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領悟

“我想我又要複讀一次了……”

宋玉對着電腦屏幕整整兩個小時，最終也只打出了這樣一句話，她長嘆口氣，點擊發送，她不知道曲灏明看沒看到一年前她寫給他的郵件，而這已經是她第二次寫郵件給他了。

從網吧裏出來，宋玉去了醫院找sky，不過護士告訴她，sky剛進手術室，而且這個手術可能需要做五六個小時。宋玉坐在外面的長椅上等了半個小時，又起身走了。

眨眼間又一個新學期開始了，來報名那天，宋玉站在校門口，擡頭望着高高挂起的匾額，暗嘆口氣，感慨萬千的想道，今年将是我在這個學校呆的第五個年頭了，也會是最後一次了。

“我不能選擇怎麽生，怎麽死，但我能選擇怎麽活。”宋玉苦笑，這個時候她竟然會莫名想起電影《黃金時代》裏的這句臺詞。

每天回到家裏，宋玉就要面對奶奶尖酸刻薄的冷嘲熱諷，但這些她根本一絲一毫也沒有放在心上，反而心理壓力得到了空前的釋放，她想不管這次的結果如何，這也只會是她最後一次的掙紮了。

随着天氣漸漸變冷，姥姥的身體狀況也是越來越糟糕，為了陪姥姥，宋玉請了半個月的假，就每天留在醫院陪着姥姥。

不管姥姥怎麽勸宋玉，宋玉就是不肯離開半步，宋玉道，“姥姥，所以你想我能安心的回去上課，你就一定要挺住，戰勝病魔！”什麽考試，什麽讀書。就讓它們統統見鬼去吧！

酸澀的淚水順着姥姥的眼角流了出來，她緊咬住下唇，點了點頭。

宋玉也是破涕為笑，小小的手緊緊握住姥姥溫熱的大手，生怕一松開這雙手。她就要失去她在這個世上唯一剩下的至親了。

人的命運中有很多厄運，但同時也會有一些說不清楚的幸運，二周後，姥姥的病又突然好轉了，而這已經過了sky說的半年期限。

姥姥雖然重新好了，但宋玉依舊每天提心吊膽的活着。所以她必須每天晚上都要打個電話回老家去确認姥姥的情況，而每次在聽見大舅說姥姥一切安好時，她的心才敢稍稍有所放松。

sky為了提升宋玉的英語能力，便提出以後他們的對話都需要英文來表達，所以就算宋玉不去醫院找sky。每天放學也要用公用電話打給sky，還規定聊半個小時以上，宋玉起初覺得完全沒有必要，而直到有一天，她突然發現自己輕而易舉的就聽懂了兩個外教老師快速的對話時，她驚訝得都要懷疑自己是耳朵出問題了，還是突然有了什麽特異功能？

當她跑到醫院告訴sky這個消息時，sky一點也不覺得意外。他說這就是他想要的結果，不過貌似提前達到了呢。

宋玉向sky表達了深深地謝意，她忽而想起四年前曲灏明第一次帶她來找sky時。sky和曲灏明曾經用不明語言對話了幾句，她之前一直想問他們對話說的到底是什麽語言，但後來總忘記，所以這麽多年過去了，她也一直沒能有機會問問，既然此刻想起來了。她就直接問了。

sky一邊低着頭做實驗一邊道，“哦。那是法語。”

“法語？”宋玉抿抿嘴，“可是你們怎麽會說法語？”

sky擡頭看着她。“你不知道灏明是中法混血兒？”

宋玉愣了，她記得李春梅明明告訴她的是，曲灏明是中俄混血兒啊，怎麽又變成中法了？

sky低下頭繼續做實驗，道，“以前我剛回國就是給曲灏明的父親做私人醫生，曲先生是個很嚴格要求的人，我記得那會一共通過應聘的醫生有四個，曲先生說，他只有一個要求，那就是三個月內學會法語，而且必須做到脫口而出的那種。當時就有兩個醫生放棄了，因為他們覺得他們是來應聘私人醫生的，并不是來學習法語的。”

宋玉心裏暗暗唏噓，“那你為什麽沒有放棄？”

sky搖搖頭，“我也不知道，那時候我還年輕，當時就覺得他這樣做肯定是故意考驗我，我不想讓他看扁，所以就試着去做了。”

宋玉默默點頭，又問，“你真的在三個月內就完全學會法語了？”宋玉不敢去想象，sky為此到底付出了怎樣的努力呢？

不想sky卻搖了搖頭，宋玉擰眉，“你沒有學會？”那曲灏明的父親又憑什麽選擇了sky作為自己的私人醫生呢？

sky把配好藥水的試管封閉放好，雙手環抱胸前，深邃幽黑的眸子看着宋玉，道，“宋玉，你能吃下十碗飯嗎？”

宋玉一臉不解，話說sky的話題轉得也太快了吧。

不待宋玉回答，sky又道，“好，就算你能吃得下十碗飯，那我要逼你吃下二十碗你還能做到嗎？”

宋玉想也不想的直搖頭，這特麽的就算餓死鬼投胎也不可能一餐吃二十碗飯吧？而且看sky的表情，宋玉覺得自己就算真的吃得下二十碗飯，他也會再把它加到三十碗，乃至五十碗。

“其實不管是吃飯也好，還是學習，或者做事，人的能力都是有限的。”sky走到窗戶邊，眯眼望着遠處，繼續道，“這個世上不缺無理取鬧的要求，缺的是你沒有勇氣去真的嘗試一遍再說放棄，以及你敢于承認自己沒有能力。”

宋玉垂眸望着地板，“我不太懂。”

sky嘴角輕揚，“剛才我問你吃不吃得下那麽多碗飯時，你的第一反應就是搖頭，搖頭代表否認。但其實，我說的那些你根本從來沒有真正付諸行動去嘗試做過，而你之所以第一反應就搖頭，是因為你自己的大腦以你以前的經驗去做出判斷，覺得這樣的事情是絕對辦不到的，其實這樣，也是你自己直接否定了自己的能力。”

宋玉半懂不懂，想了想道，“你的意思是說我應該先去真的嘗試下吃不吃得下十碗飯，再來告訴你答案？”

sky回頭看她，“是的，當年我就真的嘗試用三個月去将法語學得脫口而出，但直到三個月時間過去，我才發現我做不到。我懷着非常沮喪的心情找到曲先生，告訴他，我努力的試着用三個月時間去學會法語，可是我失敗了。曲先生當時問我，你覺得導致你失敗的原因是什麽？我想了很久才回答，是我太笨了。曲先生又問我，那你覺得你之所以笨的原因又在哪裏呢？會不會是因為你父母傳承給你的基因有限？”

宋玉全神貫注的聽着，心裏又十分好奇曲灏明的父親到底會是怎樣一個人呢？

“那你怎麽回答的？”宋玉問。

sky搖頭，“我只搖了搖頭，但沒有出聲。”

宋玉皺眉，“為什麽？”

sky信手拿起一根試管，舉至半空中，看着道，“宋玉，我是一個醫生，我怎麽會不知道孩子的智力多少是會受到父母的遺傳基因影響的？”

宋玉似乎對sky的回答并不滿意，“可是在我看來你很聰明，一點兒也不笨。”

sky笑了笑，“那是在你看來，可是那個時候在我自己看來，我真的很笨，我之所以只搖頭表示否定，是因為我既要尊重我的父母，但又不得不承受科學的論證結果。”

“最後怎麽樣了呢？”宋玉問。

sky放下手中的試管，長出口氣，“就這樣我被錄取了。”

宋玉皺皺眉頭，“那曲灏明的父親有沒有告訴你，他為什麽要錄取你的原因？”

sky搖頭，“他絕口不提，只說，如果你有悟性，你一定可以自己領悟明白的。”

宋玉覺得這實在是太費腦了，“那你覺得你悟到了嗎？”

sky啧啧啧的搖搖頭，宋玉驚奇道，“你沒悟到嗎？”

sky長吐口氣，“宋玉啊宋玉，時至今日我才知道你比我想象中要笨得多。”

宋玉一頭霧水，好好地幹嗎又扯她身上？

sky走過來直接一拍她腦袋，“我剛才特意用十碗飯給你做比喻了，你怎麽就沒點悟性呢！”

宋玉這才恍然大悟，“噢，原來你一直都是在說一件事啊？”

sky徹底無語了，“宋玉，我不否認你是個很能吃苦很肯努力的孩子，但你要知道，無論學習還是做事，都要用心去悟的，不是光把它做好了就行的，你的心要真正去想過，唉，悟性這種東西，我也只能說只可意會不可言傳。”

最後宋玉臨走時，sky跟她說，“宋玉，你的眼睛不要只去看你想看的東西，也要注意觀察你以前不會留意到的東西。”

宋玉懵懂的點頭，回家的路上她不禁一直在想sky說的這句話，不要只去看你想看的東西，也要觀察以前不會留意到的東西。

宋玉偏頭望向窗外，只見窗外是來來往往的人群，看着看着，宋玉驚訝地發現，那麽多人裏面，竟然每個人臉上的表情都不同，穿着打扮更是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