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陸大夫嘴笨

場面頓時控制不住了, 這要是撞了,不論陸瑾有沒有理, 有罪沒罪,這逼死婦孺幼兒的名聲是沒得跑了。

陸瑤猛地推開門, 喊道:“不要!我養!我養你們!”

話音剛落, 梁大娘的頭在離牆壁一寸的地方停了下來。

只見陸瑤沿着門框緩緩跪倒下來, “別牽扯阿瑾,我跟你們走, 要飯一起要,露宿街頭也一起,我還活着, 就給你們一口吃的……”

“姐!”陸瑾回過神,連忙将陸瑤拉了起來,“別,讓她們去死,又不是我殺死的, 關我什麽事!就是鬧上公堂我也有理說。名聲差點就差點, 我還樂得輕松, 要治病的不會不來找我, 你放心。”

陸瑤搖了搖頭, 說了一聲, “傻瓜, 哪有不在乎這個的。”

“我是真的不在乎, 姐姐, 我只在乎你。”陸瑾雙手扶着陸瑤的肩膀,看着她的眼睛真誠地說,“人本就不是為他人而活,做錯事的是她們,不是我們,為何要妥協?不然今後再有樣學樣,置大楚律法為何地?”

她的阿瑾還是太單純了,陸瑤搖了搖頭,“法理不外乎人情,你放心,姐姐不會有事的,論熬苦日子,沒人比得過我,她們熬不過我的。”

熬?熬什麽熬!

陸瑾簡直對陸瑤又氣又心疼,額頭青筋直跳,看梁大娘那對人簡直恨不得吃了她們!

“報官。”他冷冷地說一句,接着用更大的聲音喊道,“我要報官!這孩子不是我陸家的,這小妾也不是我陸家的,這老婦人更是跟我生死仇敵!我要請縣太爺判判,是我該給銀子養着她們,還是該他們賠償差點害死我的費用!”

“聽說有人在這裏鬧事?”陸瑾話音剛落,便見到官差從人群中走出來,看到這裏的場景問。

蘭花姑娘的聲音尖,大着膽子指着牆邊的那對女人說:“是她們,硬要讓陸大夫收留,陸大夫不答應,就要抱着孩子撞牆。官爺,你們可得給陸大夫做主哦,之前還喊打還殺要陸大夫坐牢去死呢,這會兒厚着臉皮逼着陸大夫養着她們。陸家姐姐臉皮薄,為了不拖累陸大夫當場要跟她們走了去要飯呢。”

和離是知縣大人判的,和離之後兩家再沒有關系,官差一聽就知道怎麽回事了。

那沒什麽好說的,拿出鏈條來就要鎖她們,“尋事滋事,看樣子是外頭過得不舒服,非得要進牢裏陪着丈夫兒子,縣太爺仁慈,那就成全你們,兄弟們,來,帶走。”

梁大娘抱着孩子這會兒見動真格的,連連躲閃,“官爺,我這裏還抱着孩子呢,他還生着病,我要是進去了,他可怎麽辦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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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送善堂吧,陸大夫不是捐了一筆嫁妝嗎,夠他被好好養大了。”人群中突然傳來一個低沉的聲音,音量并不大,可卻有一股威嚴所在讓周圍紛紛安靜了下來,接着他又說,“這孩子不僅跟他沒一點關系,說來還有仇怨,這硬逼着陸大夫救不說還得養,未免太過分了吧,我看傷口上撒鹽也不過如此,諸位在場的若是看不過去不如自己抱回去?”

人群漸漸讓開來,只見宋衡背着手,神色冷淡,嘴角帶譏,目光特地在那些勸陸瑾先顧着孩子別自私的人臉上多停留了一會兒。

“孩子要緊,管他誰家的呢,你們說,是嗎?”

這會兒都不說話了,生怕多嘴一句,這孩子還真讓自家養了。

“就是欺負陸大夫心善還嘴笨。”宋衡走到陸瑾的面前,笑道,“陸大夫,你說是不是?”

心善他承認,可是嘴笨算什麽?陸瑾腹诽的同時卻松了一口氣,對宋衡感激道,“多謝仗義執言。”

“客氣客氣。”

官差抓了人,又抱着孩子走了,這沒熱鬧可看,也就散了。

蘭花姑娘朝陸瑾笑着揮了揮手,也跟着小姐妹離開。

“宋大人,裏面請。”陸瑾開了門,又扶起陸瑤,宋衡一并跟着往裏走。

等安頓好了陸瑤,陸瑾才來招待宋衡,家裏頭沒有奴婢也沒小厮,讓宋衡幹等了一會兒,他有些過意不去。

“宋大人,這官差也是您叫來的吧,我這裏又欠了您一個人情。”

陸瑾家中沒備什麽好茶葉,只得倒了一杯白水。

“別急,總會有讓你償還的時候。”宋衡倒也不拘這些,只是笑着說:“剛才我看了一會兒,心裏實在替你累得慌,她根本無理,用的是潑皮手段,你卻跟她争辯,這一開口你便已經輸了。”

那時候怎麽可能還冷靜地下來。

“從一開始你就不該露面,直接報官,将她們帶走了事。”

陸瑾沒經歷過,就差點着了道,還累得姐姐,心想着若是下一次他該知道怎麽辦了。

“是我着急了。”

不過話又說話來,宋衡怎麽會在這裏,這位大忙人不應該還能這麽清閑地看他熱鬧才對。

“大人,你可是有事吩咐?”

陸瑾看着宋衡,後者舉着杯子說,“無事,只是剛好路過替某人傳一句話。他怎麽說來着……哦,對了,你可還記得斷了腿不能動,每日望穿秋水的楊大欽差嗎?”

宋衡說完喝了口白水,放下杯子,看着尴尬不已的陸瑾,笑道:“不記得了吧?”

陸瑾張了張嘴,好半晌露出歉意的表情來,老實地點了點頭,“事兒太多,實在是對不住楊大人,今日太晚了,我明日便去。”

“那我就回去告訴他了。”

“是,多謝宋大人。”

然後……沒話聊了。

陸瑾忍不住又給宋衡添了一杯水,後者喝完之後,依舊沒有話可說,陸瑾再次添水的時候,宋衡制止了他。

“我不渴,喝夠了。”

陸瑾尴尬地收回了茶壺,接着宋衡站了起來,然後告辭。

陸瑾将他送出門外,至今還沒搞明白宋衡這次來究竟為了什麽。

就為了給楊一行帶句口信?那直接讓人傳話不就好了?

陸瑾納悶的同時,宋衡其實也不太明白自己來幹什麽,就為了看看這人囫囵出獄的狀态好不好?

真覺得自己是太空閑了?

第二日,陸瑾将陸瑤送到了孫大夫家,再次拜托孫夫人照看後,便拎起了藥箱,準備出門。

然而一回身卻看到之前的那位車夫已經駕車等在門口了。

“陸大夫,幸好小的趕緊了一步,不然就錯過了。”

“車夫大哥,之前真是多謝你了。”陸瑾已經知道是誰給宋衡報的信,如今對這位車夫是真誠感謝。

“舉手之勞而已,陸大夫上車,咱們這就走了。”

楊一行作為欽差,可算是史上最失敗的欽差,什麽都還沒做,人就先躺床上個把月,等到能動的時候,估計也得調轉回京了。

不過他也算因禍得福,窩在知府府邸裏就能避開各種麻煩,還能有個閑情逸致數數前來慰問的各級官員帶來的探望禮,大大地發了筆橫財。

“宋衡,宋衡,你看看,東珠,這麽大少見吧?”

“還有珊瑚,顏色多漂亮,京城都看不到的。”

“這個仕女圖,我研究過了,真跡!林閣老找了很久都沒蹤影,現在在我這兒了。”

“再看這玉,我留着可以當傳家寶了都。”

……

宋衡還沒踏進門,楊一行的驚嘆驚喜的聲音就傳過來了,最後來一句,“江南真是富碩,都不到四品的官職呢,富的流油了。”

接着将禮單甩給了宋衡。

宋衡找了把椅子坐下,看了一眼禮單,言不由衷地說:“發財了吧,回去後就別老窮嗖嗖地上我那兒打秋風,也該大方請一回,我要求不高,鳳仙樓怎麽樣?”

楊一行雙手攤開在床上,大聲地長嘆一聲道:“少來,這些都得上呈給皇上過目的,我可不敢私自吞了。我都一一瞧過了,送過來的東西就是上貢都足夠。”

還算有點心眼,宋衡笑了笑,“那我也給你做個保證,除了那些超了規制的,皇上都不會要的。”

“真的假的?這老大一筆诶,我一個窮禦史,就是拿一樣回家身價就能上個臺階。”

“愛信不信。”宋衡瞧他差點咧到耳根的嘴巴,又瞧了一眼禮單,然後問:“王鵬來找過你了?”

“你難道不知道?”楊一行給了他一個白眼說,“人家特地過來囑咐我好好養傷,別管太多。我瞧他這江州将軍當的,簡直如魚得水,最近不知道上了多少酒桌,那肚腩,啧啧,估摸着也該臨盆了吧。”

這比喻太形象,宋衡忍不住低聲笑了起來。

笑過之後,他便斂了笑容,肅了神色,“也該讓他收斂一下,不然皇上面前就不好看。”

楊一行無所謂道:“你管他那麽多做什麽,橫豎他不是你的小舅子,皇上還能讓你管着他不成,吃進去太多,參他一本,讓他吐出來。”

然而事情哪有那麽簡單,畢竟牽扯到了貴妃和二皇子,若是一票江南官員下了馬,這受賄賂的江州将軍還能有好?他宋衡既然奉命徹查,為何不提點一下王鵬,反而放任其大肆收斂?

宋衡是站在太子這一邊的,是不是故意讓二皇子的舅舅犯錯,好讓皇上責罰二皇子,從而厭棄他?

雖然這根本不是他的責任,然而帝王心思誰又能說得準呢?

自從皇後逝世,宋衡便更加謹小慎微,雖然他有辦法能讓王鵬栽了跟頭而不引火上身,可是若有一絲對太子不利的,他都不會去做。

如今的太子,就跟火上烤着一樣,什麽都不做,努力幹好皇上給的差事便是最穩妥的方法。

這種心思楊一行是不清楚的,不過他還是敏銳的嗅到了一點問:“你這裏是不是查得差不多了?”

宋衡點頭,“都有哪些官員我心裏已經清楚了,就差證據。之前抓到的那個手裏頭的名單不全,最主要的都被把握在陽河幫幫主王戰手裏,我得想辦法拿到它。”

“你怎麽知道他有名單?”

宋衡說:“陽江匪患由來已久,若不是密報,他們又做的太過,誰會捅出來。可江南的官員一向換的最勤,任職前後都不超過三年,如果不是有把柄在陽河幫手裏,他們怎麽會欺上瞞下這麽久,而且拼命阻止欽差的到來?至于這最好的把柄,要麽信函,要麽契書,但是人太多了,光腦子怎麽記得住,必定有名單!”

楊一行聽此嚴肅地點點頭,“你說得對,但是該怎麽做?”

“抄了陽河幫的老巢,搜!”

楊一行再次點頭,“你說得對,但是去哪兒抄?”

宋衡無語地看了他一眼,“我要是知道,早就帶兵圍剿了。”

陽江雖然稱為江,但是在江州這地界卻是一個巨大的湖,湖中還有大大小小好幾個島,陽河幫就在這其中某一個島上,但是沒人知道在哪裏。

楊一行拍拍自己的腿,惋惜道:“我挺想幫你的,可是你知道我手不能抗肩不能提,現在又受傷了,實在心有餘而力不足。”

宋衡也拍了拍他的腿說:“我沒指望你,你有腿沒腿在我眼裏都是一樣的,乖乖躺着別犯事就行。”

楊一行一聽就不高興了,轉頭嚷道:“我讓你去找的小陸大夫呢,你給我找來了沒?”

“放心吧,今天應該就會來了。”

說着小陸大夫就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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