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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長坤一面打開匣子,一面壓抑着情緒對穆筠娴解釋道:“當年……家父并非染急病而死,遂遺物上并無不幹淨的東西,請姑娘放心。”

穆筠娴點了點頭,心裏并不害怕,放了十多年的東西,還能留得下什麽?

匣子裏放了一件衣物,是寶藍色的布料,幹淨整齊。

穆筠娴問道:“可是清洗過的?”

若是洗過的衣物,便很難再聞出什麽東西了。

魏長坤搖首道:“并未清洗過,自家父身上除下,便一直封存在這匣子裏。”

穆筠娴很是好奇,這遺物從何處來的,老長平侯留下寶器或是書信需要這般保存尚且說得過去,怎麽貼身衣物也會被留下來。

因事關人家已逝父母,穆筠娴并未多問,從魏長坤手裏接過寶藍色的袍子,放在鼻子前嗅了嗅。

穆筠娴每每分辨花香別味的時候,須得嗅了味道在腦子裏過一遍,才能想起的具體是什麽東西,因是十分專注,整個人亭亭玉立在那裏,像一株盛開的牡丹花,嬌豔美麗。

魏長坤見她這般全神貫注的模樣,着實有點意外,他本以為父親的遺物,小娘子多少會有些嫌棄的,卻是絲毫沒有。

誰說國公府的小娘子嬌縱來着,怎的這般沒眼力?

水榭內微風吹起,帶了一絲涼意,羽紗輕浮,送來一陣花草清香。

魏長坤凝視着眼前美人,捕捉她的每一個眼神表情,目光從她的眼睛一路掃到唇角。她的秀眉黑長,不粗不細,秀氣中有又帶着一點英氣,卻不過分淩厲。眼睛狀似桃花,瑩亮有神,眼尾細而略彎,瓊鼻櫻桃口。

不知怎的,魏長坤忽而記起坊間“仙姑下凡”的傳聞,這般美麗的小娘子,還真當得起“仙姑”二字。

魏長坤還想起了夜見祖母的場景,他仿佛說過什麽不該說的話——讓他求着把姑娘娶過門,怎麽可能?除非那女子是仙女下凡塵還差不多。

驀地心虛起來,魏長坤紅了面頰,暗問自己:他大概沒說過這種話吧?應該是沒說過吧?!

穆筠娴出聲了:“侯爺——”藥味她是聞出來了,卻還有些奇怪的味道。

魏長坤回過神來,略颔首,道:“姑娘請講。”

“可還有別的物件?”

魏長坤把匣子裏方才被衣服遮住的東西拿了出來,一個破了的藥碗,和一支木簪。

木簪做工粗糙,似是普通百姓所戴,穆筠娴雙手交還了衣服,接了另兩樣東西,舉起簪子問道:“這也是令尊的?”

魏長坤把衣服放進匣子,搖搖頭,只道:“有勞姑娘了。”

穆筠娴先聞了藥碗,然後是簪子,她的眉頭起初皺起,複又舒展開,喃喃道:“是了是了,沒錯了。”

魏長坤追問道:“如何?”

穆筠娴擰着眉頭,欲言又止。

穆筠娴道:“衣服上有些藥味。”

魏長坤他道:“家父當年是帶病出征,身邊跟随了一名頗得他信任的大夫,當時正喝着大夫煎的藥。勞煩姑娘告訴我,衣服上,都有些什麽藥味?”

雖是近乎密封保存的衣裳,到底放了十多年,魏長坤都只能靠近了嗅,才聞得到淡淡的草藥味,穆筠娴這樣輕易就聞了出來,着實令人驚異,也十分讓他期待。他壓根不相信,他的父親會是那樣死去!

穆筠娴莫名其妙地紅了臉,鼓着嘴沒好意思把話說出來。

魏長坤眉頭微皺,追問道:“姑娘請講。”

穆筠娴道:“你叫我說的,若是有冒犯之處……”

魏長坤保證道:“姑娘不必擔憂,我必不會責怪。”

若是尋常味道,穆筠娴也就不會忸怩了,卻不知道是不是運道不好,又碰上了和那事相關的藥物,還要跟一個陌生男子談論此事,實在難為情。

輕輕呼了一口氣,穆筠娴道:“這衣服上的味道,除了有治外傷的,還有其他味道,我本不敢确定,聞過藥碗才敢說十拿九穩。令尊除了外用了一些藥,所飲湯藥中,還含有冬蟲夏草、淫羊藿。更要緊的是,這木簪裏,也帶有淫羊藿、枸杞子、甘草、仙茅,依我多年制脂粉的經驗,木簪必是在某種湯藥裏浸泡過的。至于這些草藥的作用,侯爺自己去查罷,我雖鼻子靈,卻不是大夫,只能幫你到這裏了。”

冬蟲夏草常見,淫羊藿卻是主治腎病的藥物。而淫羊藿、枸杞子、甘草、仙茅這些,則是有催.情的作用。

魏長坤并不明白這幾種藥的作用,暗暗記下了藥名,沖穆筠娴道了謝。

穆筠娴見他并未明白其中含義,微微松了口氣,點頭笑道:“侯爺可要記得今日,你把我騙來這裏,欠我一人情。”

魏長坤輕松允了,他道:“姑娘若有困難之日,不論何事,來日我必定……”

不待魏長坤說完,穆筠娴便道:“等什麽來日,我現在就要你還我人情。”

魏長坤微愣,道:“如何還?”

穆筠娴狡黠一笑,往前走了一步,靠近他的肩頭,稍稍俯下身去,輕輕嗅了一口——他的身上真的只有淡淡的草木之味,許是方才從花廳走到水榭,才沾染上的。

魏長坤一低頭,便看見少女層層疊疊的發髻,中心一朵鬥大的牡丹花,散發出淡淡的香味,萦繞在他鼻尖,撓的他鼻尖和心裏都癢癢的。

兩人保持了這個姿勢有一會兒,把廊上的朱世陽都看急了,在他倆身後高聲喚了兩聲。

穆筠娴這才退開兩步,道:“好了。”

魏長坤又愣了,挑眉問她:“就這樣?”

穆筠娴點頭道:“就這樣。”她十分确定自己沒有聞錯,這男人的身上幹淨的纖塵不染,既沒有臭男人的味兒,也沒有香味兒。

魏長坤不禁失笑了,這小妮子還真是——讓人捉摸不透。

廊上的朱世陽終究是沒有忍住跑了過來,把穆筠娴擋在身後,似老母雞護犢一般,氣哼哼地對魏長坤道:“表叔!這麽長時間夠了吧!再磨磨唧唧,都要開午膳啦!”

魏長坤頓覺時間已經夠久了,他關上了匣子,抱在懷裏,道:“我送姑娘出去罷。”

穆筠娴道:“有勞。”

朱世陽牢牢地牽着穆筠娴,隔在兩個大人中間。

穆筠娴暫且放下了對魏長坤家事的好奇心,轉而問道:“侯爺,方才你說有姑娘在花廳外攔了你,請問你可識得是哪家姑娘?”

這些姑娘們是如何好意思說她穆筠娴如何如何嬌縱不講禮,難道光天化日之下攔着人家年輕男子不讓走,就是守禮守節了?

魏長坤極力地回想了一下,皺着黑長的眉毛答道:“不大認識,只記得其中有個小臉小眼睛的姑娘。”

穆筠娴問道:“可是身穿淺青色短襖的那個?”

魏長坤點了點頭。

這可不就是說的內雙眼皮兒,略顯眼小的郭初雪!

穆筠娴忍住笑,又道:“還有誰?”

魏長坤一臉為難道:“記不得大清了,好像還有個膚色略黃的姑娘。”

穆筠娴抿一抿唇,道:“穿紅襖那個?”

魏長坤又點了點頭。

這可不就是說的膚色泛黃,傅多少粉都無用的蘇綠梅麽!

穆筠娴終究是忍不住了,笑着打趣道:“侯爺怎麽光記得人家樣貌的不足之處了?”

魏長坤微揚下巴,道:“誰說的?我便不記得姑娘有何不足之處。”

朱世陽昂頭得意道:“那是因為我小姨長的沒有不足之處!”

魏長坤在腦子裏回想了方才穆筠娴嗅父親遺物的時候——這姑娘長的确實沒什麽不足之處。他沉默着,似是默認了朱世陽的觀點。

穆筠娴不自覺地紅了臉,加快了步伐。

出了水榭,繞過假山,魏長坤便在岔路上道:“姑娘随我丫鬟一道去花廳裏準備用膳就是,我帶着啾啾從另一邊出去,放好了匣子,便去前院陪客,不會給姑娘惹上麻煩。”

穆筠娴點點頭,魏長坤看着她頭上的嬌花,誇了一句道:“牡丹好看,想必很是費心養的。”

穆筠娴睜大了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魏長坤道:“這是假花……”

魏長坤瞪着眼,似是不信,穆筠娴繼續道:“用通草做的,還灑了香水,是不是以假亂真了?”

魏長坤:……

朱世陽拉着穆筠娴,笑着催道:“表叔懂什麽花。小姨快去吧,仔細腳下哦,可別摔着了。”

穆筠娴跟着一個垂手而立的丫鬟一起走到花廳去了。

魏長坤目送穆筠娴走遠了,才帶着朱世陽從另一條路走到前院去。

路上朱世陽叽叽喳喳個沒完,魏長坤有種和朱煦對話的錯覺,這父子倆真是一個德行,到哪兒多有說不完的話。

朱世陽蹦蹦跳跳的,從崇拜表叔到期待春獵,末了又說到了方才騙穆筠娴過來的時候,“小姨和何家小娘子正說話,好似在議論表叔你呢。”

魏長坤終于有了點回應,道:“議論我什麽?”

朱世陽撓撓頭,皺巴着小臉道:“什麽‘形貌毅力’,什麽‘松下風,高而’,我不大記得住了。”

魏長坤抿了個難以察覺的笑容出來,他怎麽也想不到,穆筠娴會這般形容他——形貌昳麗,肅肅如松下風,高而徐引。

這樣高的評價,真是令人愉悅。

作者有話要說: 啾啾:小姨最美!

魏長坤:附議。

謝謝營養液,(^3^)╱~~

☆、【已修】第 1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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