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堂下互推诿
經史勇一坦白, 這裏圍觀的女人對小紅有多厭惡就有多厭惡。作為小妾,不安分守己, 恭順大婦,伺候丈夫, 居然敢包藏禍心, 撺掇丈夫厭惡正妻将自己扶正, 簡直膽大包天!家裏若有這樣的小妾,掌掴發賣都是輕的, 打死才能消心頭之恨。
然而這裏有多少做母親的,哪怕再讨厭小紅,可對這無辜的孩子卻狠心不下來。
聽着那一聲聲撕心裂肺的啼哭聲, 堂外便有人不約而同地請求張大人先讓小紅奶了孩子。
連李家母子對此也未說什麽,陸瑾至始至終不發一言,他只是看了一言梁夫人懷裏的襁褓,揚了揚眉。
這個案子明明已經很清楚了,可就是接二連三發生各種意外, 張知縣也十分無奈, 不過他自诩一方父母官, 心系百姓。既然苦主們都不反對, 他也就順應民意同意了。
于是梁夫人抱着孩子走到小紅和梁秀才身邊, 跪着的這兩人趕緊起身。在将孩子交給小紅的時候, 梁夫人着急地壓低聲音說:“馮捕快說你爹已經下牢了!”
梁秀才在看到張知縣身邊沒有梁主簿的時候, 便已經有不好的預感, 沒想到更糟糕的事情發生了, 他差點站不穩,慌張的心理下他一把扶住或者說抓住小紅的胳膊,急促地說:“你快想想辦法,千萬不能讓他說出來……我不能有事,知道嗎?想想孩子吧……”
小紅清晰地看到梁秀才眼裏的閃爍和逃避,還有濃濃的恐懼。
孩子到了她懷裏便停止了哭鬧,小紅抱着哄了哄,便見一個婆子走了過來,冷冷地看了她一眼,說:“跟我來吧。”
小紅離開的時候被史勇喚住了,他望着她懷裏的孩子,情緒有些激動,“這就是我……我那外甥……”他錯了措手,看起來很想抱上一抱。
小紅點了點頭,将孩子抱得低一些,好讓他看得清楚。
史勇看着,目不轉睛,嘴裏不停地誇道:“好,長得真好看,像……像極了你,以後一定是個英俊的小夥子。”
小紅看着他,一行淚不禁再次落下來,“勇哥……”
“你還要不要喂孩子,若不是不畏,就回去跪着!”這時,前面領路的婆子轉身警告道,“大人仁慈,可不是讓你們說話來的。”
小紅被罵的委屈,努力将眼淚收回,她對史勇說:“勇哥,為了孩子,求你了……我,不會讓他忘了你的,好不好?”
說完在婆子眼裏的目光下走向公堂後方,那裏已經架起了一扇屏風,将周圍的視線遮擋住了。
小紅的話猶如錘子一樣砸在史勇的心裏,他望着那扇屏風許久,滿眼的深情不舍,然而想到昨晚,那些人的手段,臉色又是一白。
那副模樣看在他人眼裏是兄妹情深,可在陸瑾的眼中卻是一對徹底的狗男女,再加上那姓梁的,恰好湊成無敵三賤客。
史勇猶豫了很久,終于他對着張知縣瘋狂地磕起頭來,大聲喊道:“大人,都是小人的錯,小人有罪,罪該當死!是小人一時犯了糊塗走岔了路,跟他人無關啊,都是小人一人的主意,請大人明察!”
那頭磕得砰砰直響,很快腫了破了皮,出了血,可他還是沒有停下來,仿佛就要磕死謝罪一般。
張知縣頓時震怒起來,口供就在他的手裏,上面寫的一清二楚,這史勇是打算将罪責一應承擔,好放過梁家!
驚堂木拍地重重一響,“來人,阻止他!”
官差迅速地抓住他的胳膊,将他壓住抵在地上不得動彈。
“大人,真的是我一個人,求您讓小人死吧,讓小人給李老爺償命吧!”
“大膽史勇,誰有罪,誰無關豈是你一言而論?事實就是事實,一切依律行事。本縣且問你,你在李父粥中放的海鮮之物,是從何處來?”
史勇頓了頓,說:“是,是小人私下所購,帶進李家。”
“是嗎?”張知縣冷笑道,接着擡頭吩咐,“來人,将丫鬟翠兒帶上來。”
翠兒是梁家買來給小紅差使的小丫鬟,小紅常常指使她上街買這買那,是個活潑的丫頭。可是現在她低着頭,在官差的帶領下安安靜靜地走到堂前跪下。
梁秀才瞪着她簡直眦目,放在身側的手終于害怕地抖動起來。
屏風之後忽然傳來一聲孩子的哭喊,也不知道小紅做了什麽驚了他。
張知縣問:“堂下跪者何人,與秀才梁言,妾室小紅及史勇是何關系?”
翠兒老老實實地回答:“禀大人,奴婢名翠兒,是梁家買來的奴婢,給姨娘小紅當丫鬟的,姨娘前一段日子常常讓奴婢去找史勇,十一都是認識的。”
張知縣點頭,說:“下在李老爺粥裏的海鮮之物你可知從何而來?”
“是姨娘命奴婢去市口的幹貨鋪子買的,再……再偷偷交給史勇。”
史勇張了張嘴,連忙否認,“不是,大人,是我自己買的。”
“你閉嘴。”張知縣對他吼道,然後再問翠兒,“你說的可是實情,可有證明?”
翠兒說:“奴婢說的句句屬實,幹貨鋪子的夥計認得我,他知道我什麽時候買過。”
張知縣道:“傳幹貨鋪夥計上膛證言。”
夥計被帶上來,對着張知縣磕頭後說:“小的記得翠兒是在十天前後買過三次,因為買的人不多,記得就比較牢。”
夥計說完便又被帶下去。
張知縣繼續問翠兒,“李父死之日,你在哪兒?”
這次翠兒看了看梁秀才,猶豫了一下,說:“奴婢在李家門口觀望着,看到李家派人出去,回春堂的大夫進來,接着陸大夫進來後不久,李家門口挂起了白燈籠,等到官差将陸大夫帶走之後才回去禀告……禀告少爺和姨娘。”
“是誰指使你去李家門口觀望?”
“是……”翠兒偷偷地擡頭看向梁秀才,只見後者兇惡地朝她搖頭,她吓得當場跪拜說,“是少爺說的,今日李家會發生大事,讓奴婢盯緊了……”
“你胡說!”梁秀才再也按捺不住,大吼着打斷她,“你是你姨娘的丫鬟,我平日裏都在書院,若是在家便在書房讀書,哪有時間關注這些,況且李兄是我同窗好友,我怎麽會傷害伯父!”接着他擡頭對着張知縣,言辭懇切地說,“大人,小紅仗着有身孕,素來喜歡拿我作伐來指使下人做這做那,我管教不嚴,沒想到她居然會為了讓我扶正,做這樣的事情陷害阿瑾,我實在慚愧!也對不起阿瑾,對不起我妻。是,小紅是我的妾,她犯的任何錯都是我縱容的,我是有罪的,請大人責罰!”
人不要臉真是天下無敵,陸瑾都想為梁秀才喝彩一番。
屏風後晃動了一下,小紅抱着孩子出來了,卻是神色冰冷,眼中帶諷,她看到梁秀才不停地朝她使眼色,忍不住呵呵一笑。
她垂下眼睛,看着梁夫人過來抱孩子,卻沒有動。
“小紅,言兒沒事,你們母子才能平安啊,想想孩子吧,啊?”梁夫人低聲勸道,“你放心,等事情平息就将陸瑤休了,這孩子便是梁家繼承人。”
“真的?”小紅歪了歪頭問。
“真的真的,萬萬不敢騙你,你可是孩子的生母啊!”梁夫人連連保證。
小紅笑了笑,然後緩緩而清晰地說:“可是明明是相公自己讨厭陸瑤的,明明是他憎恨陸瑾的,明明是他讀書不成怪到別人頭上,常常毆打陸瑤出氣的,怎麽就成了我嫉妒了呢?”
小紅話音剛落,全場寂靜,梁秀才和梁夫人一副不敢相信的模樣。她笑得更開心了,然後對李子然說:“李公子,你可知我家相公自從上次跟着同窗去探望令尊,被你們這些人勸着去跟陸瑾低聲下氣之時,他便已經決定犧牲令尊也得要陸瑾這輩子翻不了身了。”
全場頓時再次嘩然!之後,一個個赤裸裸的目光,看待罪犯的目光,鄙視唾棄,毫不掩飾地送給梁秀才。
“這人還是個秀才,讀書讀成這個樣子,天哪,太可怕了!”
“看起來人模人樣,沒想到是個衣冠禽獸呀!”
“考不中居然毆打老婆,咋不自己找根繩子直接吊死。”
“梁家,不是主簿家嗎?啧啧,這還不是官呢,就草菅人命了,這要是當了官老爺,那我們當老百姓的還有活路沒?”
“還跟李家的少爺是同窗,熟人呀,居然下得了手,真狠!”
……
在梁秀才跪在堂上的時候,李子然便已經有些猜測到了,他只是不敢相信,他更願意相信是梁秀才的妾室小紅想要扶正,才下毒手殺死了自己的爹來陷害陸瑾,可是萬萬沒想到真正想要他爹死的居然是他!
他怎麽有臉,有臉還來安慰自己!怎麽還能不知羞恥地替陸瑾跟他道歉!還能厚着臉皮鎮定自若地給他爹上香吊唁!
李子然這般想着的時候,拳頭已經招呼了過去,看着梁秀才捂着臉側頭不敢看他,他從牙縫中狠聲地吐出幾個字:“你真狠呀!”
梁秀才是真的無地自容,他的臉一陣紅一陣白,眼睛都不知道放哪兒,只得落在抱着孩子的小紅身上,憤恨地說:“我真是看錯你了,我倒黴了,你們娘兒倆以為就能好了嗎?你也真蠢,梁家沒了,你們去喝西北風去?”
“說得對,你可真蠢。”這時從人群處傳來一個清亮淡然的聲音,讓梁秀才的身體頓時一震,他僵硬地轉過頭,看到陸瑤被一個婦人扶着走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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