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這上司挺好
願不願意随軍?
陸瑾沒想到宋衡這麽快就發出邀請了。
可他願意嗎?
這支軍隊紀律嚴明, 進退有度,昨晚哪怕在戰場後方的陸瑾也能體會到;士兵的歸屬感強烈, 即使死去眼中都沒有怨恨,只有無法殺敵的不幹和對家的思念;特別是宋衡這個主帥, 愛護手下的将士, 能力出衆, 判斷準确,讓軍隊上下都信服。
陸瑾想不出來他不願意的理由, 只是,“大人,您知道我身上還有罪, 皇上聖裁我們陸家從此不得行醫,不得随意離開江州。我現在已經犯了欺君之罪,還好如今就窩在這個江州城裏,皇上他老人家不知道。”
這些對于旁人來說或許是個問題,可是宋衡是誰?皇帝老人家的正統小舅子呀!
“無妨, 我來解決。”宋衡想都不用想就答應了。
這麽幹脆, 陸瑾覺得自己或許還能讨價還價一番, 畢竟求職面試還能商量個薪資呢。
“那, 有官職嗎?”
那點小心思怎麽可能瞞得過宋衡, 他笑着說:“有, 我給你去請個九品軍醫官當當, 皇上那裏我還是有這個面子的。”
九品芝麻官, 這麽小啊!陸瑾有些嫌棄。
“小是小了點, 不過沒關系,我給你攢着軍功,有機會就給你升上去,你看怎麽樣?”
這個上峰簡直好的不能再好了,陸瑾滿意極了,正要起身給宋衡行禮,忽然間想到了二姐,便說:“恐怕要讓大人失望了,三姐雖然脫離了虎口,可我二姐還在狼窩裏。這麽說也不對,是不是狼窩我還得去确認一下,現在不能跟着大人離開。”
“你二姐……嫁到寧州季家的那一個?”宋衡有些不确定。
陸瑾點頭道:“是的,七年前回鄉的途中出嫁,多年來未曾相見,只是前兩日剛剛得了消息,所嫁非人。”接着他将方掌櫃告訴他說了出來。
宋衡聽到這裏,對陸瑾又多了一份同情,同樣都是小舅子,顯然陸瑾更加艱難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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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若需要我幫忙,便開口吧,季家我雖不了解,不過聽你這麽一說,想必在寧州也有一方勢力,就算他們對你二姐不好,單憑你自己是無法跟他們抗衡的。”
宋衡能這麽說,已經讓陸瑾很感動了,他說:“多謝大人,我光棍一個,就三個姐姐讓我放心不下,只要安頓好了她們,無論去哪兒,都願意追随大人。”
這話顯然讓宋衡很高興。
宋楊帶着繃帶進來的時候,這船艙內的氣氛已經和樂融融了,仿佛這倆人更加親近了一些。
“陸大夫。”
陸瑾接過繃帶,給宋衡綁好,斜着吊上胳膊,“好了,暫時不能用,忍個把月吧。”
“回去估計得被欽差大人給嘲笑一陣。”宋衡看着自己的胳膊,忍不住自嘲道。
一個傷腿,一個傷胳膊,還真是絕配,陸瑾可以想象那個畫面,忍不住先笑了起來,安慰着:“您是剿匪的英雄,不一樣的。”
正說着,有人進來了,是後面船上的醫務兵,臨時給陸瑾當副手的。只見他臉上帶着着急,對着宋衡一行禮後道:“大人,後面有個傷兵又昏迷了,看起來很危險,需要陸大夫立刻過去。”
宋衡還沒說話,陸瑾已經收拾好藥箱了。
“我立刻過去,大人這邊已經好了,注意別碰水,別使力就行,明天我再過來換藥。”
說着人已經跑出去了,在某種程度上來說,的确是個盡職盡力的大夫。
宋衡搖了搖頭,對還沒來得及出去的醫務兵吩咐道:“你讓陸大夫注意休息,我看他眼睛裏都是血絲。”
“是,大人。”
“就讓傷船先回去,即刻召集附近的大夫一同過來診治,另外找陸大夫要缺少的藥材,從藥堂醫館裏征用,錢財後續補上。”宋衡對宋楊下令道。
宋楊領命,然而他來還有一件事情要彙報。
“大人,胡将軍在清點匪徒首級之時發現,少了匪首王戰。”
聞言宋衡立刻沉下臉色,他被王戰砍了一刀在劍上,同時他也刺穿了王戰的胸膛,王戰落了水,應該已經死了才對。
“立刻大力搜查,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是。”
陸瑾整整忙了三天沒合眼,精神已經消耗地差不多,全靠一口氣吊着才沒閉上眼睛。到最後連他的手術刀都有些不順手了,有的器具也不好使。
宋衡見他這個模樣,實在不忍心,于是便命人把他抓過來,“你已經做得很好了,小陸大夫,不過你不是神仙,你需要休息,接下來交給其他大夫便可。”
接着指了指後面廂房,“我這裏安靜,你就在這裏睡上一覺,真有別人辦不到的,我再派人來通知你。”
陸瑾想想也是,不過這裏可是宋衡辦公的地方,後方又是他的卧房,這樣睡過去實在不好。
小裴将軍的話可還在耳邊,雖然不過是玩笑之語,但的确不合适。
“大人不如派人送我回家一趟吧,我在家休息也可,手術用的器具都壞了,家中有備用的,我去拿過來。”
宋衡答應了,“你明日一早再回來。”
陸瑾回到家中已是不早了,陸瑤已經安歇,他于是放輕了手腳回了卧房。
雖然他全身黏膩,頭發淩亂貼着臉,可是他現在只有一個念頭,只認準了一個地方——床!
然而他剛打開門,正要往床鋪上撲的時候,突然一道寒光閃過,脖子上頓時一涼,陸瑾一個激靈清醒了過來。
“別動。”黑暗中一個粗犷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陸瑾深知脖子上架的是什麽玩意兒,哪怕對方不說他也不敢動。
“也別喊叫,你姐姐就在隔壁屋子睡着,你若叫喊,引她過來,你清楚是什麽後果吧?”那人逼近他低聲威脅着。
陸瑾連忙說:“好漢放心,我不叫,你別傷害她,你要做什麽請盡管說,我都配合。”
那人沉默了一會兒,似乎見陸瑾真的聽話,才繼續說:“聽說你是神醫,能把人從閻王爺手裏給搶過來,現在,安靜地跟我走,去救個人。”
果然,半夜三更埋伏在他家裏還是為了讓他救命。
可是如今陸瑾累得很,手術刀和其他工具都有些損壞,今日回來就是為了來取另一套備用的,再加上大晚上,視線模糊,實在不适合動手術,于是他說:“好漢,敢問那人怎麽了,你給我詳細說說,有些病,大晚上我看不清楚,需要光線足才好動手。”
可是那人一聽到陸瑾這麽說,毫不留情地将刀往裏進了幾分,陸瑾立馬趕到一股火辣疼痛從脖子上蔓延開來,只聽到那人兇狠道:“少他娘的給我廢話,讓你去就馬上去,天亮?我大哥的屍體都要涼了,還是說你在拖延時間等官兵?”
這怎麽扯上官兵了?
這個人真是不講道理,跟個土匪似得……
等等,陸瑾的心跳頓時加快了一拍,想到宋衡不是剛打了水匪嗎?
難不成……
陸瑾暗中吞了一下口水,強忍着害怕,故作鎮定地回答:“當然不是,我是大夫,要最大程度地确保患者的生命安全,當然要選擇最好的時機。不過聽你這麽說,顯然你大哥已經很危險了,那沒辦法,只能盡快治療。不過你還是得告訴我他是什麽症狀,我好立刻準備藥草和工具,省的到時候去了還得回來取,浪費時間。”
那人沒有回話,似乎在考慮,陸瑾幹脆再問:“你快說呀,我擅長處理傷口,他是不小心被刀砍中,還是被劍刺中,或者燒傷燙傷,這些處理方式都是不同的,之前那個莊稼漢就是被刀子刺中腹部,血流的很多,得盡快處理。”
陸瑾說的很快,又很着急,俨然是一副醫者救人心切的态度。說到刀砍,劍刺的時候完全沒有試探的意思,仿佛稀疏平常地在猜測,讓這個男人不禁放松了警惕,說:“被……劍刺中的,胸口,還泡了水。”
陸瑾聽到這裏,心頓時沉了下去,他想到宋衡曾說過,似乎一直沒找到水匪頭子的屍體。
不過他還是小小地驚嘆了一聲,“啊呀,那可真是嚴重了,不能耽擱,你放開我,我要快點準備藥箱。對了,這傷口已經有多少時間了,之前處理過了沒,怎麽處理的,現在是什麽狀态,還有沒有在流血,化膿了嗎,他神智還清醒着沒?”
陸瑾這一連串的問題似乎将身後的男人給問懵了,太過專業的東西弄得他手足無措,連忙将陸瑾給放開。
陸瑾的手心都出了冷汗,不過他還是鎮定地往桌上摸火折子。
那人似乎看到了他的動作,低喝道:“你幹什麽!”
陸瑾差點吓得往門口跑,不過生生忍住了,他埋怨道:“鬼叫什麽,黑燈瞎火的,你讓我怎麽準備藥箱,我找不到火折子,你給我點上,快點!”
似乎說的有道理,那男人不敢遲疑,便摸到了火折子點了油燈,又想再警告這個似乎不老實的大夫,卻聽到陸瑾反問道:“你趕緊說呀,你大哥現在什麽情況!”
“有三天了,之前我們兄弟給他用過金瘡藥,綁住傷口,以為止血了,沒想到又開始流了。”
油燈下,陸瑾勉強看清了這個男人的樣貌,高大粗犷,臉上有疤,兇神惡煞,實在像極了土匪。
陸瑾一邊應聲一邊鎮定地走到床頭櫃子上,回身對那男人說:“你過來,你人高給我将上面的一個盒子拿下來。”
男人依言做了,不過他留了一個心眼,打開了盒子,裏面躺着的便是兩把小刀,一個鈍頭鑷子,一個小鉗子,還有一把尖頭剪刀,他的目光頓時一冷,盯住陸瑾說:“你想幹什麽?”
那陰冷的眼神一時間吓住陸瑾了,他沉默了一會兒,在男人逐漸變得狠毒的表情下,他咬了咬牙道:“你別吓唬我,我怎麽做神醫的,你丫的沒打聽過嗎?這刀是切開人體用的,鑷子夾血管和針線的,鉗子止血,我他娘的跟你這個不懂行的解釋什麽,你要是不相信我,就現在弄死我,你大哥也沒得救了!我保證他只有我能救!”
似乎被陸瑾這豁出去的樣子給震了震,男人便收了殺氣。
“居然還威脅救命的大夫!”陸瑾捂了捂脖子,怒視着男人。
男人理虧,又為了他大哥,他忍了下來,還跟陸瑾道了歉:“對不住。”
陸瑾提起的心也緩緩放下,他像是找到了對付這種土匪的方法,你強他就弱,你弱他便橫,真豁出命了,他就慫了,真是欺軟怕硬的典型。
“這年頭,都是群什麽人啊,求人醫治是你這個态度?趕緊的,把盒子放進藥箱裏。現在我要去庫房拿些藥和紗布,你要是不放心就跟着我走,拿完再去救你大哥。”
男人不懂醫術,只能根據陸瑾的言語判斷對方的意圖,然而陸瑾可是一個行醫多年的老醫生,專業性杠杠的,根本看不出他的動作有沒有多餘。
陸瑾庫房裏的東西并不多,都是些草藥,有些已經炮制過了,有些還待暴曬。陸瑾是沒時間處理這些,也是在陸瑤回來後,她慢慢打理的。
弟弟做了大夫,她幫不上什麽忙,只能替他侍弄些藥草,幸好陸家家學醫術雖傳男不傳女,不過女孩兒若要學些藥材和基礎醫術,都是不反對的。
陸瑾在庫房裏看了一眼,便眼疾手快地取了兩味藥,又找了張牛皮紙包了起來。
“這麽點就夠了?”男人看着陸瑾只拿了一半,其餘就放在桌上剩下問。
“你當飯吃呢!”陸瑾沒好氣地看了他一眼,然而見男人神色不悅,他又補充了一句道,“用不了那麽多,拿着重,姐姐明天會收拾的。”
陸瑾将藥包給他,見他依舊皺着眉頭便奇怪地問:“你到底走不走,是要留下來替我收拾,再去救你大哥?”
這麽一說,男人便不再猶豫了,帶着陸瑾出了房子融入了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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