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二姐的消息

江州将軍府

王鵬把玩着手裏精美的雕花擺件, 再看那放在桌上的盒子,盒子敞開, 裏面一片金燦燦,忍不住眯起了眼睛, 臉上露出滿足的笑容。

“将軍, 您可還滿意嗎?我們東家說了, 只要能安全離開江州地界,後續還會有答謝的。”

楊一行的副手将貨船掌櫃帶到了江州将軍府, 那掌櫃極有眼色,一見面就是一盒金條,分外赤裸裸, 卻極為有效。

只見王鵬正色道:“讓正常行商的貨船平安地在陽江行駛,本就是本将軍的職責。”

那掌櫃聞言立刻恭維感謝道:“多謝将軍,我等是本分商人就怕那水匪劫船,有将軍這句話小的就放心了,這就回去安排, 明日照常行駛。”

王鵬揮了揮手, 兩人便下去了。

王鵬繞着桌子看着這盒金條, 心情極好, 忍不住對身邊吩咐道:“你去通知一聲王戰, 這兩艘船讓他看在本将軍的面子上別劫了, 回頭我請他喝酒。”

然而陽河幫可是連官船都敢劫的, 豈會就此罷手?

陽河幫有人便說:“那王鵬也太把自己當回事了, 不過是皇帝小妾的弟弟, 靠女人爬上這個位置,算什麽東西。”

“他收了好處,讓我們罷手,憑什麽?”

“就是,要是小船也就罷了。大當家的,我都調查過了,那兩艘裝的可是絲綢和瓷器,從南面來的,價值連城。”

王戰本是謹小慎微的性格,要不然他這個寨子怎麽會到現在也沒人知道在陽江中的哪個島上。不過這些年搶的多了,讓他抓住把柄的官員更是一批接一批,一直沒出過事。

前些時候聽說皇帝派出了欽差,換了江州将軍還有些擔心。沒想到欽差斷了腿,縮在知府府邸裏不出來,江州将軍又是個這種貨色,不過幾個女人,一些孝敬,就讓他上了賊船,于是自信心膨脹,這會兒被你一言我一語地撺掇,便失了冷靜。

王鵬的意思他根本沒當回事。

劫不劫船?當然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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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瑾趕到回春堂,方掌櫃正在櫃臺後給人看方子抓藥,看到陸瑾過來,便取出一封信給他,又囑咐道:“你先去裏面等等,我待會兒與你說。”

于是陸瑾拿着信,走到回春堂廂房內,找了把椅子坐下,然後打開信封。

這信并不是寫給陸瑾的,而是對方回方掌櫃的,方掌櫃撿着其中一張給了陸瑾,上面便有季家的消息。

只是陸瑾越看這眉頭越緊,看到最後心裏一沉,接着他又來回正反仔細地翻看,越看心就越慌。

等方掌櫃走進來的時候,陸瑾的臉色已經變得非常難看了。

“方掌櫃,這是什麽意思,季家二房次子他的妻子不姓陸姓什麽?難道說我二姐嫁的不是季家?不可能的,他來接親的時候,我見過,那名帖我也見過,不會記錯的!”

方掌櫃手裏提着一壺茶,撿了兩個茶杯,各自滿上,然後拿起一杯給陸瑾,又從他的手裏将信紙抽了出來,“別着急,先喝口水,信上說的不全,坐下來我給你詳細說說。”

陸瑾接過茶杯,随意喝了一口,然後看着方掌櫃,神情非常急切。

方掌櫃道:“你曾經說過,你二姐是在你們回水橋縣的途中成的親,嫁與了季家,是不是?”

“對,匆匆忙忙的,連嫁妝都是随意置辦。”陸瑾回答。

方掌櫃問:“你們陸家沒人送嫁?”

陸瑾搖頭又苦笑道:“沒有,我和爺爺去不了,三姐去又不放心,二姐她……是獨自一個人嫁過去的。”

說到這裏,陸瑾的心裏滿是愧疚,他還記得二姐穿着大紅嫁衣,摸着他的頭,眼裏帶着淚光柔聲囑咐他。

“阿瑾,姐姐這就要走了,以後就不能照顧你和阿瑤,你是男子漢,得長大了,照顧好爺爺和阿瑤,別讓姐姐擔心,可好?”

他的二姐,一向溫溫柔柔的,說話都不曾大聲過,對陸瑾最好,有什麽都是可着他先來,所以陸瑾當時是最不舍的,一路跟着接親隊伍到了江邊,走無可走才停了下來,看着姐姐的船越來越遠,最終消失。

方掌櫃喚回他傷感的回憶,接着問:“你可曾見過婚書?”

這個……陸瑾慢慢地搖頭,“沒有,可是爺爺不會弄錯,來接親的也的确是季家的人,其中一個管家模樣的還是爺爺認識的。”

方掌櫃在收到寧州的消息時便覺得疑惑,在他反複求證送信之人後便有了猜測,安慰道:“你先別着急,你爺爺既然與季老太爺是好友,來接親的又是季家人,你姐姐必然進的就是季家門。”

“可是這信上不是說了,二房次子的妻子不姓陸,那就不是我二姐呀!”

方掌櫃嘆息道:“若嫁的不是二房次子呢?”

陸瑾一愣,“什麽?”

“我曾經是季家太爺身邊的小厮,後來太爺開恩,還了我賣身契,解了奴籍,七年前放我回水橋縣又管着回春堂分堂,所以我對那時候的季家還是熟悉的。季家太爺生了三個兒子,嫡長子季容現在是當家人,回春堂的東家,嫡次子季川幫着進藥材,庶三子不管事。老太爺還在,所以這三房沒分家,都住在老宅裏。你說的二房次子就是季川的次子叫季傳明,可是他的妻子的确不姓陸,而是姓劉,是做藥材生意的劉家女兒。”

“那我姐姐呢,她現在是……難不成那老頭騙我們,我姐姐根本就不是正室,而是……”

那個字陸瑾怎麽也說不出口,當初大姐與那王爺做側室的時候他就反對,可是人小力微,根本說不上話,再加上宮中貴妃做媒,下了聖旨,更加推不了,只能眼睜睜地看他大姐在王妃手底下做小伏低讨生活。

可是二姐,爺爺就是為了二姐将來能過得好才托了寧州友人,難不成對方看他們陸家倒黴也欺負上來了嗎?

“應該不是。”方掌櫃說,“我當初也是這麽猜測的,不過我詢問過,四少爺的妾當中,哪怕已經過了的也沒有姓陸的。”

那二姐究竟在哪兒?

“難不成她嫁給了其他人?”陸瑾苦笑道。

方掌櫃點頭,“極有可能。”

陸瑾看向他。

方掌櫃說:“我雖然離開季家七年,不過跟那邊一直都有聯系,季家幾位少爺的情況我也都清楚。季家有規定,若是正室三年生不出孩子才能納妾,否則須等五年後,所以大房和二房一樣頭兩位少爺都是嫡出的,後面小的才是庶出,因為沒分家,都是按年齡排序。七年前到年紀成親的也只有這四位少爺。只是當時二少爺已經成親,三少爺也定了日子,只有大少爺和四少爺能與你姐姐相配。”

陸瑾立刻奇怪地問:“為什麽下面弟弟定了人家了,這最年長的反而單身,他有什麽問題?”

這個時代長幼有序最為嚴謹,絕對不會出現哥哥沒娶媳婦,下面弟弟先讨上了,否則那哥哥豈不是被人說三道四。

方掌櫃再次嘆氣一聲,頗為惋惜道:“大少爺自幼聰慧,最得太爺喜歡,可就是身體不好,常年卧病,湯藥不離手。是從娘胎裏帶出來的病,這滿季家的大夫都治不好。随着年紀增長,這病是越來越嚴重了,到最後都不能見人。”

陸瑾聽到這裏,心慢慢冷靜下來,他淡淡地說:“我好像明白你的意思了。”

“唉,大夫人疼愛兒子,不忍他孤單單的一人,找了許多媒人,可惜門當戶對的人家哪願意将嬌滴滴的女兒嫁給一個活不了多久的人,豈不是讓人守活寡嘛。倒是小門小戶,或者庶出不得寵的還願意,可大夫人眼界高,又不肯委屈大少爺低娶一個攀附富貴的女子,就一直耽擱着,直到我離開季家也沒定下來。”

“方掌櫃,你這麽說,肯定是打聽到了什麽。”陸瑾的神色有點冷,隐隐帶着怒氣,“說吧,我心裏已經有底了。”

“本來不太在意,有這個猜測之後我又着人打聽過,留在季家的老人不多,但還是能找到一兩個。七年前季家的确操辦過一場婚事,沒有宴請好友,來的也只有季家人,新郎新娘都不曾出來見人,可卻是在大房擺的席面。第二日大少爺的院子裏便多了一位女子,想必便是……你姐姐了。”

果然如此,陸瑾伸手握住茶杯,忍不住捏緊,最後他問:“方掌櫃,我只問你一句,那大少爺還活着嗎?”

方掌櫃被噎了一下,苦笑道:“走了,三年前就走了。”

陸瑾閉上了眼睛,他的眼前似乎可以看到三姐帶着一身忐忑和對家人的不舍,帶着些期許和嬌羞,坐在新房的床上等着季家四少爺揭蓋頭,從此舉案齊眉,白頭到老。只是沒想到,擡起頭來看到的卻是一個死氣沉沉的病秧子,接着莫名其妙地從四少夫人變成了大少夫人,有了一個随時都能咽氣的丈夫。

青春年華,都這樣一日一日地耗費,然後守了寡。她根本毫無反抗之力,任其擺布,更無處訴說心中的彷徨,那個時候的陸欣究竟是怎麽熬過這份煎熬和痛苦?

陸瑾眼眶濕熱,怪不得出嫁那麽多年一次也沒見她回來,每次的送禮回信都跟例行公事一般索然無味;怪不得最近三年毫無音訊,寫了一封又一封的信都得不到回音,最後連逢年過節的禮尚往來都沒有了!他還只當高門大戶規矩深,不讓她跟娘家窮親戚多有來往。他真是太蠢了,實在太蠢了!為什麽早就沒有意識到這其中是有問題的,他的二姐怎麽可能不理他!

方掌櫃看他的模樣,忍不住勸道:“阿瑾,這麽多年過去了,事情已經成了定局,你得想開一點,至少,你二姐是在一個富足的人家裏,不會缺衣少食,大夫人心疼大少爺,大少爺去了,想必對她也不會壞的。”

陸瑾捏着信紙使勁地搖頭,這是不對的,這是自欺欺人吶!

方掌櫃心有不忍,這事季家做的不厚道,對不起陸老太爺那份信任,也作賤陸家姑娘。

只是又能怎麽樣呢,季家對陸瑾來說就是個龐然大物,就是到了跟前評理也無濟于事。

陸瑾突然呵地笑了一聲,然後驀地站起來,斬釘截鐵地說:“我得去看看她,我得想辦法親眼見到她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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