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他們鑽出山洞，向斜上方的樹林裏走去。游桦什麽也不說，一直向深處走，直到紀锴陽覺得太遠叫住了他。

“就在這兒吧。”說着他将火把插到樹杈上放穩。

游桦愛慕地望着紀锴陽。分別了這麽多天，紀锴陽似乎沒有太大的變化，還是那樣矯健的身軀，那樣堅定的目光，只是他看上去有些不像天蜀人，更像那個浦昂人。這讓紀锴陽變得更美了……

“那個叫霍江佑的浦昂人，他好像很喜歡你吧。”游桦覺得說出最後一個字的時候，嘴唇似乎哆嗦了一下。

紀锴陽原本微笑的嘴角垂了下來，目光變得審慎而可怕。四周一片寂靜，火把燒着樹葉，發出噼啪的聲音，夜空中的星星發出無數個細小的睡眠的呼吸聲。

“你也像寧堅成一樣認為我會為了自己的幸福而抛棄你們？”他冷冰冰地說。

“不，我知道你不會抛棄我們的。”

聽到這兒，紀锴陽露出了一點喜色。

“……但是你會抛棄我。”

“游桦！”

“那個浦昂人喜歡你。而你呢？你也喜歡他對吧？否則你為什麽要把他帶到這裏來？”

“我們需要他的幫助……”

“別騙我了！”游桦喊叫着打斷了他，“寧堅成已經都跟我說過了。他根本不是真正的浦昂人，他什麽也不會，來我們這兒是為了逃命！你從不會看一個沒有價值的人，而你帶着霍江佑到這裏，就是因為你喜歡上他了！”

紀锴陽最開始的時候是準備要發火的，甚至準備好了要揍游桦一頓，如果有這個必要的話。

但是等到少年說完的時候，那些惱怒都消失了，紀锴陽重新微笑了起來，那是知道自己被愛着的人才會發出的愛憐的微笑。

“你在嫉妒，游桦。”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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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愣住了，在片刻無言而痛苦的靜默過後，他覺得心口發脹，眼淚止不住地奪眶而出。

“你說對了……我是在嫉妒。我愛你，很久以前就對你說過我愛你……可是你好像已經忘了……”

紀锴陽上前一步，把游桦抱在懷裏，吻他柔軟的短發。

“可憐的孩子。我不會忘記的，我一輩子都不可能忘記你說你喜歡我的那一天。但是，游桦，你要明白，我們已經不是以前那個無拘無束的自己了……”

“那我就不要當大巫師！”游桦叫着。

“說什麽傻話吶。”

“我是非常認真的……”少年忽然覺得苦澀，看着紀锴陽說，“你還只當我是個孩子嗎？”

“當然不！瞧你這些奇怪的想法！”他吻着少年的鼻尖，“你已經是一個成熟的男人了，我說的沒錯吧。”

他開始吻少年的嘴唇。

“紀锴陽！”

“噓——小聲點兒、小聲點兒……”

他回憶起幾年前給游桦施成人禮時那種既慌亂又喜悅的經歷，那唯一的一次摻雜了太多激情以外的東西，并不是他想要的。

可是那時他自己也非常的幼稚。

現在不一樣了，他很了解自己的身體，也自以為很了解少年的身體。

他們兩個躺倒在草地上的時候，不知道是誰踢到了樹木，火把翻着跟頭掉了下來，雖然沒有砸在他們身上，卻迸出了一大片的火星。

“怎麽辦？”游桦看着火還在樹叢裏燃燒着。

紀锴陽正把腦袋埋在他的胸前，含含糊糊地說，“不管它。”

“可能會燒毀整個森林的。”

“讓它燒好了。”

游桦本能地想去把火撲滅，可是燃燒在他肉體裏的火焰迅速地擴張，變得比現實裏的火更危急、更可怕。

漸漸地，他分不清是哪一種火焰在瘋狂地舔舐着他從內到外所有的感官。

早晨，霍江佑起的很早。他發現紀锴陽和游桦都不在，那兩個人不像他有很多空閑的時間，他們有很多重要的事情需要操心。

不過霍江佑自己也有很重要的事情，他今天要去神洞，趁着早上的時間要把需要帶去的設備都仔細檢查了一遍，然後再認真地放進背包裏。

他正在擦着照相鏡頭，紀锴陽和游桦回來了。

霍江佑意外地發現那兩個人的精神格外地好，而且還互相牽着手指，頭發和身上粘着一些草屑。

他覺得自己可以猜出他們夜裏幹什麽去了。

霍江佑撇了撇嘴，感到有點受傷，不過也不是太難受。

他雖然和紀锴陽有過那麽一次親密的關系，但雙方都沒有承諾過什麽。既然如此，紀锴陽和他原來的愛人恢複關系也沒什麽可指責的吧。

而且，他所遵循是地球人的道德準則，在這個星球上不适用。紀锴陽有他的自由。

想到這，他努力做到若無其事地和他們打招呼。

“早上好。”

“嗯。你在收拾東西嗎？”紀锴陽問。

“對，我要帶去神洞。”

“很好。我們吃完早飯就去。”

紀锴陽仿佛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鎮定自若，這是他長久與連旭、衛宇博的鬥争訓練出來的。

而游桦就沒那麽成熟，他低着頭，紅着臉，靜悄悄地躲到一邊去了。

三個人都知道對方在想什麽，但是每個人都對發生的事情保持緘默。

霍江佑感到很可笑，不光是他們奇怪的關系，還有現在所處的生存狀态。

一切都像是漂浮在冰海裏的玻璃球，雖然因反射陽光而變得光怪陸離，卻不可避免其冰冷和脆弱的本性。

他摸摸額頭，開始關注手裏磁場感應器的靈敏度。浦昂人的秘密，神洞的秘密，這個星球上人類的秘密，這才是他所關心的，其他都只是次要的，只是次要的……

霍江佑第一腳踏進神洞時看見的其實只是黑乎乎一片。

裏面的光線實在太暗了，即使他和紀锴陽每個人手中都舉着火把，所能照亮的也只是洞穴巨大空間的一小部分。

只有在他的眼睛适應黑暗之後，他才看清了洞穴裏面的情況：

洞穴的上半部，就在他們的頭頂之上，傾斜地懸着一艘飛船的船頭部分；楔形的尖端有些破損，高舉在半空中；左右斜下側還有兩個副艙，右側的那個顯然是在和岩石碰撞時損壞了，很多碎片散落在附近。

霍江佑激動地昂着頭，看着飛船巨大的軀體。

這和那作為藝術品出現在健锵二號上的古老飛船全息投影是一樣的。

他可以肯定在古代曾經有人類來到這裏，而那些人，很可能就是天蜀部落所崇拜的浦昂人。

按照投影的顯示，飛船應該是長長的梭形，但現在只能看到頭部。

霍江佑打開攜帶的強光燈，一道明亮的光柱從他手邊升起，照亮了飛船和洞壁接觸的最頂部，那些地方的岩石上全都是裂口。

這麽說，當初這艘飛船一定是發生了事故，迫降到了這裏，飛船的前端插進了一個洞穴，後部露在外面；飛船上的人可能被救走，留下了一個飛船的空殼，經過很長時間，飛船露在洞外的部分被土壤覆蓋，上面又長出了植物，這樣從外面看起來，整個飛船就好像是整個在洞穴裏一樣。

确定這一點後，霍江佑關上強光燈。

他不想耗費太多的電力，在這種原始社會裏，電池裏的電量一但消耗完了是沒辦法再補充的。

“我們進去看看。”他說。

“你真要進去？”紀锴陽問他。

“當然了，不然我來這裏幹什麽。你不會是害怕了吧？”

“不，”紀锴陽搖搖頭，“我要先告訴你，神洞是我們用來考驗部落繼承人的，如果能從這裏順利的取到神火并出來，就是成功者；如果沒有出來……”

“那會怎麽樣？”

“不怎麽樣，沒能出來的人肯定都已經死在裏面了。”

霍江佑聽完打了一個冷戰。

“你不是曾經進去過嗎？應該對裏面很了解啊。”

“我不知道……”紀锴陽想了想，說，“我覺得裏面其實沒什麽危險。但是我聽說，如果你不符合千瑜神的要求就會死在裏面。”

“哦？你們怎麽知道會不會符合要求呢？”

紀锴陽嘆了口氣，“沒有人知道。”

“啊，”霍江佑喃喃着說，“也就是說，進去之後能不能出來完全是撞大運，這還真是個檢驗繼承人的好辦法啊。”

不過他可不相信有千瑜神在操縱。

在這樣一艘老舊的飛船裏，應該會産生一些有害氣體，聚集到一定濃度的時候足可以致人斃命；不過既然紀锴陽成功的進去過，就說明這些氣體并不總是存在着的。

霍江佑判斷在飛船艙體上一定有不少碰撞産生的裂縫，每當風向合适的時候，就會将裏面的氣體稀釋。

這樣一來，千瑜神對人的選擇就變成了人們是否能在适當的時機進去的問題了。

霍江佑很懊悔沒有從健锵號上帶來有害氣體警報裝置，現在他必須像那些繼承者們一樣撞運氣了。

“紀锴陽，我們兩個一起進去，我再點上一個火把，你拿着兩個，一個舉高在頭頂的位置，一個放在靠近腳的位置，如果有任何一個火把的燃燒異常的話，你一定要告訴我。記住了嗎？”

“好的。”紀锴陽點了點頭。他并不知道霍江佑為什麽要這麽做，但是他明白這是為了他們的安全。

點上火把之後，霍江佑借着火光在洞裏拍了幾張照片，然後兩個人開始向着右側副艙破損的缺口走去。

霍江佑在前，紀锴陽在後。

在到達缺口的時候，霍江佑發現紀锴陽停了下來，他回身看着他，問， “怎麽啦？”

“你真的要進去？”

霍江佑笑了一下，“當然，都已經走到這裏了。不會有事的，你就像以前一樣去取神火，你給我指路就行。然後我再進行我的考察。”

他走了進去，很快，紀锴陽也跟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