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我好像看見他了
時間慢慢地行走,越來越多的記憶注定會被遺忘,她不可能記得住每一個細節,就算她天天重溫日記本,還是會有與他徹底脫離的那一天。
她知道這是必然,可正是如此才讓她害怕。
她把他的名字縮寫“YH”紋在身上,就算與他有個親密的,可以一直糾纏下去的關系吧。起碼他留在了她的身體發膚之上。
很傻,太傻了。
可她忍不住還是要做這些荒唐事。因為她知道,只有這樣,才能把他留住。她沒辦法了,她不知道還有什麽方式能讓他留得久一些。哪怕多一天,一個月,一年,兩年。夠她支撐到生命結束那就最好不過了。
陽陽的電話打來了。
“姐,幹嗎呢?”
“沒什麽事,在家。”
“今天,你還好嗎?”
“挺好啊!”
“姐,要不你來找我吧。咱們好久沒在一起膩歪膩歪了。”
嚴路知道她的心思,“我沒事,你放心吧。我挂了。”
她不想說話,也不想見人。
電話挂掉,她對着鏡子發呆。
她還年輕,但到底不如十九歲。眼角的小細紋分分鐘在宣誓時間的主權。
近來所裏來了幾個新人,嚴路沒什麽心思帶人,都歸老張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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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張任勞任怨,她心懷感激。但她分內的事決不能耽擱。
所裏大案要案都是他們倆在跑。老張單身漢一個,在家待着還不如上班有勁,但嚴路是個年輕人,這樣可不行啊。
有個案子需要去臨市取證,嚴路想一個人去,老張看她最近狀态不好,不放心,就陪着去了。
兩人直奔被告人戶籍管轄派出所,但管轄派出所以沒有立案為由不予出具。
這種事情在過往的取證經驗中不是沒有發生過,的确會浪費時間和精力。
嚴路跟對方費盡口舌,還是無法達成一致。
兩人從派出所出來,洩氣。
陽光照在二人後背上,二人望着大街,汗都幹了,束手無策。
第一次來這裏取證,實在沒什麽關系可用,電話打來打去也沒什麽回音。
後來,可能是他們良心發現。
那位振振有詞的女警出來把他們倆招了回去,“你們倆來吧。”
她的眼神在二人身上掃了幾遍。
嚴路和老張也互相看看,不明就裏。但且見機行事,事情辦妥了就好。
磨蹭一上午怎麽都不給出具的證明瞬間拿在了嚴路的手中。
“謝謝。”嚴路說。
女警笑一笑,“這也是上面的意思,一般情況,我們沒有權利開給你們,請你們理解,這不是我個人的本意。”
“我知道。”
費盡周折,總算拿到了東西。
他們走了。女警接到電話,“已經給他們了,嗯,我明白。”
女警默默記下這兩個人還有被告人的信息。以備下次他們再來的時候,盡快配合。
“你給誰打電話了?”老張問。
“就那幾個人,都說盡力,但沒消息。”
“那他們怎麽回事?”
“誰知道,可能被我們倆搞得煩了吧。”
“嘿,那就沒白浪費唾沫。”老張吹起口哨。
回程路上,老張睡得口水直流。嚴路眼睛幹澀卻睡不了。她養成習慣了,在車上基本不睡,除非困得受不了。這是餘輝給她培養的習慣。他說,路上要保持清醒,生命掌握在自己手中,不要輕易相信他人,任何人都不行。
兩人急着回程,卻逢大雨。這些日子,雨下個沒完。
老張被嚴路推醒,擦擦口水,迷茫地看着窗外,“怎麽了,怎麽停了,沒到啊?”
“雨太大,走不了了。”
司機師傅回頭說:“走不了啦!太大了,你們坐什麽車都沒用。明天再走吧。”
“啊,那行。那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老張立刻清醒過來。
嚴路不願意外宿,可沒辦法。
這裏還是市區,有賓館。老張開了兩間房,一人一間住隔壁。
“小路,有事兒叫我啊,我困死了。”老張進門前,哈欠連天。
嚴路點點頭,依舊是一副不可侵犯的英姿飒爽的女青年模樣。真是個自我管理很到位的人。
“我知道。”
兩人各自進門。
嚴路沖了個澡,躺在床上看了一會兒手機。睡不着,睡不着,睡不着……
十年了,她備受失眠困擾,每到夜裏,是最折磨人的。
推開落地窗,陽臺上一片清涼,雨水的腥味撲了滿鼻。
她裹着浴袍,站在陽臺,細雨輕輕落在她的臉上。她閉上眼睛。
樓下劃成格子的停車位。有輛車亮着車燈。她才望過去,燈就滅了。
但司機始終沒有下來。
嚴路看了半天,也沒人出來。
她裹緊浴袍站得漸漸直了。
她盯着那車,就像用眼神能鎖住它一樣。她抓了房卡就跑出去。
電梯停在二十三層,下來還需時間。她急得快要燒着,從安全通道一口氣跑下十樓。
老張聽見一聲響,出來敲嚴路的門,沒人應,打她電話也沒人接,電話就在房間裏響。
賓館大堂奔出來一個穿浴袍的女人,所有人都在看她。不知道是什麽讓她急成這個樣子。
從通亮的大廳跑出來,周圍黑漆漆的,她無頭蒼蠅似的左右跑了一遍才找到方向。明明不太大的雨很容易就把她淋濕了。
她剛剛看過的那個停車位,空了。
她跑到街上,找,找,還是找。
車流如織,她只有一雙眼睛,不夠看盡所有車牌號碼。
她穿着浴袍拖鞋,樣子十分旖旎。
有車停下來。嚴路忽然僵住了。
車窗降下,裏面的人問:“妹妹,去玩兒麽?”
“滾!”
老張從遠處趕來。
車主罵了一句趕緊踩油門跑了。
不小心耽擱了車輛行駛,她幾乎站在大街中央。
車那麽多,連成線從她身邊呼嘯而過。風聲,雨聲,喇叭聲,不絕于耳。
她閉上眼睛,無能為力。
老張把人拽回來,“小路,你這是幹什麽,多危險啊?”
“我好像看見他了。”
她聲音低低的,輕易被風吹散。
老張難得這麽多管閑事:“嚴路,我告訴你,沒有任何一個男人值得你這樣。我是男人,我離過兩次婚,我比誰都他媽知道男人在想什麽。沒有任何一個男人值得你把自己搞成這個樣子你知道嗎?”
老張一直是個八面玲珑,冷靜分寸的人,極少用這樣的語氣講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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