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黑影
顧榛有些茫然,陳安霖也是難得露出了茫然的表情,蔣亮倒是不懂就問:“[濕貨]是什麽鬼?”
于鋒看向堂上正在交談的夫妻,和站在一邊看雨的老妪,語氣中有些不确定:
“我也是聽我大伯說的,如果年輕男人死後停棺的七天之內,能找到同時段暴斃的女人,那個女人就稱為[濕貨]。
這些是暗地裏的行話,以前配陰婚,找不到女方,有幹這行的會去墓裏挖,但一般弄出來的都是陳屍,對兒子來說不體面。所以[濕貨]可以說是稀罕貨,甚至連八字都不配就會立刻一同下葬。”
蔣亮越聽越覺得不對勁:“這墳裏挖出來的也太損陰德了吧!他們就不怕自己兒子在地下不得安寧?”
于鋒聳聳肩:“又不會讓他們出手去挖,缺德也缺不了他們的,那些東西怎麽來的,沒有人去關心。”
蔣亮直皺眉,一臉嫌棄的說:“陋習,都是陋習,破四舊怎麽就不破這兒來呢,簡直是……”
他說話的聲音有些大,旁的人都往他這裏望了望,蔣亮立刻閉上嘴,裝模作樣的拿起空杯喝了一口,待其他人沒再往這裏看,他才松了口氣。
陳安霖見顧榛表情嚴肅,問到:“你是不是,也在猜想些什麽?”
顧榛看着堂上交談甚歡的三人,微微沉了臉色:“嗯,總覺得……這真是個讓人不舒服的習俗啊……”
屋外的雨越來越小,從滂沱變成了淅瀝,屋內的客人也都紛紛離開了。
陳安霖向主人借了手機,給北鄉警局打了電話說明情況後,衆人才估摸着是時候道別了,黑衣婦人頗有禮節的送他們到了門口。
顧榛向女主人再次鞠躬道別後,剛要邁出大門時,聽見兩人的争吵聲,隐約還能辨別出女聲的話語:“就你講究多,肚子裏撐了上萬本書,也沒見你弄出點出息來!”
接着,身邊男人的聲音也逐漸變大:“不幹不淨的法子!報應遲早!”
顧榛他們到了門前,才發現争吵的正是眼鏡男和他老婆。他倆見到出門的客人,都閉上了嘴,女人則換了副笑臉:“要走啦?”
顧榛客客氣氣的點頭微笑:“多謝你們的招待了。下次我們再來旅行時備些薄禮,還請不要嫌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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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男人的鏡片泛着白光,鏡片後的一雙微凸眼,斜睨向衆人,面上肌肉緊繃,有種說不出的煩躁。
顧榛剛要轉身,那男人突然開口:“我看還是趁早回去的好。”
陳安霖先于顧榛看過去,眼鏡男抱着胳膊,一臉冷漠的說,“如果還要命的話。”
女人連忙扯住眼鏡男的衣袖,鼻孔裏使勁出氣,顯得出離憤怒。眼鏡男沖她翻了個白眼,拂開她的手回了屋子。
女人咬牙切齒的跺了跺腳,爾後察覺到有客人在,立刻轉身不好意思的說:“抱歉,我家男人就這毛病,一生氣說話就特難聽,各位請別介意。”
顧榛臉上雖不露聲色,留言板上的話卻道出了她現在複雜的內心。
【我有種不好的預感,知道什麽叫一語成谶嗎?】2分
【最讨厭話說一半的了,解釋清楚再走啊喂】2分
【立個flag,肯定有什麽事瞞着,這事兒不會這麽簡單!】2分
【明眼人都看的出來好不,誰能猜到什麽事兒再說flag吧……】2分
因為這島大而人稀少,所以路上只間或看到幾個騎着摩托或者背着貨物的村民,從南鄉到北鄉的路走的異常艱難。
由于沒有手機,陳安霖靠着過客不清不楚的指點,終于在天黑前遇到了騎着老舊摩托前來找他們的警察。
那個警察看起來年紀不過三十多,碰見陳安霖時異常興奮的撲過來:“你就是霍遇風霍警官了吧!您好,我叫錢上石,是北鄉派出所的民警,早就聽說您的神探之名了,今天終于有機會見到真人了!”
陳安霖看他态度這麽熱情,只能報以熱烈的笑容,伸出手說:“見到你也很榮幸。”
錢上石看到他伸出的手,臉上表情先是一滞,然後也小心翼翼的伸出手來,鄭重的握住了陳安霖的手。
兩人松手後,錢上石低頭看着自己的掌心,激動的握緊:“天哪!我和知名神探握手了!天哪!”
顧榛滿臉黑線。
這種狂熱粉絲,無論哪個地方哪個年齡段,都是那麽的讓人……雞皮疙瘩。
錢上石先是問陳安霖累不累要不要坐摩托上休息,見陳安霖拒絕後,他便也不騎了,推着小摩托走在他們旁邊。
陳安霖轉頭,問一旁還在對錢上石擺出無語表情的顧榛 :“你累不累?要不要坐上面我推你?”
作為小說家的顧榛聽他這麽一說,居然腦補出錢上石推車陳安霖坐車的畫面,莫名的惡寒從頭到腳讓她一陣戰栗,連聲拒絕:“算了吧算了吧,我不累的。”
陳安霖沒有繼續堅持,倒是過去和錢上石交談了起來:“警局離這裏還遠嗎?”
錢上石搖搖頭:“不遠的,大概再走個十幾分鐘就到了,就在村口那兒。”
陳安霖又問到:“那劉華(小劉)家離警局遠嗎?”
錢上石微微仰頭想了想,不确定的說:“貌似有點遠,咱北村比南村大多了,人也住的分散,村頭到村尾可是跨了個大林子的。劉華家我記得應該是挺遠的,要穿林子。”
蔣亮一聽到林子,昨晚餘叔的話又在耳邊打起了轉兒。他緊張的咽了口唾沫:“沒有其他的路嗎?”
錢上石看他神情古怪,回到:“沒啊,就一條大道,中間有小路給村民抄近道的,你們就別走了,路挺雜的,就算是我進去,萬一碰上這秋天的霧氣,也是要迷路的。”
蔣亮臉上緊繃的肌肉放松下來,高興的點頭說:“原來有大道啊。”
說到這裏,顧榛也聯想起餘叔說過的話,問錢上石:“林子裏真的很容易迷路嗎?我聽一個村民說,好多人在裏頭失蹤了的。”
錢上石“呔”了一聲,擺擺手:“也沒有很多,前幾年因為剛開發旅游,有些游客不聽我們的宣傳,往林子裏跑,就這麽失蹤了。
以前也有過村裏人失蹤的事兒,但你想啊,這麽大的林子,還有懸崖小河什麽的,若偏離了大道,确實很容易迷路。就算是開發的特好的神農山那個旅游區,不也經常有人失蹤嘛,不是什麽稀奇事兒。”
聽他這麽一說,顧榛等人倒是覺得确實沒那麽恐怖了。
錢上石突然指着前方微微露出村落一角,說:“吶,咱們派出所就在前面了。”
錢上石帶着他們去所長辦公室,辦公室的門正關着,隐約聽到裏頭的談話聲。
錢上石對陳安霖說:“你們先在外頭喝杯茶坐坐吧,所長可能有事兒。”
旁邊一個小職員手腳麻利的倒了幾杯茶葉茶分給他們,顧榛接過暖暖的茶水,被寒氣浸透的身體也逐漸恢複了知覺。
幾人在外頭沉默的坐了一會兒,辦公室的門終于開了。
兩個年紀有些大的男人依次走出來,其中一個穿着警服,想必就是那個所長了。
另一個西裝革履,看起來很是富态,滿是橫肉的臉上卻布滿愁雲,仿佛被麻煩事兒纏得脫身不能。
西裝男掃了眼坐在旁邊的幾人,也沒說什麽話,就徑直離開了派出所。
所長走過來,錢上石立刻将衆人一一介紹給他。
所長與陳安霖禮貌性的握手後,說到:“早就聽說了霍警探有一雙銳眼和高超的智商,今日見到人,果然很有神探的風采。”
陳安霖連着被兩個人誇,臉上有些發紅:“所長過獎了。”
所長看了眼他身後的衆人,對錢上石說道:“你帶他們去賓館住下吧,我這邊和霍警官商量點事兒。”
陳安霖心裏湧出了諸多不同猜測,但他覺得肯定和剛才的男人有關。
他回頭看了眼顧榛,顧榛點點頭,沒說其他的,便和衆人随着錢上石去了賓館。
賓館就是一個常見的農村三層樓洋房。外觀看起來有些年頭了,牆上刷的漆剝脫了許多,側面還蜿蜒的爬上了潮濕的水痕。石灰裂開的縫隙扭曲成樹枝的模樣,伸向緊閉的玻璃窗。
賓館後就是一片茂密的林子,下午五點多開始起霧,現下已經看不清裏頭的枝枝丫丫,只能聽見偶爾來的幾聲鳥叫。
老板是個魁梧的中年男人,自我介紹叫方堅。他的妻子張香荷圍着圍裙,沾滿了油污的手在圍裙上随意擦了擦後,便在前臺拿筆登記起了他們的名字。
方堅看起來很随和的樣子,聽說他們還沒吃飯,立刻對張香荷說:“你等會下面條的時候多放點,哦對了,把冰箱裏剩的豬肉全放進去吧,趕明兒再買。”
張香荷點點頭,登記完後就去了廚房。
錢上石向他們介紹了顧榛等人,方堅爽朗一笑:“知道知道,昨天所長就給咱聯系好了的,房間也收拾出來了。”
他們幾個跟着方堅上了樓,方堅在前面說道:“我們這賓館趕在開發旅游的時候建的,那時還以為能有很多人來,結果就紅火了兩年多,人漸漸就變少了,留着床的房間也不太多了。”
衆人上了二樓,方堅指着其中一個房間說:“你們兩位男士住這層吧,我本來以為是來三個的,沒想到這多了一個,還有房間沒收拾出來。”
于鋒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後腦勺,衆人又跟着他上了三樓。
三樓沒有下面兩層那麽大,但有一扇大的落地窗,窗外連接了一個廣闊的木制平臺,出去便能看見森林,倒是別有情調。
方堅對顧榛笑到:“我可是聽說有位女士要來,特地把景色最好的房間留給了這位女士的。”
顧榛有些受寵若驚,沖方堅連連道謝,錢上石立刻說:“我們方老板可紳士了,以前旅店還興隆的時候,好多游客都對他贊不絕口呢。”
方堅不好意思的擺擺手說:“別鬧,那都是調侃的,不是真的。”
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陳安霖依舊沒有回來。
顧榛坐在飯桌上,眼睛卻不停往緊閉的大門瞟去。
蔣亮嘴裏包滿了面條和湯汁,嘴唇上挂着亮晶晶的油水,見顧榛一臉的魂不守舍,他把嘴裏的東西咽下去後說:“彎姐,不用擔心啦,老板娘給風哥留了面條的,再晚回來也有的吃。唉,你們這些戀愛的,真是恨不得每秒都粘在一塊。”
顧榛被他戳中心事,頗有些惱羞成怒的說:“有吃的還管不住你的嘴,趕緊吃去!”
蔣亮“嘿嘿”一笑,繼續與碗裏的面條奮鬥了。顧榛低下頭,騰騰的熱氣蓋住了前方的大門,她不自覺的皺起了眉頭。
陳安霖這家夥,應該不是遇到什麽事了吧?
吃過飯後,方堅先去二樓繼續收拾房間了,剩下的幾人都準備回房間洗個熱水澡,然後美美的睡上一覺。
顧榛獨自上三樓。吱吱呀呀的木梯聲,在安靜的樓梯間裏顯得異常刺耳。
二樓的燈光不足以照亮三樓,離開樓梯間轉到走廊後,更是身前身後一片漆黑。
未知的空間,讓她感到了一絲焦慮。
她循着記憶,摸索着牆上的開關。
一片死寂的黑暗中,她也許可以聽到不遠處的森林裏烏鴉的喊叫,可她完全屏蔽了外界的聲響,只聽到自己緩慢而深長的呼吸聲。
顧榛眼睛還沒完全适應黑暗,只能不自覺的探索着光亮處,最亮的竟是落地窗外模糊灑下的月光。
朦胧的,慘白的月光。
手裏緊張的探求開關的位置,眼睛卻停在了遠方。
突然,一個一閃而過的黑影出現在陽臺上!
那一刻,顧榛呼吸停滞在耳邊,如鼓的心跳咚咚咚,咚咚咚,反複沖撞着起伏的胸膛!
她的手開始發抖,在牆上的游走的動作加快了許多。
終于,她摸到了一個突出的硬物,迫不及待的按下去,走廊“啪”的一聲亮了起來!
顧榛再次看向窗外。
黑影不見了。
顧榛感到頭皮聚集了全身的血液,手腳越發冰涼。
看不見的,才是最可怕的存在。
身後突然響起腳步聲,她握緊了拳頭。
腳步聲越來越近了,顧榛留神計算着距離,待聲響出現在可攻擊範圍內,她一個迅猛的轉身,一拳砸了過去!
來人反應極快的別過身子,握住了她攻擊力不太強的拳頭,面上滿是擔心:
“你怎麽了?臉色蒼白?”
是陳安霖。
顧榛徹底卸下了緊張的情緒,差點癱在地上,陳安霖連忙摟住她的腰,語氣急切:“出了什麽事?你告訴我!”
顧榛擡手示意他先別說話,自己緩過來後,站直了身體,陳安霖依舊摟着她,她也沒有推開。
顧榛指了指落地窗那邊:“剛才好像有人在那裏。”
陳安霖松開手,立刻跑去推開落地窗,借着走廊裏的燈光審視着窗外。
窗外什麽都沒有,只有呼呼刮來的冷風。
顧榛慢慢走過去,在陳安霖身後問道:“發現什麽了嗎?”
陳安霖回頭,按住了顧榛的肩膀,表情嚴肅的說:“今晚我和你一起睡。”
“什,什麽?!”
顧榛當然知道陳安霖不是想趁機做點什麽,可是他說出這句話還是太讓她吃驚了。
陳安霖沒有回答她,而是再次看了看叢林環繞的四周,沉聲說到:“沒有線索,就是最可怕的線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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