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怎麽過來了？

蘇禾拿了個抱枕抱在懷裏，在床上翻來覆去滾了幾圈後，有些呆滞的愣了一會兒，臉上表情一點一點兒開始扭曲起來，終于她一頭埋在抱枕裏，張開嘴将抱枕咬住，歇斯底裏的哭了出來。

臉上在河水中早就熏掉的妝，在眼淚中又花得更加徹底，眼眶周圍烏黑一片。

許久後，蘇禾就這樣在床上睡了過去，半睡半醒的時候，她仿佛又看到了初見時，車站那個少年放肆又無所顧忌的側臉。

————第二天放假，蘇禾破天荒的一覺睡到了下午，她起床打開手機的時候就看到屏幕顯示多了幾條信息，信息來源是她沒見過的陌生本地號碼，蘇禾沒猶豫，直接點開的短信。

——“姐姐，我不知道你怎麽想，但你能聽聽我怎麽說嗎？”

——“我們每個人都有選擇的權利，姐姐做什麽其實都沒錯，但是，我很想你。”

——“嗯，不管姐姐信不信我，我……”

——

蘇禾看到這些消息的時候心煩意亂，突然之間砰的一下将手機往床上一摔，拉開被子走到窗戶面前，點了一支煙靜靜吸一口，目光有些渙散的盯着窗外。

她不是不相信她，她只是害怕，害怕就如Ross所說的那樣，她只不過是他發病的時候心血來潮，害怕自己對他而言，不過也是可有可無的路人。

時間一晃就過去了一個多月，蘇禾在學校上課的時候也再也沒有見到Hellion，一開始她并未注意，但是一天、兩天、十天、半個月，她還是未曾見過他來學校，甚至匆匆一瞥都沒有，但蘇禾在這些日子裏卻隔三差五的收到Hellion的消息，

在蘇禾還沒看見Hellion一眼的時候，巴黎就已經飄起了雪，蘇禾裹着長款羽絨服在街道上往花店走着，下午的街邊，街燈已經陸陸續續的打開，蘇禾感覺到口袋裏的手機輕輕的震動了幾下，就停在一處路燈下面，從衣服袋子裏将手機掏了出來。

屏幕上顯示着一條短信，蘇禾點開——“姐姐，這段時間我有點兒事情，所以一直沒來見你，巴黎今天下雪了，我寄了一束花到姐姐住的花店，嗯，其實是有些想你了。”

雪越下越大，站在燈下擡頭望過去的時候看起來更是格外的明顯，蘇禾戴上衣服上的大帽子往前走，垂下頭在手機屏幕上打了一排簡短的文字——你在哪兒？

蘇禾心中想了很多東西，心亂如麻。Hellion，你在哪兒？為什麽這些天都沒有看見過你？

隔了幾秒鐘，蘇禾感覺到手機又傳來了震動，她垂下頭看到還沒熄滅的屏幕上多着的一行字——我……在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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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院？蘇禾心中一驚，她本來以為他依舊在學校，只不過是自己未碰上過他，只是不想，他竟然是在醫院，是一直都待在醫院嗎？蘇禾摁下了開關機，熄了手機屏，沒回Hellion的消息，看着天上的飄雪小跑了起來。

趕回花店的時候蘇禾身上已經堆積了一層雪花，給Ale打了個招呼就上了樓。

蘇禾坐在窗戶前的板凳上往窗外看去，冬日天空灰蒙蒙的一片，天空朵朵雪花阻擋了人的視線，往日裏清晰的建築如今放眼望去已是朦胧一片，蘇禾有些煩躁的點了一支煙，看着陰沉沉的天空，蘇禾心中更是堵得慌，甚至有些坐立不安起來吸了幾口煙後便将煙頭滅掉，拿一把傘出了門。

出了這一條街，蘇禾上了一輛出租車往醫院走去。

在蘇禾還有些恍惚的時候就已經是站在了醫院門診的大樓裏，順着醫院指示牌來到住院部後，她才後知後覺的發現，到現在為止，她還不知道Hellion的病房。

蘇禾掏出手機，想要發信息問Hellion，但拿出了又放下，放下了又将手機拿出來，最終還是沒給Hellion打電話或者發消息，直接去護士站那裏問了Hellion的病房。

蘇禾站在那裏，看着正查着資料的護士，沒說話。

“Hellion？”護士突然擡起頭來，對着蘇禾道。

蘇禾一愣，趕忙點頭，道：“嗯。”

“心境障礙科，病人在五樓十六號。”

“謝謝。”蘇禾道謝後便往走廊一角的電梯走去。

——五樓樓梯上，蘇禾正一間一間的尋找着十六號病房，繞過一個轉角，蘇禾站在病房外面的時候卻沒了進去的勇氣，她透過半場的門，看到Hellion正半躺着，病床上方還挂了點滴，蘇禾看到Hellion的身旁沒人，面色有些吃驚。

其實蘇禾的确有些吃驚，她以為他在病房定是有着Ross陪着的，可現在……

蘇禾的腳像是在門口生根了一樣，近不得分毫，也退不得分毫，不知不覺中竟然在門口站了許久。

——屋內

Hellion若有所思盯着頭上的點滴，看着袋子裏的水一點一點兒落下，後來有些百無聊賴的打開手機，不過片刻便皺皺眉将手機扔到了床上四處張望，目光落在門口時，Hellion視線久久沒有移開。

在兩人目光交彙的那瞬間，Hellion覺得似乎周圍的一切東西就此定格，他眨眨眼，突然之間淩厲的眉眼像是帶上了一層笑容，Hellion猛地從病床上掀開起身往門外走去，但走才走出幾步路手背就一疼，他低下頭看着手臂上的針管，竟然伸出手将它一下子拔了出來，大不往門口走去。

在蘇禾的視線中，Hellion将門拉倒最大，笑意盈盈站在她面前。

“姐姐。”

依舊是少年清冽中帶着嘶啞的幹淨聲音，蘇禾卻聽得出比以往任何時候都疲憊不少，但他的眉眼是笑的，蘇禾見直勾勾的盯着他的眼睛，咬着唇不說話。

Hellion眼神閃爍，半彎下腰湊到蘇禾面前，将手放到了她臉上，拇指在她臉頰上輕輕轉着圈，道：“怎麽過來了？”蘇禾一愣，直直盯着他的眼睛。

兩兩對視，一人神色僵硬，一人笑意溫柔。

看着那雙溫溫柔柔似乎什麽事兒也沒發生過的眼睛，蘇禾終于繃不住了，突然一下子就紅了眼，淚水一滴一滴往下掉。

“嗯，哭什麽？乖，不哭了。”Hellion用拇指将蘇禾掉下的淚一滴一滴拭去，溫和道。

蘇禾吸了吸鼻頭，擡手将自己臉上的手抓住，手中的黏稠感讓她回過神，往Hellion手上看去，這一看便極其不可思議的擡頭看Hellion的眼睛，“你？”

蘇禾看到Hellion那只幹淨的手上，流了一手背的鮮血，到現在都還沒停。她這才想起，自己到這兒的時候，這個人明明還打着點滴，而他竟是直接拔掉了針管，蘇禾看着Hellion的手，還有些抽噎，道：“你還是一點兒都不愛惜身體，我，我去找護士。”

說着，蘇禾就轉身往護士站的方向走，卻被人一下子拉住，Hellion看着她的眼睛，笑：“愛惜身體？不，我這段時間很愛惜身體。”

“你還騙人。”蘇禾一愣，突然撲到Hellion懷裏，哽咽道。

Hellion看着蘇禾慌亂緊張的樣子，将她擁住，輕笑着将下巴靠在她肩膀上，拍蘇禾的背安撫她，沒開口說話。

姐姐，你一定是以為他又是在騙人，可是這一次，他真的沒有，在這段時間裏，他一直安安心心養病，他想快點兒控制住自己，然後站道她面前，可是不曾想她卻來了。Hellion心中有一絲絲驚喜，可現在的他，有時候還是難以控制好自己的行動。

蘇禾從他懷裏掙脫出來，拿起Hellion的手，正色道：“咱們要處理一下，等會兒護士來了乖乖輸液好嗎？”

病房內有兩張床，但只住了Hellion一個人。

蘇禾拉着他往病房內走，讓Hellion半坐在床上，拉了鈴後自己坐在床邊的椅子上，翹起二郎腿，手肘撐着膝蓋一手托臉，直勾勾的盯着Hellion看，眸子中的神色和方才比起來多了些複雜。

直到護士到了病房，看了兩人一眼，随後目光在Hellion身上和被拔下來的點滴上徘徊幾眼後，将手中的托盤放到床頭的小桌子上，有些生氣道：“你生病了，生病了應該治病，怎麽這樣了。”

護士雖這麽說着，但還是嘆了口氣，将點滴從新弄好，加了藥。

Hellion半躺在病床上，盯着蘇禾，雙眼裏蘊着笑，說：“我真的沒想過姐姐會來找我。”

Hellion從床上坐了起來，往蘇禾那邊挪動了一些，伸手将蘇禾的手握住，笑道：“我很高興。”

蘇禾感覺到手上的觸感，心中閃過一絲異樣，動了動手指，手中的手掌雖不溫暖，卻似乎有一種讓人心安的魔力，仿佛握住這雙手的時候，就握住了很重要的東西一般，蘇禾笑道：“我，很擔心你，所以……”

她很擔心他，所以身體像是不受控制一般跑到了醫院，或者不是不受控制，而是她任由着自己的心做了想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