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反擊
傅介年閉着眼睛曲起左腿靠在床上,胳膊肘搭上膝蓋,腦海中想起以前的一些事。
這個丁槐,和記憶中的丁槐一樣又倔又冷,對他的态度硬的和石頭一樣,可細細想來,如今的她,似乎多了些說不清的東西,對他的态度也好像軟了許多。
或許只是錯覺吧。
總之,這女人對他是十分厭惡的,自己沒必要再去人家面前找不愉快。
至于她現在如何,和他也沒什麽關系了。
一陣撕心裂肺的喊叫後,顧榛的嗓子仿佛被撕裂,空氣擠入喉嚨時,每一寸皮膚都被冷冷劃過,疼的她不敢大喘。
額間的冷汗浸濕了顧榛的鬓角,一縷縷頭發貼上濕冷的臉頰,看起來十分柔弱。
顧榛還沒能完全從上一輪疼痛中恢複過來,另一只完好的手臂被鄭八斤再次狠狠掰斷!
他眼都不眨,仿佛真的只是在掰樹枝這麽簡單,汩汩鮮血流淌在指間,溫熱黏膩的觸感讓他有些興奮。
他舔了舔唇邊的一滴血,帶着危險的目光看向顧榛。
顧榛虛弱擡眼,給了他一個冷漠的對視。
鄭八斤反手将那截樹枝扔進了火裏。噼裏啪啦的火星在身後跳躍。
他伸手捏住顧榛蒼白的臉:“我很好奇,這麽一直掰下去,你的手會一直恢複嗎?”
他的指間劃過顧榛已經停止冒血的肩膀:“我倒想看看,你什麽時候來求我給你個痛快。”
顧榛強忍着痛意別過頭。
鄭八斤伸長胳膊,以掌為刃,再次砍下顧榛的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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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喉嚨已經發不出正常聲音,顧榛只能仰頭啞着嗓子嘶吼。
鄭八斤很是享受她現在的模樣,手中斷枝燃起,明亮的火光照向顧榛因疼痛而抽搐的臉。
火苗舔噬了她淩亂的頭發,燒焦的氣味直沖鼻腔。
鄭八斤嫌棄的将斷枝扔進了火堆中。
“阿東,阿東?”
傅介年從神游中回來,一旁聶東的母親南沛奇怪的看着他:“你是不是病了?吃個飯也神游?你爸爸和你說話呢。”
飯桌對面的聶方毅繃着臉咳了幾聲,語氣嚴肅:“不管他,這小子從來就沒把他老子的話放在心上,成天只知道跟着那群狐朋狗友鬼混!”
南沛抿着嘴有些尴尬,她對這個不争氣的兒子既愛又恨,想着私底下還是再敲打敲打得好。
隔壁響起細碎的腳步聲,聲音逐漸變大,一個穿軍裝的男子快步進來,壓低聲音沖聶方毅說了幾句話。
傅介年聽得很清楚,是在商讨和北翼軍議和的事。
他的勺子動的很慢,這樣能聽得更加清楚。突然,聶東的身邊的跟班陽川附在傅介年耳邊說了幾句話。
聶方毅需要的消息已經傳達完,他見傅介年起身,沉下臉問到:“去哪?”
傅介年擺出聶東的怼天怼地的臭臉:“狐朋狗友有請。”
聶方毅氣的摔筷子,吓得南沛一個激靈,連忙給傅介年使眼色。
傅介年視若無睹,徑直同陽川離開。
傅介年坐進老爺車,戴上一頂黑色軟帽,從兜裏掏出泛着金屬光澤的雪茄盒,旁邊的陽川熟練地給他遞上火。
指縫間的雪茄燃起星點火光,慢慢騰起白色的煙霧,煙味很快籠罩了全車,他終于聞不到那讓人心煩意亂的槐花氣息了。
車在人來人往的街道上開了一陣,窗外響起報童的叫賣聲,他吩咐陽川買了一份報紙,報童卷起印滿黑色油墨的日報從窗戶縫裏塞進來。
傅介年攤開報紙,上面密密麻麻印滿了各種時事,其中占了最大版面的就是魯承軍和北翼軍的對峙分析。
他認真消化了一遍內容後,車終于停在了春江舞廳門前。
與傳統的不已閣不同,春江舞廳奏出的都是西洋人的玩意兒,悠揚的薩克斯在廳內響起,伴随着歌女醇厚而甜美的歌聲。
傅介年剛一踏進那光滑的地面,迎門的小厮立刻上前接過傅介年脫下的黑色大衣,亮得反光的皮鞋在地上踢踢踏踏,頗有律動感。
迎面來了個端着高腳杯穿着光鮮的公子哥,拍了拍傅介年的肩膀笑道:“趕緊過來,那姓柳的小娘子還在等你呢。”
傅介年随他上了二樓的大隔間,頂部懸挂着轉悠的彩燈,角落裏一個絡腮胡子的西洋人正吹着薩克斯,一位身穿豔紅色繡花旗袍的年輕姑娘正唱着時下流行的樂曲。
傅介年坐在軟凳上,服務生恭敬地遞來一杯香槟,杯中透明的液體折射出令人眩暈的彩色燈光。
旁邊幾個公子哥沖他問到:“前兩日晚上找你出來都被你推辭了,是不是你家父親又回來訓斥你了?”
傅介年端起酒杯小嘬一口,笑笑并未回答。
一個穿着條紋西服的男子指了指上面唱完正要下臺的姑娘:“诶诶,柳小姐今夜可是聽說你要來才出場的,你可要陪她多喝幾杯哦。”
傅介年望向那袅娜身姿的姑娘,在聶東的記憶中搜尋到關于她的信息後,擡手沖她打了個招呼。
柳绮言邁着一字步款款走來,緊密的貼着傅介年坐下,塗滿口紅的豐唇一張一合,調笑到:“聶少帥可是有許久未來了,莫不是尋了新歡便忘了人家?”
旁邊的幾個公子哥起哄到:“聶東,你今日可是腼腆得很啊。”
柳绮言微眯着眼,表情妩媚,長如削蔥根的手指慢慢伸到傅介年面前,豔紅的指甲泛着點點亮光,輕輕從傅介年手中抽出盛酒的玻璃杯,然後遞到嘴邊飲了一小口。
傅介年看着那杯子遞回來,他接過後,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怎麽,喝不完嗎?既然是想我,那就應該喝完它,我才能體會到你的心意啊。”
柳绮言沒想到他不像從前那樣喝完殘酒,一時竟有些發愣,直到傅介年再次出言提醒,她才接過去一飲而盡。
傅介年抱着胳膊靠在椅背上,叫随從斟滿另一杯酒,玩味一笑:“沒想到柳小姐真麽豪爽,來,再來一杯。”
柳绮言神色有些為難,旁人悄聲問傅介年:“你這是想灌醉人家嗎?”
傅介年笑了笑:“那是自然。”說着,他湊近友人的耳朵,“有些事,灌醉了才有意思嘛。”
友人領悟了他的意思:“還是聶少帥會玩。”
又是這股飄着血腥味的槐花氣息……
傅介年煩躁的起身,抽出一根雪茄說:“我去窗邊走走,等會再回來同各位玩耍一番。”
不等衆人挽留,傅介年趕緊離開了他們。
耳邊的嘈雜聲小了許多,傅介年看着窗外清冷的月光,手摸上突突跳動的心髒。
為什麽,會這麽不安……
他想抽根雪茄掩蓋鼻尖的氣味,突然心頭一震,似乎有人攫住了心髒。
顧榛,顧榛……
有人在耳邊不斷低語。
傅介年伸手攥住窗簾,眉頭緊皺在一處,手心冒出冷汗。
顧榛……救她……顧榛……!
他一個轉身,掐住了身後的來人,表情猙獰可怖。
前來找他的柳绮言被死死摁在牆上,頸部青筋暴起,臉憋得通紅,完全沒了剛才的美麗魅惑。
她在傅介年手下奮力掙紮,傅介年也看清楚了來人,手裏的力氣漸緩,柳绮言立刻擺脫了他的桎梏。
她泫然欲泣的哭訴道:“我,我只不過是見你許久未來,便想着找你,沒想到……”
低低的哭泣聲聽得傅介年腦子越發疼,他一把握緊柳绮言的手腕,柳绮言這次真的因為疼痛而淚水直流,但看他眼神充滿了威脅,一時竟不敢再吭聲。
傅介年喘着粗氣,言語中沾染了狠厲:“幫我一件事,否則,你的命就折在我這裏。”
顧榛,顧榛!
誰的聲音?
爸爸?顧赫?
顧榛覺得自己好像走在一片茫茫霧氣中,腳下像是踩着了什麽,又像浮在雲端。
顧榛……顧榛……
那聲音虛無缥缈,顧榛環顧四周想要找到它的蹤跡,奈何她怎麽也找不到。
恍惚間,她見到了一張熟悉的臉。
章晟?
他溫和的笑着,摸了摸她的頭:“我不會有事的,你也不要出事。所以……”
在他的笑臉中,顧榛的心髒被一擊命中。
鮮血自胸口漫延,很快浸透了她鵝黃色的冬裝。
有雪花在眼前飛舞,慢慢融化在她溫熱的臉上,大片血跡染紅了茫茫的白色。
地上的雪堆積了很厚很厚,顧榛倒在上面一點也沒覺得疼,或者,胸口的疼痛已經蓋過了其他感覺。
章晟,你騙人。
你要留在這裏了,對不對?
她的嘴唇嗫嚅半晌,卻一點聲音也發不出來。
慢慢的,那疼痛像鮮血一樣從胸口擴散到全身,從細密的微痛,變成了劇烈的撕痛。
眼前那張臉,則變成了另一張熟悉的臉,顧榛看清了他的模樣,猛地一驚!
不……不對,顧榛,你要醒過來!
你不能失敗……你不能拖着陳安霖進入懲罰空間!
顧榛從一片混沌中睜開了眼睛!
鄭八斤吃飽了飯,擦了擦嘴角的血跡,愉悅的哼着歌向洞內走去。
洞內的火已經熄滅,只留下殘煙袅袅娜娜的升向半空。
那個樹妖還挂在牆上,一點動靜都沒有。
不會是死了吧?
鄭八斤踢開腳邊的灰燼,快步走到顧榛面前,伸手向她的心髒探去。
那顆心咚咚咚咚跳得飛快,不像是将死,更像是随時要破膛而出!
鄭八斤還在兀自驚訝,那個低低垂下的頭顱突然轉向了他。
鄭八斤眼珠轉動,對上了那雙眸子。
那雙眸子突然緊縮,成了豎直的瞳孔,就像是……就像是蛇的眼睛!
原本垂死的樹妖開口了,沙啞的嗓音帶着嘲諷:“你媽媽沒教你,女人的胸,是不能随便碰的嗎?”
鄭八斤驚惶的瞪大了眼睛。
他立刻擡手聚成一簇橘黃色的火焰,咬牙切齒到:“燒死你!”
顧榛冷哼一聲,張開了嘴。
鄭八斤看着那嘴裏噴出了發綠的酸臭液體,愣神半秒後,本能的向後退去,那酸液只灑在地上,腐蝕了還未燒成灰的殘骸。
鄭八斤擦了擦腦門上的冷汗,看着依舊被綁的牢牢實實的顧榛,譏諷道:“你再嚣張也……”
眼前顧榛的行為讓他住了嘴。
什麽!?
她,她居然向自己的四肢噴酸液!
鄭八斤無比震驚的目睹顧榛的手腳,化成一灘鮮紅的血水,只剩軀體的她從鎮妖釘上掙脫!
她……她瘋了!
顧榛的臉被血遮去了五官,只剩下一雙金色眼睛,陰冷的看向他,低沉嘶啞的嗓音讓鄭八斤止不住的開始害怕:
“你以為,如今的我,還會怕這種疼痛嗎?”
顧榛的四肢迅速長成了粗壯的枝條!
她慢慢站起,長枝指向鄭八斤,“簌--”的一聲,破開兩人之間的空氣,直沖鄭八斤的面門!
鄭八斤哪經歷過這樣強悍的對手,只勉強躲過了顧榛最有力的部分,枝條的末梢還是刷刷劃開了他的皮膚,有葉片深深嵌入,疼得他冷汗成股滾落。
顧榛收回枝條,冷笑到:“對付你這種雜碎,根本不需要力氣。”
她再度甩出枝條,鞭笞着鄭八斤的身體,頓時打得他皮開肉綻,鮮血淋漓!
鄭八斤在絕處爆發了強大的力量,他伸出雙掌,對準顧榛的位置噴出熊熊大火!
火焰所及之處,都化成黑乎乎的一片,眼前的顧榛也被那火光徹底掩蓋。
成功了!
鄭八斤興奮地張大嘴巴,慢慢垂下手腕。
嗆鼻的灰白色煙塵彌漫在洞內,鄭八斤捏緊拳頭,幾乎笑出聲:“跟我比,你還……”
話音未落,煙霧裏,一個人影漸廓其形!
那影子移動的速度飛快,眨眼瞬間沖破了煙霧,鄭八斤還來不及反應,便被一記重拳打倒在地!
他飛出很遠,直到撞上牆面才停下,趴在地上吐血不止。
顧榛的手再次化成藤條,重重抽向鄭八斤!
鄭八斤被她打得全無還手之力,一下接一下的抽打更讓他徹底喪失了挪動的能力。
顧榛緩緩走向癱在地上的他,一只腳踏在鄭八斤的胸口,左手壓了壓右手食指,發出清脆的咔噠聲。
她垂下眼睛俯視他,嘴角浮出一抹笑容:
“我對你的內丹,也很有興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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