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大明皇帝脾氣溫和,相較之下,朝臣較顯強勢,百官之中,又屬言官言語最為淩厲,他們不僅罵皇上,也罵大臣,不光大事小事罵,子虛烏有的事有時候也罵。鬧的許多大臣心煩的很。

此番在場的某些小娘子家中父兄便被言官們罵過,雖不一定是蘇成器罵的,但那也是被言官罵的!言官看別的大臣都是欠罵的模樣,別的官員看言官們還不是同樣的态度——偏你們罵我們就得受着?沒這個道理!

次間裏的氣氛有些劍拔弩張,各人心裏都盤算着,巴不得能讓自己家得利的那一方争贏才好。

穆筠娴卻比誰都清楚,能占上風的人,一定是有道理的人,和家世地位,并不一定有必然聯系。

蘇綠梅被郭初雪推到了這個境地裏,腦子一熱,便硬着頭皮道:“我若是冤枉了你,你說怎麽就怎麽樣!”

穆筠娴勾起唇角,蘇綠梅因種種緣故總是背後诋毀她,她們兩個的賬,也是時候該算算了。

次間裏吵到這個份上,幾乎沒有人還有心思玩鬧,所有的小娘子都瞧着這邊。

穆筠娴比蘇綠梅高了約莫大半個頭,微低頭看着對方,道:“蘇綠梅,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常背着我說我的壞話,我以前不過是大度不同你計較。這回你也太蹬鼻子上臉了。你既曉得姑娘家的聲譽重要,又憑什麽空口無憑壞我名聲?你既說了随我處置,那這回你要是白白污蔑了我,你便掌掴自己,改一改你這嚼舌根的臭毛病!”

在這麽多人面前掌掴自己,可以說是奇恥大辱。

蘇綠梅到底是有些猶豫的,郭初雪便勸道:“綠梅,真的算了,別這樣,萬一是咱們聽岔了呢!她定國公府的事,咱們又如何說的清楚?”

蘇綠梅咬着唇,道:“初雪!方才咱們兩個明明是一起聽見寺丞夫人說的,不會有錯的!”

寺丞夫人完全就是避重就輕說了一些不該說的話,為着是報複穆筠娴的輕視之仇,奈何蘇綠梅竟把這些話都當真了。

鼓起了勇氣,蘇綠梅還是做了錯誤的決定,她道:“好!我答應!若是事實如此,你這般在衆人面前對我大呼小叫,也該給我當衆道歉,改一改你恃強淩弱的臭毛病!”

何敏青不樂意了,她蘇綠梅是什麽玩意?父親才官居幾品?妄圖讓國公府的嫡小姐同她當衆道歉?也太會擡舉自己了!就算是穆筠娴恃強淩弱怎麽了?她蘇綠梅合該受着!

若談家世尊卑,穆筠娴自然犯不着給蘇綠梅道歉,只是今日之事畢竟是小娘子之間的口舌之争,暫且沒有上升到國公府和蘇家之間的矛盾,穆筠娴也并無封號品級,所以不論兩人身份貴賤,只談誰對誰錯。

至少在這一群尚未出閣的天真姑娘們面前,兩個小娘子吵了架,當然是應該讓不占理的那一方道歉。

何敏青剜了蘇綠梅一眼,語帶譏諷地對穆筠娴道:“仙仙怎麽這般好性兒?阿貓阿狗你也去搭理她。”

在蘇綠梅眼裏,何敏青這一舉動相當于示弱,她便略帶得意道:“現在認錯兒尚且來得及,省得承認錯誤難堪!”

穆筠娴眉尾一挑,一臉傲笑道:“只是道歉有什麽意思,不痛不癢的,不如誰錯了便當衆掌掴自己兩耳光,如何?”

衆人倒吸一口涼氣,都說穆家小娘子嬌縱,果然不假,明明三言兩語能解決的事,偏要動起手來。

連帶地小娘子們看穆筠娴的眼光都有些發怵了,唯有郭初雪眼裏閃過一抹笑意。

蘇綠梅是個不知收斂的,眼看着穆筠娴讓她越逼越狠,旁人也開始對她生了憐憫之心,站到她這邊,膽子陡然大了起來,便一口應下。

何敏青擔憂地看向穆筠娴,附在她耳邊問道:“仙仙,就算不是你的錯處,可是你三嬸和堂妹又沒來,你如何證明呀?”

穆筠娴揚起唇角,吩咐道:“靈玉,去把寺丞夫人給我請來!”

何敏青明白過來了,她瞪大了眼睛問穆筠娴道:“你……要與她對峙?”

當然要對峙,今日蘇綠梅來長平侯府所為何事?不過是觊觎長平侯夫人的位置罷了,若是讓她在侯府太夫人面前露一露刁鑽的嘴臉,她蘇家的人,甚至是郭家的人,以後還能往侯府大門踏一步麽?

蘇綠梅和郭初雪一向自诩矜持,今兒見了長平侯竟然連官家小姐的矜持也不要了,可見兩人對魏長坤仰慕到了什麽地步。

穆筠娴就喜歡看到敵人痛失所愛的滋味。

靈玉一走,蘇綠梅就慌了,把寺丞夫人大張旗鼓地請來,豈不是會把侯府的太夫人也驚動了!

便是此時不驚動歲羨榮,等賓客都散了,主家也會知道這事,不過是早晚問題,就算蘇綠梅是有禮的那一方,在人家宴客的時候惹事,那她的形象也全毀了!

蘇綠梅一時緊張害怕,便牢牢地抓住了郭初雪的手。

眨眼功夫,簾子就被重新挑了起來。來的人不止是寺丞夫人,歲羨榮和兩個姑娘的母親都來了。

杜氏一來,見幾個人這麽站着,穆筠娴面上一點笑意都沒有,忙走過去拉着女兒左看右看,擔憂道:“哪個敢給你氣受了?”

穆筠娴佯裝忍着委屈,道:“母親放心,女兒不氣。只是有人想空口白牙地冤枉人,我怕壞了國公府的聲譽,才與她争辯了起來。這下子好了,您和太夫人,還有寺丞夫人都來了,便可真相大白了。”

三兩句話的功夫,就把兩個人的口頭之争變成了兩個家族的名譽問題,穆筠娴不再是為了給自己出氣,而是為了家族榮譽!

歲羨榮這才開了口,不輕不重地問了聲怎麽回事。

蘇綠梅想搶話,郭初雪便趁機松了手,往旁邊站了一步,和旁的姑娘站在一起,然後回到了姨母郭氏的身邊。

郭氏瞧了郭初雪一眼,給她使了個眼色,似在詢問。郭初雪輕輕地搖了搖頭,往簾子外看了一眼。

蘇綠梅甫一開口,歲羨榮擡一擡手道:“兩位小娘子既是在我府裏有了争執,我偏私誰也不好,事情經過如何便不由你們說,還是讓我府裏的丫鬟們說罷。”

歲羨榮這樣說了,蘇綠梅再焦急,再想搶着解釋,也不好意思插嘴了,默默地退到了母親身邊。

歲羨榮随便指了兩個在次間裏添茶倒水的丫鬟過來,讓她們說一說是怎麽回事。

能在今日被調來花廳伺候的丫鬟都不是糊塗的,兩個丫頭都很口齒伶俐,一個人兩三句,便把事情說清楚了。

歲羨榮點了點頭道:“既是小娘子之間有了主意,那就請這位夫人解釋一番,到底是怎麽回事罷!”

寺丞夫人頓時滿臉通紅,有羞愧有尴尬,還有一些驚慌和恐懼,她方才不過随口抱怨了兩句國公府,哪曉得這小娘子硬要拉扯着她問個明白,怎麽就鬧到這種田地,竟然僵持不下了。

一時口讷無言,寺丞夫人支支吾吾,沒吐出一句完整的話。

杜氏不是個好脾氣的,她不耐煩催道:“你如實道來便是,結結巴巴的做什麽!只你講一句實話,他們蘇家還敢把你怎麽樣不成!”

寺丞夫人哆嗦着,既然肯定要得罪一家人,那肯定是得罪蘇家呀!

想開之後,寺丞夫人一口氣便把事情說完了,穆筠娴不過是從甬道出去,遇到客人見了禮而已,并無半點過分之舉。順帶還吹捧了一下穆家家風,誇贊穆筠娴十分懂禮,并不似某些人口中那般無禮嬌縱。

蘇夫人和蘇綠梅的臉都黑了。

蘇綠梅怒道:“你胡說!你方才分明不是這樣說的——初雪,你說是……”

一轉頭,哪裏還有郭初雪的人!莫說郭初雪了,便是郭氏的人都不見了。

蘇綠梅頓覺孤立無援,明明是初春了,寒涼之意從腳掌襲來,一直侵入背脊,讓她渾身戰栗。

對面的寺丞夫人還在叨叨個沒完,明裏暗裏指責蘇綠梅胡亂冤枉人,稱呼長輩也沒個敬稱,張口閉口便是“你你你”,半點不像國公府的小娘子那般有教養。

穆筠娴這時候才開口說了一句話:“改改毛病的話,你總不會這快忘記了吧?”

蘇綠梅擡頭望着穆筠娴,唇口微張,喉嚨一哽,眼眶發紅,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蘇夫人也是大腦一片空白,不知道該如何面對眼下情形——她嬌養長大的女兒,怎麽能在這麽多人面前掌掴自己!這事要是真做了,蘇綠梅這個年紀,還怎麽說親!

蘇夫人當年生第一胎傷了身體,男胎沒養活,養了三年身子才生下長女蘇綠荷,自此便寵愛得不得了,麗嫔這才嬌蠻的很。後來蘇夫人一直沒有子女緣,八年後才生下次女蘇綠梅,蘇家雖然不夠顯赫,嫡女在家的受寵程度卻是可以想見的。

無論如何,蘇夫人也不忍心自己的女兒受這種委屈。

蘇夫人祈求地看向杜氏,杜氏腦袋明顯一偏,耳墜子都跟着甩動,一副置之不理的樣子。

蘇夫人又看向歲羨榮。

畢竟是在長平侯府,發生這事也太過難堪,歲羨榮只能做這個和事佬,她笑望着穆筠娴道:“小娘子,不如叫她給你端茶賠禮道歉,你意下如何?”

歲羨榮算是看出來了,杜氏果真就和傳言裏一樣,十分寵溺兒女,尤其是小女兒穆筠娴,這事求她沒有用,得當事人自己首肯才行。

本以為穆筠娴不會輕易答應,歲羨榮甚至有些擔心,這小娘子嬌縱慣了,根本不買她的面子,沒想到小姑娘一口就答應,一聲“好呀”,又甜又脆,笑眯眯的樣子,哪裏有半點不識大體的模樣。

穆筠娴都松了口,茶水也随即被奉上。

蘇綠梅眼淚漱漱地落下,掐着母親的手,似是不肯屈服,一副委屈樣,抽泣道:“她明明不是這麽說的,不是這樣的,我沒錯,我沒錯……”

蘇夫人有意替自己女兒挽回面子,朝寺丞夫人看了一眼,卻見對方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樣,并沒有幫忙的打算,立刻歇了心思。

蘇夫人就是不怕得罪國公府,也怕得罪長平侯府,正是騎虎難下,只好哄着女兒乖乖認個錯。

含淚四處張望,蘇綠梅道:“娘,初雪也聽見了,把她找來,她能給我證明!”

何敏青道:“你們倆一丘之貉,她自然幫你說話。”

穆筠娴瞧了何敏青一眼,這傻丫頭,若是不說這話,等着她倆狗咬狗豈不精彩?無意之間反而給郭初雪解了圍。

穆筠娴也不好刻意提起什麽,只一副傲然姿态,等着人奉茶。

蘇綠梅還是不肯妥協,蘇夫人狠狠地掐了她的手背,咬着牙道:“綠梅!這是在長平侯府!”

對啊,這是在長平侯府,蘇綠梅可沒忘了自己為什麽而來的,她并不是為了專門和穆筠娴作對來的,她是為了長平侯啊!

腦子終于轉過彎來,蘇綠梅權衡之下,在認錯挽回形象和得罪侯府太夫人之間,選擇了前者。

顫抖着端起茶杯,蘇綠梅忍着眼淚奉上。

穆筠娴挑眉,沒有打算接的模樣。

杜氏道:“你這副樣子,誰敢接你的茶!既然口是心非,何必扭捏作态。”

蘇綠梅低着頭,聲細如蚊說了聲“對不起”。

穆筠娴适可而止,沖靈玉擡了擡下巴,示意她接了茶杯。

蘇綠梅還是一副道歉的姿态,靈玉替穆筠娴接了茶杯,好似正經官家小姐在給丫鬟賠不是。

穆筠娴一轉身,略帶淺笑道:“她雖毀我名譽,也實在不好意思再叨擾太夫人,晚輩不再計較了。”

歲羨榮松了口氣,道:“小娘子真是寬宏大量。”

蘇綠梅的指甲都快掐進肉裏,寬宏大量,穆筠娴哪裏配得上這幾個字!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大幅度修改過了,改變了幾個因果關系,還增加了細節,大家重複看一遍感覺應該不一樣,若覺得還有不妥的地方,請一定要提出來喲~

謝謝你們的建議。

☆、第 20 章

同類推薦

娘娘帶球跑了!

娘娘帶球跑了!

新婚之夜,她被五花大綁丢上他的床。“女人,你敢嫁給別的男人!”他如狼似虎把她吃得渣都不剩。“原來強睡我的人是你!人間禽獸!”她咬牙切齒扶着牆從床上爬起來。她是來自現代的記憶之王,重生歸來,向所有欠她的人讨還血債。可這只妖孽之王,她明明沒見過他,卻像欠了他一輩子,夜夜被迫償還……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

錦堂春

錦堂春

容九喑第一眼見着那小姑娘的時候,就生出了不該有的念頭,嬌滴滴的小姑娘,撲到了他腿上,奶聲奶氣的喊了聲,“阿哥!”忽然有一天,小姑娘被他吓哭了,跑得遠遠的,如風筝斷了線
可那又如何?腐朽生花,彼岸黃泉,他都沒打算放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