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 末世之圈（二）

顧榛慢慢向後退去。

那群陌生的居民湊近玻璃窗，一張張白皮膚面孔如同浮在夜裏的鬼魅，将顧榛遠方的視野遮得幹幹淨淨。

顧榛屈膝蹲下，再次握緊板凳的木腿，然後緩緩起身，擺出備戰的姿态去應對。陳安霖用力奪過男主人的木棍并狠心踹開，快步前去與顧榛彙合。

他從兜裏摸索出那把美工刀：“你拿好了，瞅準時機，你就逃。”

說罷也不等顧榛回複，他将刀柄硬生生塞進她手中。

顧榛雙手持刀，與陳安霖背靠背，緊盯周圍迫近的衆人。

這時，大門咔噠一聲響動，一束粗壯的燈柱探入屋中。

顧榛眯眼看去，有幾條細長人影逆光靠近。忽地車燈關閉，她這才看清了來人——孫文斌。

陳安霖挪動腳尖，木棍逐漸指向孫文斌。孫文斌卻神情淡漠，眼稍稍瞟過警惕的陳安霖，接着視線落到顧榛身上。

顧榛不知他打的主意，指甲扣上刀柄微微泛白。

孫文斌卻露出古怪笑容，接着彎腰，向顧榛鞠了個躬。

陳安霖皺緊眉頭，看向同樣不解的顧榛，她雙唇略略張開，小心翼翼地呼出深長氣息。

孫文斌終于開口了：“對于拯救我們種族的功臣，太粗魯似乎不符合地球人禮儀，對嗎？”

地球人…？這個詞在顧榛心間盤旋，她仰頭與陳安霖對視，從彼此震驚的眼神中确認沒有聽錯。

【地球人？？】2分

【我有點不明白走向了？地球人什麽意思？】2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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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分

孫文斌的語氣與陳安霖熟悉的他大相徑庭，甚至神态也有明顯變化。

孫文斌的跟班用力扣住兩人，陳安霖早已做好棄局打算，并沒有做無謂的掙紮，随身後推搡的力量向外走去。

邁出門口的瞬間，顧榛腦海閃過一種可能。

或者說是，死局的可能。

顧榛停下腳步，聲音帶着猶疑：“你們…不是地球人？”

孫文斌斜睨顧榛：“多謝元教授研發的血清抗體，讓寄居人體內的我們，在人類身上大面積繁衍生存。”

顧榛嗫嚅雙唇：“病毒……病毒是你們制造的？”

孫文斌面色平靜：“我們來自z8_GND_5296星系。因為星球生态已無法逆轉，先輩便派代表帶大量幼卵尋找可繁衍的星球。在八十年前……也就是如今，降落到了地球。”

顧榛想起那日在孟今一座被大火吞噬的山頭，撐杆人叽裏呱啦說了一堆，陳安霖當笑話翻譯道：

[有人稱看到什麽東西從天上墜落，當地人很恐慌，覺得是天降大火懲罰人類的。]

原來……并不是造謠。這荒唐的說法，竟然是真的？

孫文斌嘲諷地看向顧榛：“病毒不是我們制造的，是飛行器的輻射影響了某些靈長類體內的病毒，也就是…黑猩猩。”

他歪了歪嘴角：“我們先輩無法獨立生存，只能着手尋找地球的合适寄主，就在這時，有人找到了他們。”

隐藏在林子裏的外星來客，靠飛船自帶的物資研究寄主多日無果。突然有一天，一個自稱是他們後代的人類找了過來。

那人說：[我們的幼卵可以通過人類血液進入體內，然後在腦中成長為成熟軀體控制他們。人的壽命雖不長，但我們的寄生能助其延長。]

“所以……那人是誰？”關鍵的拼圖逐漸湊齊，顧榛并沒有成功的喜悅，只有下墜的心跳，“是你們嗎？”

孫文斌笑容詭異：“是…也不是。唯一能确定的是，八十年後的未來，我們三個成了轉達樞紐，到過去完成歷史的必然。”

歷史的必然……顧榛呼吸急促。

原來…作者的設定竟是時空循環。

從一開始，這個世界就注定了無法逆轉！

顧榛原以為是單純的病毒感染，于是費盡心思去阻止偷渡客，促成兩國研究合作。

而她卻沒想到，為了完成使命，孫文斌高豐也去了孟今。順着她修改的走向打開籠子放猩猩，咬傷拉西教授，從而讓感染蔓延。

孫文斌故意展示傷口引她研究，将帶有寄生卵的畸形血細胞投入大批量生産，随着人們治療預防的注射，達到高效大規模繁殖的結果。

這個世界，從注射抗體的那刻開始……就已經不屬于人類了！

陳安霖站在她身後，撐住她逐漸發軟後退的身子。而他看似冷靜，手卻緊緊攥住了她肩頭的衣服，指尖發白顫抖。

顧榛能聽見陳安霖急促的喘息，他緩緩問道：“所以…你從一開始就不是孫文斌？”

孫文斌挑眉：“我當然是。人類嬰兒還在母體時我們便從帶幼卵的母體進入嬰兒體內，跟着嬰兒一起發育成長。也就是說，我從出生開始就蟄伏在他體內。”

他手指抵上太陽穴：“我們能侵占人類大腦，删減記憶控制行為。只是有些人反抗思想強，我們在成熟前不會徹底侵占。不過現在…人類孫文斌已經死了。”

陳安霖咽了口唾沫。

怪不得下一組接人的事他半點印象也無，原來這是附加給孫文斌的記憶，為了防止無法回去的打擊，加重人類的逆反心。

“所以……佟應真也是被腦內寄生體控制的？”顧榛手指緊緊蜷縮，“可你們為什麽要加害我們？”

孫文斌笑了：“你？沒有注射抗體的都會被注射過的寄主強制輸入罷了…倒是你…”他目光沉沉地盯着陳安霖，“為什麽和我一樣占領了寄主，意識卻絲毫不受操控？上頭正因為見你反常，讓我取出你腦中的寄生體放入新寄主。”

陳安霖呼吸一頓——

為什麽…？因為他的意識本就不屬于這裏…他屬于真實世界！

【穿書的有點慘……】2分

【估計改書大大要被殺然後進懲罰空間了吧…】2分

【這算好的了，萬一留在裏頭就慘了…聽說上一輪就有這樣的】2分

陳安霖忍不住苦笑。因為擁有自主意識穿進書裏被坑的，他大概是頭一個。

他側身将顧榛護在身後：“你要殺了我們嗎？那趕緊動手吧。”既然敗局已定，大不了同顧榛去AL空間求出路。

他的手探向身後，勾住顧榛的手指。顧榛卻呆呆站在原地，仿佛入了另一個世界。

在這個世界，章晟的臉近似怼在眼前。他喃喃道：[我們贏不了了…贏不了了…]，然後一刀刺入，結果了她的性命。

顧榛心中翻湧着不祥的預感。

孫文斌的聲音将她扯回現實：“殺死你們？原本是這麽打算的，可我們改變主意了。我們對人類的了解還需進步，尤其是你們這樣特殊的人。”

顧榛猛然睜大雙目，耳邊回蕩起章晟在醫院的“瘋言瘋語”：

——“求你們讓我出去！”

——“這裏不是真實的世界！我不要當實驗品！”

——“我沒病……我真的沒病……求你們別抓我…”

陳安霖皺眉：“你要……”

撲哧……利刃入肉的鈍響！

緊皺的眉頭忽地上揚。陳安霖難以置信地看着胸口的刀尖，上頭蜿蜒爬滿自體內流出的鮮血。

手腳溫度迅速流逝，他的意識有些模糊，隐約能聽見顧榛的聲音。

而徘徊在顧榛耳邊的人聲，依舊是章晟的：“是你害死了囝囝！我殺了你！”

原來他是這樣……原來是為了這個……

顧榛緊握刀柄，将它往陳安霖心髒深處送去：“是你害死了應真！他只是被控制的！是你殺了他！”

說罷，她使勁拔出刀身。

陳安霖的力氣瞬間像随着刀刃被抽走，身子往側方倒去，打翻了一地玫瑰花。

鮮血串起支離破碎的殘紅，他直直墜入其中，撲起輕巧的碎瓣，就像當年顧榛倒地瞬間撲出的大片白色雪塵。

他勉強動彈手指：“顧榛……別…”

顧榛伸手關閉了讀者視角。

她跪在他身旁，手的溫度和他的臉一樣冰冷：“對不起…都是我的錯，那麽多合理結束劇情的機會都因為我的執着錯過了，如今只有這樣，才能合情合理将你送入AL空間。”

陳安霖試圖拉住她在臉上摩挲的手，可始終無法擡起。

他喘咳着，指尖徒勞抓住身下花瓣：“榛榛…你會…害怕…”

顧榛邊笑邊流淚：“不會的，我信你。”

她的手向下探去，握住他僵冷的五指：“我也算是騙了你一次，扯平了。”

陳安霖嘴唇不住嗫嚅，卻再也說不出話來。

他拼盡所剩無幾的氣力想要回握，可指尖劃過指腹時，她迅速抽回了手，堪堪使他錯過。

顧榛直起身子，孫文斌看向呼吸只出不進的陳安霖，伸手按住顧榛的肩膀：“元教授既然這麽喜歡做實驗，不如試試當實驗品的滋味？”

顧榛沒有回應。

熒光屏出現了一行黃字：

[嚴向青被殺，死亡出局。

您的隊友即将進入AL空間……5、4、3、2、1。]

陳安霖掙紮呼吸着，試圖多留幾秒，卻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她的背影漸行漸遠，最後消失在一片蒼茫白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