藍綠色,靜靜地鋪在地上;葉子類似于懸鈴木的花挺着長長的莖,仿佛僵住了一般,靜靜地站在那兒;繁多的黃花,一動不動地倒吊在枝條上。

霍江佑擦了擦頭上的汗,抱怨天氣怎麽會這麽熱。

他有點後悔沒有穿配備內部溫度循環裝置的野外增壓服。而且健锵二號上也沒有地面行動用的野外作業車。

不過,一腳踩進沼澤泥地裏的霍江佑也明白,即使有車,這種地方也無用武之地。

他看了看走在他前面的華克舜指令長,于宛兒和陸千煙,然後又看了看身邊氣喘籲籲的米若。

這些被土著們誤以為是天神的來訪者,其實一個個的體力差的很,如果沒有現代化的機械技術,他們根本無法在這個蠻荒的星球上生存下來。

在穿着野外工作服的考察隊員前面,是幾個帶路的荒銀人,他們一路無語,走得很快。

這種天氣對他們來說已經習以為常,他們不僅沒有氣喘,還可以時不時輕松的躍過橫在路上的溪流呢。

霍江佑覺得口渴,停下來喝水。

立刻就有荒銀人向他靠過來,說出一大串叽裏咕嚕的話。

霍江佑知道那人是想讓他快些走,但他心裏很不高興。

他想起了在臨出發前和紀锴陽進行的談話。

際靈號上的專家們得知荒銀部落邀請考察隊去參觀的消息都很高興,立刻就批準了行動計劃。

他們似乎并沒有認真想過是否會有意外。

面對一個明顯在技術上極端落後的星球,先進一方的優越感油然而生。

他們瞧土著們的眼光就像是瞧着地球上的老鼠,土著們只有被研究、被解剖的份。

那些專家們似乎也忘記了一直合作的天蜀人紀锴陽。

只有霍江佑感到內疚。

他在出發前特地去紀锴陽的房間,把這個行動計劃告訴他,想聽聽他的意見。

紀锴陽對他所說的好像沒有什麽感想,一邊聽,一邊自顧自地玩着全息圖片板。直到霍江佑說出“季冶”這個名字時,他突然地擡起頭,直起身體,張着大眼睛說:“季冶?”

“你是說季冶?”他又重複了一遍。

“是啊,是他邀請我們去荒銀部落參加儀式的。”

紀锴陽把圖片板扔在地上,那些立體的星球山巒閃了閃,消失了。

“你們不能去。”紀锴陽說。

“為什麽?”

“因為我了解季冶這個人,而你們——”紀锴陽揮了揮手,手勢既強硬又輕蔑,“根本不知道他是個什麽人。”

“那你說吧,他是什麽人,我們又為什麽不能去。”

“那個危險又狡詐的家夥,你們不會從他那裏獲得任何好處的。”

“就因為這個?”霍江佑笑了起來,“處于決定地位的不是他,是我們。一到了荒銀部落,我們想看什麽,研究什麽是我們自己的事情。”

“你們到不了荒銀部落。”紀锴陽盯着霍江佑,堅定地說。

“你為什麽不願意讓我們去那裏?是不是因為我們找到別的可以幫我們的人,你嫉妒了?我們從他那裏得到幫助就意味着你沒有用處了?”

霍江佑上前一步,“你不再是獨一無二的人了。而且,你大概也不會從我們這裏得到什麽。”

現在回想起來,霍江佑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說得那麽冷酷。他大概是厭倦了,紀锴陽對他的感情沒有任何回應,仿佛他根本不存在。

霍江佑想要結束自己的感情,他必須冷酷一點。

當時他說完這句話後就看到紀锴陽驚訝的目光,讓他心裏很難受。

他迅速地轉身向外走,想早點脫離這個尴尬的境地。

但他還是聽到了紀锴陽說的最後一句話:“我是為你們擔心,不是想要什麽……”

喝足了水的霍江佑重新抖擻精神,快步跟上前面的隊員。

不過他心裏卻開始不斷地想:紀锴陽說的擔心到底是什麽意思。

他還不會自我意識膨脹到認為這是紀锴陽喜歡上自己的标志。

他顯然說的是全體隊員。

那有什麽可擔心呢?

他們這次出行帶了很多裝備,和際靈號以及健锵二號都保持着聯絡。

能有什麽事呢?

霍江佑搖了搖頭,把這個想法趕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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