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他來了
嚴路一向很律己克制,十年來都做到了。今年頻頻有越活越完蛋的趨勢,很不好。
她把自己扔進律所,用工作塞滿自己的空腦殼。
手裏的案子要連夜做功課,老張領頭,一群律師在事務所裏奮戰到天明。嚴路淋雨又熬夜,身體很虛弱,早飯也只吃了一點米飯和一個雞蛋,別的都沒來得及吃就被當事人給占用了一上午。
中午匆匆吃了一碗粥,加了些白糖,下午又要擠時間做培訓。她不能什麽都推給老張,新人給他帶已經很累了。于是定期培訓的事,她便主動擔了下來。
文稿寫了好幾頁,培訓進行了兩個多小時。
講完文稿的時候,她已經口幹舌燥。
糟糕的是,助理随後拿進來一份文件,簡直就是法律條文大全。
嚴路放下文件,反問:“我讓你做功課,你現在百-度一堆拿給我,讓我自己複習法律條文麽?”
“不是,我把能找到的都找了。”助理也顯得很無助。
“那你自己說,你找對了嗎?——你現在知不知道要從哪裏下手,案子接到手,首要任務是什麽?你有沒有提煉出有效信息,連當事人在說什麽都沒搞清楚,就百度一堆條文出來,拿回去,重做!”
文件被她扔在桌子上,差點飛出去。
助理險險接住,“哦。”
嚴路埋頭翻卷宗,說:“三次機會,做不好就不用再做了。”
助理冒了一身冷汗。這是要卷鋪蓋卷兒走人了嗎?
最近嚴律師心情不好,她也真是倒黴。
“那我先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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助理膽戰心驚。
嚴路頭都沒擡一下。
人一走,嚴路就把卷宗蓋住,揉着太陽穴嘆了口氣。
老張敲門進來,送進來一杯冒着熱氣的紅糖水。
“謝謝。”
“怎麽了?”老張坐在她對面。
“怎麽教都不會,邏輯思維也有問題,做事完全被動。我們也該反省反省,因為總有我們給他們把關,他們交上來的總是半成品。真不知道是誰在逼他們做律師。”
老張看着她那張蒼白的臉。
“你也逼得太緊了?”
“不是我逼得緊,律所這麽多事,我沒那麽多時間給自己找麻煩。他們來是為了分擔我們工作量的,而不是從一個象牙塔到另一個象牙塔。”
老張摸摸耳朵,“我說的是你。”
“我?”嚴路擡起頭,茫然,“我怎麽了?”
“你昨天一夜沒睡,臉色很難看。”
她不以為然,“你不也沒睡。”
“我是個大男人,身體壯。”
“我也不是小女人。”
“說是這麽說,可畢竟你是個女的。得學會照顧自己,說真的,你該休息休息了,放個假。”
“沒必要。”她翹起一根手指,繼續喝糖水。
“嚴路,認識你這麽多年,你從來就沒休息過。是時候停下來,歇一歇了。律所少了你照樣開張,正好給那些新人一些磨煉的機會。”
“我不需要歇。”她很固執。
“那我需要歇了,你陪我出去吃個下午茶行不行?昨晚上我一夜沒睡,現在困得要命,走,去喝杯咖啡,醒醒神。”
嚴路看看手表,氣消一半,“你請客。”
“必須的啊!”
嚴路套上外套,打了個噴嚏。
“又感冒了?”
“昨天有點淋雨。”
“你不是又在雨裏狂奔吧?——對了,昨天的事兒我還忘了問了。那男的怎麽樣,夠上等吧?”
“挺好的一個男人,我怕我配不上人家。”
“啧,又說沒用的。”
事務所對面有家西餐廳。顧客基本就是對面寫字樓裏的白領。嚴路也經常來這裏喝上一杯。
老張吃了些甜點,嚴路沒胃口,只喝了兩杯咖啡。
老張提醒:“喝兩杯了,別再喝了。”
“老張,我有時候覺得你像個老人。”
老張一笑,“現在你不知道,等以後上了年紀你就懂了。生命是最可貴的,別的都是扯淡!”
生命最可貴!是啊!當然是了。
天空又開始飄雨。最近這樣的連雨天似乎總在為她鋪天蓋地的思念做準備。可她不想這樣的。這雨真是讨厭。
兩人淋了些雨,回去了。
她還不知道,她辦公室的窗前站着一個人,看着她在一個男人的攙扶下過了馬路。
這麽多年,她還是這個毛病——眼睛不夠用。
嚴路回到律所,發現氣氛不太對。助理跑過來跟她說:“嚴姐,有人找,在你辦公室等着呢!好帥哦!”
會是誰?
嚴路一松眉頭,猜想是曲清凡。她的傘還沒還。
老張吹着口哨路過,更是印證了她的猜想。
“送點喝的進來。”
助理說:“送了,他不喝。”
嚴路點點頭,助理回去忙了。
這是一條她每天都要走的走廊,她的辦公室對面就是老張的。
老張走在她前頭,很不正經地眨眨眼睛。嚴路白了他一眼。
打開辦公室的門,客氣地說:“讓你久等了。”
老張沒聽見回答,也沒有下文。靜悄悄的,倆人沒動靜。老張奇怪地回頭。
嚴路站在門口,手扶着把手,人還沒走進去,像傻了似的,幹站着。
是個難搞的當事人?老張立刻站出來。
“怎麽了?”
老張走到門口,看見嚴路辦公室裏站着一個穿西裝的男人。真是人模狗樣兒,的确容易讓女人六神無主。
但嚴路不是這個風格啊!她什麽男人沒見過!
“嚴律師……喂……”老張推推她,別太失态了。
嚴路和那個男的兩兩相望,男的不知道是累了還是案子實在棘手,眼眶有點紅。嚴路呢,有些發抖。
老張扶了一把,“嚴律師,要不我來吧!”
嚴路忽然抓住老張的胳膊,“老張,我前面是不是站了個人?”
老張更是奇怪了,“是啊!那麽大一活人呢,當着人面兒這麽說話好麽?”
老張對那個男人笑一笑,示意嚴律師也愛開玩笑。
那個男人一眼都沒有看他,直直地看着嚴路。
至此,老張發現有點不對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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