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水紅花
當弦月左手拎着一堆胡亂買下的各種小玩意兒,右手拽着弦桐站在夏時樓門口時,天色已近昏暗。
弦月從門外朝裏望去,這戲樓裏果如傳聞中所言,座無虛席,嘈雜吵鬧。此時還未到開戲的時辰,便見領了票先到一步的戲迷們是或坐或立,或與身旁友人閑談,高聲闊論,或搖頭晃腦輕哼曲調,全不在意鄰座鄙夷的目光。送茶點的小夥計們也不時地在人群中來回穿梭,笑意盈盈間将這熱鬧的氛圍又添演幾分。
見此情景,弦月偏過頭神色複雜地望了弦桐一眼。
陪着她逛了整整一個下午,又是在這般寒冷的天氣裏,卻仍能面不改色心不跳,這世上也就只有傀儡能做到了吧。可正因為他是一個傀儡,而且還是一個長相俊俏的傀儡……思及此,弦月警惕地朝周圍看看,好在此刻天黑,來往過路的人群并未有注意到這裏正站着一個貌美不似方物的家夥。
就是因為這一點,弦月才一直不敢輕易領着弦桐出門。哪怕他是個真人,或許她都不會像現在這般緊張着。走南闖北許多年,弦月太懂得一個姿容妍麗,嗓音清幽的傀儡到底能意味着什麽。
這不止是一棵永遠不知疲倦且容顏永駐的搖錢樹,更可能成為一件賞心悅目,還怎麽都掰扯不壞的精巧玩物。
所以弦月很怕,怕世人發現這個俊美的不像話的人,其實是一個不需要花錢吃喝,也不會死亡,更加不會衰老的木傀儡。哪怕說她是杞人憂天,她仍不敢掉以輕心半分。
也因此,弦月才不願領着他來此看戲,若是平時,小心一些便也罷了,可今日,這底下坐着的可全是四野八裏最喜聽戲的一群人,萬一有那麽一兩個有見識的,把他給認出來了。弦月簡直不敢想象,往後的日子該是怎樣一副慘淡境況。
“班主?”瞧自家班主站在這戲樓門口似是在神游天外,弦桐輕輕喚了一聲。
“嗯?”還沒緩過神的弦月迷蒙道。
“咱們擋路了。”弦桐牽牽她的衣袖,示意她向後看。
弦月回頭一看,便見身後站了滿滿一堆人,個個朝着她怒目而視。
“呃……”她讪笑着朝衆人連連道歉,随即在一片憤怒的目光中拉着弦桐逃也似得進了夏時樓,溜着邊往樓梯方向行去。
上得戲樓二層,弦月領着弦桐穿過走廊,一直來到最靠裏的一處僻靜包間,掀開珠簾落了座,她那顆一度高高懸起的心才算是徹底安放下來。
歇息片刻,弦月起身給自己斟了一杯茶,一口灌下,然後走到門邊擡手将珠簾吊起,随口問道:“這裏視線還可以吧。”
“嗯。”弦桐走到她身側,向對面樓下的戲臺略略張望一番後輕聲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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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時樓二層的雅座自是輕易不會對外開放的,來此聽戲的主顧便大多是家世優渥又或者身世清貴的士紳大賈。由于距離開戲尚有一段時間,因此,盡管樓下已然是人聲鼎沸,可這樓上卻依舊清冷,除了極個別幾個包間早早入了座,剩下大多都還是空無一人。
至于弦月,雖不屬身家華貴之列,可她是十二月的班主啊,自家戲班在此駐臺,她這個班主過來賞戲,夏時樓總不至于連個雅座都給不起吧。
稍待一會兒,夥計上樓給二人送來瓜果糕點,弦月一邊與弦桐閑聊,一邊就着茶水慢慢吃着點心,頗有幾分浮生偷得半日閑的慵懶惬意。
伴随着時間漸漸流逝,二層包間也陸續開始有客人出入,人聲逐漸喧鬧。
因着不敢讓弦桐給她唱曲解悶,久坐無趣的弦月只好端了一盞清茶,斜倚在門邊漫無目的地朝着樓下四處巡睃。
“喲~”她輕抿一口茶水,忽然眼前一亮,興味盎然地回頭朝弦桐笑道:“要開始了。”
“嗯。”弦桐閉目颔首,樓下絲竹管弦之聲缥缈而起,他已聽到。
一霎時,仿若萬籁俱寂。
落針可聞般的寂滅中,清雅唱腔悠悠揚起。
……
(魂旦作鬼聲,掩袖上)
“則下得望鄉臺如夢俏魂靈,夜熒熒、墓門人靜。”
(內犬吠,旦驚介)
“原來是賺花陰小犬吠春星。”
“冷冥冥,梨花春影。”
“呀,轉過牡丹亭、芍藥欄,都荒廢盡,爹娘去了三年也。”
(泣介)
“傷感煞斷垣荒迳。”
“望中何處也鬼燈青。”
……
初時驚豔一閃而過,臺下衆人沉醉于其間不可自拔,皆滿面癡迷之色。
十二月之名果真當得是蕪城第一,一折戲唱罷,餘音繞梁不回。臺上坐場的時間裏,臺下人群悉悉索索,不住地攢動,期間陣陣贊嘆驚呼不絕于耳,皆是一副不枉此行的滿足模樣。卻讓樓上憑欄觀望的弦月心中好一陣得意。
她可是十二月的班主呢。
“弦桐。”弦月回過身,興奮道:“怎麽樣,比之過往可是進步神速?”她滿心歡喜地指着臺下戲班所在的方向,一臉期待地望着弦桐。
“嗯。”弦桐笑意溫和的贊同着。
自家班主這幅小女兒一般的張揚姿态,莫名有點可愛呢,他想。
“嘿~”弦月傻笑。
好在坐場時間不長,下一出正戲開場,弦月便不再糾纏弦桐,又站回到欄杆邊笑呵呵地賞戲去了。
臺上衆生百态一一描摹盡致,臺下間或爆發一陣陣夾雜着響亮叫好地掌聲。每到坐場的時候,則有那聽戲入了迷,手頭且寬裕些的,便會往臺上擲些散錢。十二月雖不缺這幾個錢花,卻也都會請夏時樓的夥計幫着一個不落的撿起,然後由上一出戲的主角親自下臺一一答謝,必将投錢的主顧面子上照顧到了,以圖個好人緣并好彩頭。至于二層那些自恃身份的大戶們,自是不會降低身價與這些破落戶們争名頭,他們多是在當日的戲全演畢後,才會吩咐随身小厮封一個大賞送到後臺。
瞧着十二月如此的受歡迎,弦月自感與有榮焉,一面指指點點地詢問弦桐某某這一段功力幾分,一面又不時挑一個臺下正聽得如癡如醉的看客,叫弦桐一道過來圍觀。
突然,樓外傳來“砰”地一聲巨響。
曲聲戛然而止,剎那間,樓內一派婉轉唱音所迷離而出的祥和安寧便仿若為重錘所擊,锵然間支離破碎。
三山班?
弦月心中一時浮起這幾個字來。
她探身朝樓下望去,便見擁擠的人群突然如潮水般紛紛退向兩側,似是被利刃豁出的一道缺口。
須臾,兩道人影自門外順着這缺口入得樓內來。弦月定睛望去,自度應是一男一女。女子年歲看上去并不大,一身彩衣羅衫,外罩着密絨裘衣,面如敷粉,滿頭珠翠,合羞含笑地依偎在男子懷中。而那摟着女子的男子則年歲略長些,也是着一身彩衣,外披件棉布大氅,中人之姿,唯一雙眼睛散射出噬人般的光芒,活像只餓極了的鬣狗。
“弦桐,你猜這人是不是三山班的。”弦月想到自己與弦桐都是從沒親眼見過三山班的人,只好胡亂猜測。
弦桐探過身也瞧了一眼,微微搖頭道:“不知。”
“我覺得像,你瞧那人,”她伸手一指那彩衣男子,厭惡道:“看着就令人生厭。”
“呵呵~”弦桐輕笑。
兩人說話的功夫裏,門外又走進來一群人,皆是些健壯男子,一個個兇神惡煞的模樣,手裏或是拎着木棍,或是扛着釘耙,無所顧忌的往四下裏打量。
“果然是三山班的人。”弦月一瞧這陣仗,不是砸場子的難道是來聽戲的嗎。
“嗯。”這一次弦桐顯然也認同了她的看法。
“三山班……”弦月低聲念叨了幾句,忽然像是想起什麽似得,扭頭問弦桐道:“褚逸呢,你看到他了嗎?”
三山班的出現令她突然想起,今日自己可是被褚逸叫來看好戲的,而今戲開了,他這主演怎的還遲遲未到。
“沒有。”弦桐巡視一周,并未看到褚逸的身影。
“莫名其妙。”弦月抱怨道。
他二人在樓上尋找褚逸時,樓下那鬣狗似的花裏胡哨的家夥同樣也在尋他。
臺上戲已停了許久,臺下被擠到一邊的聽衆亦是敢怒不敢言,他們都是蕪城裏最喜戲曲的一班,三山班的赫赫惡名,自然早就耳熟能詳。
後臺剛得了信的夏時樓掌櫃一步三搖地晃了過來,他面上帶着三分慣有的和善笑意,眼底卻是數不盡的寒霜。早就聽東家囑咐過,這三山班不過是群上不得臺面的市井無賴,專做些欺軟怕硬的勾當,不必太過在意。此時若非擔心對方鬧将起來,可能傷了前來聽戲的諸位客人,這掌櫃怕是連面都不打算露,随便指使個端茶遞水的夥計來應付,便足夠了。
只可惜三山班的人并不知自己在世人心目中是連豬狗都不如的地位,眼瞧着夏時樓只派出個面帶不善之色的掌櫃,東家卻連臉都不露一個,倍感冷落的男子只覺怒火中燒,不等掌櫃的多言語,手一揮,向身後諸人下令道。
“砸!給我狠狠地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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