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宋衡的性向
陸大夫最喜歡的就是這樣幹脆的病患家屬,全心全意相信醫生。
自然這個被信任的大夫也回報他最好的結果,就是腿上的縫線都比別人來的漂亮。
為了使傷口好得更快些,楊欽差的腿直接被吊在床上,不能用力,這幾天他自然也離不開床了。
楊一行之所以能當上禦史,就是因為那張嘴實在太會說,跟着同僚怼天怼地,官怼的越大越有成就感。這年頭當官的哪有不出錯的,被抓住小尾巴一陣彈劾那是常事,就是皇帝都被說了好幾次,無關痛癢也就罷了。
可惜楊禦史戰鬥力有點過猛,從一衆同僚中脫穎而出,直接到了禦前,這不,好差事落在頭上,現在被吊腿成了傷患,說話成了唯一能做的事了。
然而這裏是江州知府府邸,他人生地不熟,身為欽差,臨時指派過來照顧他的丫鬟們哪敢跟他說話,于是每日例行檢查和換藥的陸瑾成了他傾訴對象。
“小陸大夫,你是沒見到那時的場面,保管你得吓死!成千上百的山賊将我們團團圍住,二話不說就開打呀!他們不僅拿着各式武器,還放冷箭,你瞧,我可沒有騙你,這腿上的傷就是最好的證明。雖然情況萬分緊急,可我是欽差啊,自然凜然不懼,我們官兵人少,不過訓練有素,在本官的指揮下有條不紊地跟這些山賊周旋,一直從早上打到下午!啧啧,他們急了,派了更多的人過來,唉,本官再怎麽機智,這麽少的人怎麽抵擋得住,只能一邊退敵一邊後退,直到援軍到來,可惜援軍來的實在太慢了,我都準備好為國捐軀了都……”
宋衡剛巧走進來,聽到這裏就聽不下去了,他說:“是啊,我來得還是太早了些,沒給楊大人捐軀的機會。你說你都從上午堅持到下午了,見到我暈什麽,早知道你有這志向我就不抱你回來了。”
“宋衡,你閉嘴。”楊一行擡頭瞪他眼睛。
宋衡沒理他,而是找了把椅子坐下,“說話中氣十足,看樣子是沒什麽事了,陸大夫醫術高明。”
陸瑾謙虛地回答:“您過獎了。”
楊一行撇了撇嘴,不屑道:“小陸大夫,別理他,這家夥總是拆我的臺。說說你吧,這醫術是怎麽煉成的啊,看看我腿上的傷……”他一邊比劃一邊說,“我都打聽清楚了,你拿刀這樣那樣,然後将血管縫起來,可準确了!你咋辦到的,就不怕手抖,找錯地方了嗎?還有這傷口,啧啧,比繡娘縫的都漂亮,留在我腿上也不覺得難看。”
陸瑾笑着說:“這多練習就好了,您放心,過幾天等傷口長好,就能把線拆了。若是恢複的好,留下的疤痕會很淡,不會影響您的美觀。”接着陸瑾看向宋衡,“您應該已經将我打聽清楚了吧,我之前是個屠夫,殺豬的,嗯……現在還在殺,就是沒時間擺攤了。”
“啥,殺豬的?”楊一行聞言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反正聽到他的職業,大家都是這副表情,陸瑾已經習慣了。
“是啊,不然刀工和針線怎麽練,不就是在豬身上練出來的嗎?”
“畜生怎麽能跟人比。”楊一行脫口而出。
陸瑾正想說這有什麽區別,不過想想還是忍住了。
然而宋衡卻沒什麽顧忌,直接道:“這樣挺好,總比在人身上出了錯惹上官司強。”
陸瑾心說總算有個明白人,于是給了宋衡一個笑臉。
宋衡正喝茶呢,結果愣住了,他沒想到陸瑾會因為這個沖他笑,還笑得……他下意識地喝了口茶,将這股異樣沖了下去。
楊一行似乎想明白了,也覺得自己小題大作,不過他閑不住嘴,于是又問:“你為啥做瘍醫呀?這又髒又兇險的,看着工具都是奇奇怪怪的刀呀,鉗子啊,每次總得見血,骨頭啥的,一般公子哥看到都得暈過去。”
血,骨頭還是輕的,內髒,腸子什麽紅紅白白才好看呢,前世啥器官啥組織沒見過,這些都是小意思。
陸瑾說:“做瘍醫有什麽不好,這世上看頭疼腦熱的大夫已經夠多了,但是像這樣能處理緊急傷口的卻少之又少,要知道意外最傷性命,就比如您吧,一般大夫可沒辦法保住您這條腿。”
說到這裏,陸瑾還是比較自豪的,眼睛都在發光,“俗話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我這是在攢功德呢。若将來有機會上戰場,就能救回更多人,說不得還能左右戰局,也不枉此生當一回大夫。”
陸謹的話讓宋衡心中一動,他終于正式看向這位小大夫。
陸瑾是在這裏最小的一個,雖然十九歲了,不過臉嫩清秀,看起來更小,像個鄰家弟弟,所以宋衡第一次見到他,還蠻意外這大夫如此年輕,而現在他說要上戰場做軍醫,這實在出乎宋衡的意料。
“小小年紀,有志氣!”楊一行對陸瑾翹起了個大拇指,又看宋衡,問:“小陸大夫這樣的,在軍營裏你要不要?”
宋衡放下茶杯,鄭重地說:“必嚴密保護,如佛爺以供。”
聞言,陸瑾驚訝了一下,心說原來這位宋公子是帶兵的,怪不得他那麽有氣勢,而且看官職至少是個将軍。
“你當真願意做軍醫?”宋衡問陸瑾。
軍醫,不管是在古代,還是現代,都是極為危險的職業,但也是最高尚的職業。
男人,或多或少都做過上戰場厮殺的夢。陸瑾也不意外,甚至在前世他還曾報名參加過非洲醫療隊,那可是戰争國家。只是可惜最後院裏手術任務重,離不開他,于是被刷下來了,還真有點遺憾。
所以陸瑾點了點頭,毫不猶豫地說:“願意啊。”
宋衡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沒再說話。
陸謹手腳麻利地上了藥,換了紗布,最後囑咐道:“別碰水,勤翻身,有任何不舒服的地方立刻告訴我,雖然現在已經過了兇險期,但也不可大意。”
“明白明白,大夫的話,本官自當遵從。”楊一行現在誰的話都不聽,陸瑾的醫囑卻一定要遵守的。
于是陸謹笑眯眯地出去了,這兩位都是當官的,自然有要緊的事情要說。
等陸瑾一出去,漸行漸遠,楊一行感嘆了一聲,然後啧啧嘴巴道:“你把眼珠子收收行嗎?現在又沒打仗,當什麽軍醫。”
“三年前與羌戎那一仗,有五十三人截了肢遣送回鄉,有近千人救回來卻得不到醫治失血過多而死,若是那個時候……”宋衡搖了搖頭,若是有更多像陸瑾這樣的瘍醫大夫,說不得活着的人,健全回家的人會更多。
不,別說瘍醫了,就是正經的大夫也沒人願意去戰場,軍醫,太稀缺了。
楊一行感慨:“一場仗,萬骨枯,希望別再打了。”
宋衡說:“羌戎最近動作頻頻,看這苗頭,戰争怕是難免。”
這個話題太沉重,楊一行說不下去,于是換了一個,問:“之前我以為要死了,就沒來得及問你,現在你是不是該說了,你怎麽會來這裏。”
宋衡的那杯茶已經有些冷了,不過他無所謂,照樣喝。喝完看楊一行還眼巴巴地望着自己,便笑道:“你之前不是說皇上糊塗,點了你當欽差,王鵬當江州将軍嗎?說的也是,憑你們兩個怎麽可能清得了匪,查得出勾結官員呢?”
“所以……”
“所以我來了。”宋衡放下茶杯道。
楊一行張了張嘴巴,整個神情傷心欲絕起來,然後奮起猛地一拍大腿,“好啊,我果然是來當靶子的,你他娘的是不是就跟在我後頭……啊喲!”
這一拍,剛好就拍在那條吊起的上腿上,疼得他頓時龇牙咧嘴,漲紅了臉。
宋衡被楊一行這自殘行為震了震,說 :“你要是不想要這條腿就直說,現在鋸也是來得及的。”
“放屁!”楊一行皺着臉握緊拳頭控訴道:“好你個宋衡,之前還想跟我好來着,難道這就是對待相好的态度?”
宋衡本還有些愧疚,現在被楊一行的愚蠢給打敗了,嗤笑道:“不過是安慰你而已,這也信。”
楊一行鼻子都氣歪了,加上腿疼的,面容整個扭曲起來。
宋衡還覺得有必要把話說清楚了,不能給這傻子一丁點的幻想,于是繼續奚落道:“你這樣的,說實話,陸大夫都比你有看頭,我就是看上他也不會看上你的。”
他說完不顧楊一行驚呆的表情,起身拍了拍衣擺,準備去找陸瑾給他看腿,這傷口可還脆着呢,別真裂開了。
結果一回頭,空氣瞬間安靜了下來。
此時陸瑾正瞪着眼睛站在門口,手裏端着藥碗,一只腳邁進門檻裏,可仿佛進也不是退也不是,臉上寫滿了尴尬。
可見不該聽的話都聽到了。
宋衡這下笑不出來了。
楊一行艱難地扯出個笑,哆嗦着指着宋衡:“活,活該!”
短暫的沉默之後,宋衡摸了摸鼻子,若無其事地說:“陸大夫,你給他看看,剛這蠢貨自己拍了自己一下,估計裂傷口了,我有事,先走一步。”
“誰……誰是蠢貨,媽的,宋衡,當老子看不出你落荒而逃。”
楊一行越說陸瑾越尴尬,一個勁提醒他沒聽錯剛才的。
不過這還真看不出來,宋衡喜歡男的?
作者有話要說:
陸瑾:看不出來,宋大人的口味還挺重的
宋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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