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 末世之圈(三)

周圍刺眼的白光中出現一條幽藍色的線,那條線逐漸變寬變長,最終呈現為巨型留言板。

陳安霖面對着它,感覺不到身體的存在,只知自己已經出了《末世之圈》。

顧榛……

最後的畫面在腦海盤旋不去,直到熒光屏慢慢出現話語将他拉回:

[您已進入AL空間,系統正在讀取記憶中,請稍候……]

讀取記憶?什麽記憶?

[系統已讀取出您最想修改的過去,請選擇進入,或重新讀取。]

文字停留一陣後突然黑屏,接着畫面轉亮,上面一字接一字,敲出一行日期:

[2109年11月13日]

陳安霖耳邊響起熟悉的嗓音,那個高中年紀的男孩趴在白布掩蓋的屍體上哭喊:“爸爸!爸爸!我以後都留在家裏!再也不和同學出去玩了!”

陳安霖喉頭一梗,視線漸漸模糊。

日期數字變淡隐去,屏幕重新出現紅字選項:

[請選擇 :“進入” or “重新讀取”。]

陳安霖擡起手,指尖在半空停頓半秒後,點擊了“進入”。

畫面轉換,滿屏文字充斥了屏幕:

[您已選擇“進入”,請仔細閱讀以下事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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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完成真心滿意的修改時,将成功退出AL空間。

2若未完成,到指定日期将提高難度,再次重複劇情。

3修改者請注意隐藏身份,否則劇情清零重來。]

“陳安霖,陳安霖!”

陳安霖猛地睜開眼睛,臉頰似乎抵上什麽硬硬的東西。等全部意識回籠,他才看清這傾倒的世界,旁邊的同學正瞅着他發笑。

他尴尬地脫離桌面抹了把眼角,指端隐隐沾染濕潤的痕跡。

“陳安霖!!”

陳安霖被臺上的公鴨嗓驚得渾身一震,連忙擡頭看去,饒老頭那張圓鼓鼓的臉氣得扭曲,指着他訓斥:“這就是重點班的紀律?比我帶的平行班還不如!”

陳安霖定定望着他,眼神有些古怪,讓饒老頭更是不爽,英語書往講臺用力一砸:“夢游是吧?站起來醒醒腦子!”

同桌袁田拽住衣袖小聲提醒到:“快起來,不然饒老頭又要罰抄單詞了。”

陳安霖回想起抄一晚單詞的酸爽,騰地一下起身。

饒老頭重新拿起課本,嘴裏念念有詞:“剛升高中就這麽不思進取,還想上大學?做夢……”

陳安霖自動屏蔽他的念叨,餘光瞥向黑板旁的日期顯示屏:

[10月29日16點21分]

放學鈴聲斷斷續續在喇叭裏唱起來,陳安霖不甚熟練地收拾書包,袁田拿起桌下的籃球:“晚自習之前打球不?”

陳安霖下意識應了一聲,後又搖頭回到:“不了,我打算去大學城那兒複印作業資料。”

袁田咋舌:“好不容易瞅着班頭管松了點兒,這機會你自己放棄的啊。”

陳安霖敷衍地笑笑,背起書包大步離開了。

十一月的北方城市早就沒了綠色,陳安霖的鞋底踩上厚厚一地梧桐時,有半綠的葉片落上他肩頭。

他側臉拂開葉片,胳膊突然被人撞到。

短發姑娘手中的複印紙落了滿地,嘴中不住說着道歉,俯身去拾複印紙。

陳安霖也屈膝蹲下,手指攏回散開的紙張,然後捏住一角遞給她。

姑娘擡頭,微笑着接過那摞紙張:“謝謝。”

夕陽穿過枯黃枝頭,暖橙的光帶着交錯樹影投在她臉上,彎彎的眉眼中盛滿笑意。

街邊自行車鈴鈴掠過,帶起一陣微風。頰邊短發拂過嘴角,她不動聲色地端詳他眼底的震驚,眼睛掃過胸牌:“你是附近高中的學生?”

陳安霖指尖微微顫抖,沿着紙邊慢慢探向她蜷縮的手指,嘴唇一張一合:

“顧榛。”

顧榛沉下眉頭,不确定地問道:“你…認識我?”

他的喉嚨像被人瞬間攫住。

顧榛的喜怒哀樂一颦一笑都如此生動,直至他閉眼的最後一刻,腦中依舊是她的話語盤旋。

而現在真實出現的人,是她又不是。

他松開了手,緩緩搖頭說:“認錯了。”

顧榛正狐疑地研判他,突然跑來個年輕姑娘:“榛子你幹嘛呢?溫學長還等着呢!”

陳安霖眼神發冷,直起身子看向呂蘭昕。

呂蘭盺不自在地低頭審視穿着,小聲問顧榛:“你認識的?”

顧榛連連否認:“不認識…”說着她向陳安霖再次致謝,“謝謝你幫我啊。”

她挽着呂蘭盺的手向遠處跑去,秋風掀起她墨藍色的裙擺。

發絲肆意飛揚間,她回了頭。

陳安霖站在原地,目送她在眼底的水澤中漸漸扭曲、模糊……

**

顧榛删除了與李雅的通話記錄,按下手機格式化按鈕,将它投入水中。

孫文斌攀上她的肩膀:“上車吧,如今我們尊重你間接幫過忙,若是你不肯聽話,就只能不顧地球人的禮儀了。”

顧榛表情冷漠:“不聽話你會直接殺了我嗎?”

孫文斌咧嘴一笑:“元教授說笑了,任何實驗數據都需要大量标本,标本多珍貴啊。”

顧榛動動嘴角:“那就別那麽多廢話。”

說罷她掙開孫文斌,自顧跨上面包車。

引擎隆隆發動,顧榛靠向椅背面對着窗外閃過的樹影,眼裏看得卻是留言板:

【男主死了…書就結束了…】2分

【改書的大大太慘了…他還不能出來…】2分

【完了…不會又和以前一樣的下場吧?】2分

【最後再看一眼,大大千萬別放棄。】2分

【自找的呗,說了有bug不聽。】2分

【樓上的你說話這麽難聽?大大也算辛苦讓我們知道了前因後果啊!而且現在他不知道會如何,積點口德吧!】2分

……

屏幕光線逐漸黯淡,最後成了黑屏。

顧榛靠上車窗,手指糾成一團。

必須合情合理結束劇情,如今逆轉成主角勝局是不可能了,現在自殺能算符合劇情地退場嗎?

車窗的震動引得她頭部顫抖,顧榛咬着下唇努力去想對策。

孫文斌遞來一瓶水:“元教授自己制造的解藥為什麽不注射預防?若當時注射了不就不會成為研究标本了嗎?”

顧榛冷笑:“那又如何?成為你們的傀儡很幸運?”

見她沒接,孫文斌擰開了瓶蓋:“元教授還是喝水比較好,我們需要活人來研究。”

顧榛盯着瓶口晃動的水,伸手接了過去。

車即将駛出小鎮,突然,顧榛腳底劇烈晃動。她手中不穩,水瓶紮向地面汩汩流出清水。

顧榛撐着前座靠背才穩住身形,孫文斌的肩膀撞到車座疼得直龇牙。

他正要詢問司機時,不遠處忽然響起槍聲!

孫文斌探出腦袋沖後面車輛喊到:“你們去看看怎麽回事!”

顧榛靠回椅背頭抵窗上,孫文斌拾起幾乎流幹的水瓶扔出窗外。

就在他收回手的剎那,一支槍杆抵了上來!

孫文斌尚不及反應,“砰!”一聲後,子.彈穿過他的太陽穴蹿進座椅!

顧榛驚得額角突突,瞥見窗外一個持槍的人影沖車裏一陣瘋狂掃射!

顧榛捂住耳朵仍擋不住巨響,待槍聲停止後,她才哆嗦着看向車外。

車外的男人探手進車扒開內把手,車門頓時大開。他把空槍扔到地上:“你是不是元教授?”

顧榛腦海一片混亂,下意識點頭:“你…你是?”

男人松了口氣,向她伸出手來:

“我叫周原白。”

周原白緊拉顧榛的手腕奔逃,直到确認周圍無人跟上後他才松手。

顧榛扶牆喘着粗氣,語句斷續地問道:“你,是什麽,什麽人?”

周原白靠着牆:“說出來怕您不信…我來自八十年後,是太奶奶讓我來找您的。”

“太奶奶?”顧榛疑惑地看向他,“你太奶奶是誰?”

周原白一字一頓到:“李雅,木子李,雅致的雅。”

顧榛停止了喘息,愣愣直起身子。

周原白繼續說到:“我們那個世界…已經不是人類的世界了,我們家一直瞞着這個秘密,估計八十年後,只有我是正常人了。”

顧榛不明白:“你們家怎麽逃過那些入侵者抓捕的?”

周原白的手身上摸索着:“我父親告訴我,當年太奶奶在電話裏聽到她老師元妙與外星人的交談,便決心藏起這個秘密。

當時她周圍的正常人都被抓走,她和爺爺因為元教授的阻止只登記沒注射。太奶奶研究了二十多年阻斷寄生體入腦的藥,最後終于成功,我們家的後代得保存。

可惜太奶奶在體檢時被查出血液無寄生卵,那些入侵者便抓走了她和同樣沒寄生卵的爺爺,只留下寄生卵入血卻沒入腦的我。”

顧榛的心越跳越快。

……原來…這也是她造成的因果!

周原白頓了頓,眼睛環視四周:“您認識嚴向青嗎?”

這個問題始料未及,顧榛微微颔首示意。

周原白又問道:“他還在這裏嗎?”

顧榛緩緩搖頭:“他……他已經去世了。你問他幹嘛?”

周原白嘴角耷拉:“嗯…當年我父親給我看您的照片時,我看到過他。”

少年的周原白第一次在相冊裏看到被太姥姥稱為恩人的元妙,卻一眼便注意到那個格格不入的男人。

所有人都看着鏡頭,只有他看着元妙,給周原白留下了深刻印象。

就在周原白幾乎要忘記時,那日會議上,他見到了一個與他長得一模一樣的男人——

嚴向青。

他心中十分驚訝,但謹慎到說話都要用手持打字過大腦的他,絕不可能直接去問。

第二日他聽說了元妙夜間墜樓的事。周原白隐約覺得有什麽關聯,立刻去醫院找上治療重度抑郁的太奶奶。

太奶奶給他一張紙條,偷偷在土地劃出一句話:[你要拯救全局。]

周原白不是很明白,只好先離開醫院,在僻靜街角展開了紙條。上面寫了地址和署名:

[去八十年前的5月10日21點15分,紐克迪市k大道104號。]

周原白呼吸急促,看清四下無人後,将紙條揣回兜中。

而現在,他面前是年輕的元妙。他從兜裏拿出紙條遞給她:“後來我想辦法坐上穿梭儀,循這上頭的地址找到了你。”

顧榛接過紙條撐開首尾兩端,瞳孔倏忽放大。

眼前的東西無數次出現在筆下,這樣熟悉的東西,卻讓她受到了沖擊——

那是……她的字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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