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李茹

深夜, 秦天躺在床上，旁邊是謝箐。他挨着妻子的體溫, 模模糊糊睡着了。

“嗚嗚嗚……”

睡夢中，耳邊一直回蕩着什麽哭聲, 那聲音好像是從門縫裏鑽進來的，哀怨凄厲, 有種說不出的陰森。

秦天在這哭聲中醒來，一睜眼, 房間裏安安靜靜，什麽聲音都沒有。

秦天：“……”

慘白的月光從窗戶裏灑進, 将地板照得發亮。秦天慢慢轉了個身, 發現原本躺在他身邊的謝箐不知何時不見了。

房間門依然是關上的, 秦天坐起身，打開了床頭的燈。

“老婆？”

秦天喊了一聲，房間裏沒人回應, 外面也沒有。

他拿起手機看了眼時間，淩晨兩點，這個時候謝箐應該是去起夜了……然而他等了好一會，也沒等到謝箐回來。

這就有點不對勁了，秦天起身，打開了房門。

卧室旁邊就是廁所，此時廁所的燈光暗着, 裏面一個人都沒有。

秦天皺起眉頭, 他在屋子裏轉了一圈, 發現謝箐真的不見了。

怎麽回事……

黑暗的客廳裏，秦天拿出手機，正要撥打謝箐電話時，玄關那邊傳來了動靜。

咔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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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門打開，謝箐走了進來。不知是不是客廳太黑的原因，那一瞬間她的臉色是死人般的慘白……但當她看見秦天時，很快又露出了一個笑容。

“被我吵醒了嗎？”

“你去哪了？”

秦天皺眉道，“大晚上的，怎麽能一個人跑出去。”

謝箐微微笑道：“聽見外面有聲音，就出去查看了一下。”

“那也不行，太危險了。”

秦天拉着謝箐的手，帶她走回房間，“不能有下次了。”

謝箐望着他的背影，柔聲道：“好。”

因為半夜醒了一次，早上從床上爬起時秦天的精神狀态并不很好。他打了個幾個哈欠，吃過早餐後慢吞吞出了門。

沒走出多少步，秦天就在小區外面碰見了蘇獨。對方似乎是特意等着他，臉上挂着一絲淺笑。

秦天猶豫一下，決定當做沒看見，悶頭向前走去。就在他要和蘇獨擦肩而過時，他聽見蘇獨慢悠悠道：“家裏的東西解決了，可外面的鬼怎麽辦呢？”

秦天：“……”

其實在得知自己的妻子并不是人類後，他感覺電梯裏的女鬼也不是那麽可怕了，糾結一下道：“你之前不是說過，她不會傷害我嗎？”

“她是傷不了你，”

蘇獨道，“但你就準備這麽過一輩子，渾渾噩噩，當做什麽都不知情？”

秦天看着他的笑容，總感覺話裏還有另一層意思，躊躇道；“那請問……我應該怎麽辦？”

蘇獨微笑道：“去找她吧。”

秦天：“？？？”

蘇獨沒有多做解釋，轉身就走。秦天還想拉住他多問幾句，結果擡頭便看見街角那裏站着一個男人……頓時剎住了話頭。

蘇獨走到楚原面前，伸出手拉住他的衣角，晃了晃。

楚原道：“就知道你會偷偷溜出來。”

蘇獨道：“他畢竟還什麽都不知道嘛，萬一真的走岔了路，那該怎麽辦。”

說完又笑吟吟地補了一句：“餓了， 我要吃早飯。”

楚原無奈，在蘇獨臉上捏了一下，帶他離開了。

傍晚。

一天的工作過後，秦天擡頭看了眼時間，發現已經是下班的時候了。

周圍的同事都收拾東西準備走了，秦天猶豫一下，坐在位置上沒有動。

他給謝箐打了個電話，告訴對方自己要加班。然後在辦公室裏多坐了一會，等到周圍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才慢慢往外走去。

電梯靜靜地停在走廊盡頭，秦天站在電梯門口，想到半天裏蘇獨的話，深吸一口氣，按下了電梯按鍵。

叮。

這次沒有任何阻撓，電梯門打開，裏面空蕩蕩的，沒有一個人。

秦天僵硬地站了幾秒，擡步走進了電梯裏。

電梯緩緩下行，一切都好像十分順利。然而就在快抵達三樓時，電梯忽然一震，停滞在了空中。

秦天心說果然，下一秒，電梯裏應急燈亮起，紅光忽明忽亮地閃爍，狹小的空間頓時如地獄般森然恐怖。

秦天屏息以待，忽然間一顆人頭倒懸着從上方墜了下來，頭發耷落，露出一張慘白的人臉。

——女鬼睜開血絲滿目的眼睛，死死盯住了秦天。

秦天：“……”

他額上冒出冷汗，面上卻極力保持着冷靜，緊緊地盯着女鬼的臉，試圖找出記憶中相似的地方。

仔細看的話，這個女鬼其實相當年輕，生前也應該是個清秀的女生，只是那對眼睛裏滿是恨意，臉龐也相當驚悚扭曲。

一人一鬼就這麽對視了一會，突然地，秦天慢慢伸出手，捧住了女鬼的臉。

“你……”

他竭力讓自己的聲線平靜，“你有什麽想對我說的嗎？”

女鬼：“……”

“……我不知道你是誰，也可能是我不記得了。”

秦天道，“如果我們以前真的認識的話，請你告訴我。”

女鬼：“……”

女鬼一言不發，只是和剛才一樣死死盯着秦天，盯着盯着，忽然流下兩行血淚。

鮮血染紅她慘白的臉龐，這顆人頭忽然往上一蹿，與此同時，電梯門打開了。

秦天趕緊走出去，只見公司大門那裏，一個蹬着紅色高跟鞋的女子低着頭，一步步往外走去。

別人都看不到她，只有秦天能見到。他直覺是女鬼要帶他去一個地方，趕緊跟了上去。

女鬼的速度不滿，秦天跟得氣喘籲籲，大概過了兩個小時，他終于站在了一個小區前——正是李茹住的地方。

秦天看到這個小區心裏就明白了大半，跟着女鬼來到三樓。李茹緊閉的大門“吱呀”一聲，無風自開了。

門後就是空蕩蕩的客廳，女鬼又不見了蹤影。秦天試探着走進去，只見廁所門口拖着大片大片的血痕，正是李茹自殺的地方。

秦天記憶力自己根本沒有進過這裏，但不知為什麽，這裏的一切他又有些熟悉。他怔怔地走進卧室，看見床頭擺着一個相框，是李茹和另一個人親密的合影。

——站在李茹身邊，與她手挽手的，正是秦天本人。

秦天：“……”

他拿起那個相框，抹去了上面的灰塵。居然間有一滴眼淚砸在上面，秦天怔了怔，意識到是自己在哭。

不是他本人想哭，而是這具身體在看到這張照片時下意識流淚了……

秦 天抹去眼淚，擡頭看見窗簾後站着一個黑影，底下露出一雙紅色高跟鞋。

“你……”

秦天放下相框，欲言又止幾秒，最後還是開了口，“我們以前真的是戀人嗎？”

李茹一動不動，也沒有說話。

秦天低下頭沉默幾秒，小聲道：“對不起，我還是不記得……而且我已經結婚了。”

他的話好像是定時炸彈的按鈕，霎時間窗簾高高掀起，屋內陰風大作。秦天看見李茹慘白而憤怒的臉，她向自己飄了過來，伸出尖尖的十指——

然後有人輕輕拉了秦天一把，秦天摔在地上，聽見李茹尖叫一聲，飛快地退開了。

“何必為他生氣，”

有人輕笑道，“他已經不是你認識的那人了。”

秦天一愣，擡頭看見蘇獨，一直提起的心猛的一墜，松了一口氣。

誰料蘇獨不輕不重地踢了他一腳：“渣男。”

秦天：“？？？”

李茹跪在地上，捂住自己的臉，從指縫中死死盯着蘇獨。

蘇獨坦然受着她憤怒的目光，道：“你早該去投胎，偏偏滞留人間不願離去，好在沒做什麽壞事，不然一些假正經的道士就要來找你麻煩了。”

李茹張開嘴，發出無聲的嘶吼。

蘇獨好像也真的聽得懂似的，像模像樣“嗯嗯”幾聲，道：“知道了，你放心吧。”

秦天：“……”

這語氣，聽着就覺得敷衍。

李茹又瞪向秦天，眼中滿是血紅，她的情緒很複雜，似是不甘與怨恨，還有一份藏得極深的愛意。

秦天本來想回避她的眼神，但那一瞬間他好像忽然想起什麽……怔怔地與李茹對視，一時間無話可說。

“這都是因為你啊，”

蘇獨輕嘆道，“人家一個小姑娘又做錯了什麽呢？”

秦天動了動嘴唇，低聲說了一句“對不起。”

李茹咧嘴，露出一個輕蔑的冷笑。

還“呸”了他一口。

秦天：“……”

“現在你也該看清了，你的那個人早就走了。”

蘇獨對李茹道，“你與他緣分未了，現在去投胎，下一世定然能重逢。”

李茹聽到這句話，一下子睜大了眼睛，愣愣地看向蘇獨。

蘇獨微笑道：“去吧。”

“……”

淚水從李茹眼中流出，這次不再是血淚，而是晶瑩的眼淚。短短幾秒間，她猙獰的面龐恢複平靜，又變成了相框上那個幸福微笑的女生。

她慢慢站起來，對蘇獨鞠躬。而後毫不留念地轉身，一步步向窗外走去。

落日餘晖，女生的身影一點點消失。秦天望着她的背影，忽然心痛如割，幾乎無法呼吸。

“我……”

他喃喃道，“我到底是怎麽回事？”

蘇獨蹲在他身邊，笑眯眯地托住下颌：“你覺得是怎麽回事呢？”

“我感覺我不像我，我也不知道我是誰了——”

秦天與蘇獨對視，迷茫道，“你知道我是誰嗎？”

蘇獨：“當然知道了。”

他頓了頓，在秦天期盼的目光笑眯眯道：“你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