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獨處一室

嚴路手指紅腫,另一手拎着一大袋東西。趁門口沒人,她溜到了陽陽家。

來的時候孩子正在睡覺。李雷不在家。

“李雷呢?”

“不知道。”

“你們又吵架了?”

“吵什麽吵,我跟他沒什麽可吵的,他愛上哪上哪。”

“沒動手打你吧?”

“他不敢打我,頂多動動嘴。”

“有什麽我能幫忙的麽?”

“這種事,誰能幫忙啊,日子還不是自己過。”

陽陽已經早早步入了下一個階段,做了母親,思維似乎瞬間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嚴路也跟不上了。她在婚姻裏的苦惱和那些家庭婦女差不多。這是她不想看見的,可事實如此。

“我們同學發的朋友圈,天天泡在實驗室裏。”陽陽本科畢業後就跨專業考了研究生,在這點上,她倒是一直在要求自己進步,好事。

“你呢?”

“我?我也就看看朋友圈得了。李雷也不能管孩子,我爸媽天天打架,沒工夫管,還是得靠我。”

她捋平床單,在熟睡的孩子額頭上摸了摸。

“姐,有時候愛情不是我們想的那個樣子。你愛的那個人,也不一定是你想的那個樣子。停在最好的時候才讓人留戀,等到彼此仇視的時候那才是懷疑人生。你這麽優秀,一定要找一個配得上你的男人,拖一拖沒關系,千萬要找一個對你好的,愛你的。”

“還給我上課了。”

“我說的都是大實話,等你結了婚你就知道了。”

嚴路笑了笑,她從沒想過結婚的事。她早就打算好了孤獨終老。但昨天晚上,有人跟她求婚了。

“有人跟我求婚了。”

“啊。”陽陽眼睛瞪大,“啊?誰呀?你不是沒男朋友嗎?——不是老張吧,不行不行,他離過兩次婚,太虧了,我不同意。”

“不是他,你怎麽能想到他?”

“不是他。”陽陽想了半天,想不出來,“那是誰?”

“餘輝。”

“餘輝?姐,你醒一醒吧?十年了。”

陽陽恨鐵不成鋼,差點把孩子叫醒。

“噓。”嚴路解釋:“他還活着。”

“他還活着?他……還活着?”陽陽将信将疑,“他真地?”

嚴路點頭。

陽陽比她還激動,抱住嚴路,拍拍她的後背,“你終于等到了,沒白等,沒白等。那,那,那,那你們就要結婚啦?”

“我不知道。”

“不知道?姐,你在開玩笑嗎?十年前你就差跟他一起去了!”

“你也說了,十年。十年前我愛他愛得發瘋。”

“那你現在不愛他了?”

“不知道。他已經不是十年前的他,我也不是十年前的我。忽然說要結婚,這不是笑話麽?”

她還有理智,她深深地明白時間是什麽東西。

《時間簡史》她看了好幾遍。物理公式都是可以變的,這世界上唯一不變的就是變化。

下午五點半,嚴路在律所對面的西餐廳和曲清凡見面。

她是要還傘的。

剛好曲清凡今天給她打了電話,兩人就近見面了。

過不多久,老張也來了。人是嚴路約的,想着大家一起吃個飯,該表的态表示表示,也別弄的雙方太尴尬。她不想耽擱曲清凡的相親進程,她沒那個心思,可別耽誤了人家。

三人在老張的帶領下換到大排檔吃起來。三個人西裝革履,正正經經,一道風景。

嚴路好久沒喝酒了,今天喝了一些。

酒精上頭,她的眼神漸漸定住了。

她不說話,也不願意跟男人在酒桌上交心。她默默喝自己的酒,沒幾杯就差不多了。

她酒量一般,這兩年因為工作原因練出些酒量,但也就那麽回事。心裏有事的時候,是最容易醉的。

曲清凡是個聰明人,嚴路的種種暗示已經很清楚了。

她對他沒那個意思。加上老張跟他透的底,她手上戴着的那枚戒指……他們倆徹底沒戲了。

“喂,嚴律師,嚴律師?”

嚴路趴在油膩的桌子上,不動。

老張輕輕碰了兩下,“睡着了?”

老張搖搖頭,“也好,喝喝酒,解解悶。”

曲清凡說:“怎麽回事,忽然就這樣了?”

老張也很無奈,“這個事啊,我也說不清楚。人家的事,我也不好問。就是虧了你了,好不容易找到個機會交給你這個靠譜的人。”

老張搖頭飲酒,似醉還醒。

一杯又一杯。

曲清凡看着老張的臉,他世故通透,八面玲珑。但仍有柔情。

“老張,我覺着你挺偉大的。”

老張舉着酒瓶,嘴邊兒還沾着啤酒沫兒,愣了,“你說什麽?”

“我說你,挺偉大的。”

“不懂你說什麽玩意兒呢。”老張又灌了半瓶兒。

嚴路沉睡,老張半醉。兩個人從來就沒在一個頻道。

曲清凡是個局外人,通常能看得非常清楚。人長大了,很多事由不得自己,甚至是感情。尤其是感情。

老張的心思,一直沒人能看見,除了曲清凡。

“一會兒你自己打車回去,我送嚴律師回家。”曲清凡說。

老張點頭,“行,那就交給你了啊。”

“我,你還不放心嘛?”

老張将喝又停,默默喝了一大口。放心,人家的事嘛,跟他沒什麽關系,只要別再他眼皮底下可憐巴巴,他看不見也就放心了。

曲清凡是個可靠的人,各方面條件都是沒話說。人家是大好青年,沒結過婚,也沒離過婚。不像他。

曲清凡扶着嚴路上了出租車,老張又要了二十串羊肉串。

全沒金牌律師的形象,領帶甩一邊兒。對曲清凡揮揮手,示意他不用管他,走吧。

出租車慢慢開。嚴路躺在曲清凡的腿上。

曲清凡中途看見一個超市,進去買了點吃的,最主要的是想跟店家要一杯熱乎水。

回來時。嚴路已經不在,只有司機在等他。

曲清凡連忙問,“人呢?”

“那姑娘下車了,說她到家了。”

“到家了?”

曲清凡擡頭看,有一棟九十年代蓋的樓盤,樓下一層全是門市,他剛才就是在那裏買的東西。

她家住這裏?

“她走的時候清醒嗎?”

司機已經點火要走,“挺明白的,錢都給過了。她還告訴我,讓我等着你告訴你一聲,要不我早就走了。”

“謝謝師傅。”

“甭客氣!”

出租車亮着燈開出去,馬上就拉倒了新的客人。

曲清凡手裏拿着東西,只好自己吃自己喝了。

電梯間裏只有她一個,四壁都幹淨地像鏡子。

她靠在牆上,垂着腦袋。

很快,電梯到了。

她下了電梯,拿鑰匙,開門。

在門口按了一下開關,沒聽見響,卻亮了。她又按了兩次,三次。

衣服沿路掉了一地,她先去泡了一個熱水澡。

水面上飄着紅色花瓣,她枕着搪瓷枕頭,看着棚頂,迷迷糊糊地将要入夢。

玻璃浴房裏的水聲已經停了一會兒。外頭沒了動靜,他才圍上浴巾開門出來。他聲音很輕,并沒有吵醒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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