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記憶裏（8）

“後來呢？”任爾輕輕地問道。

林依然奇怪地看了任爾一眼，顯然對她今天失常的行為感到好奇，但是她沒有問任爾什麽，只是接着說道：“後來，我就成為了這個故事裏的女配角。在我最灰暗的時候，生活給了我一個契機，蕭晨仿佛變成了我抛棄黑暗的動力，但我知道，那不過是一個借口罷了，這樣的黑暗我已經受夠了。我的生活裏開始有了笑聲，即使回家的時候只有一個人也無所謂。”她笑得凄涼，語氣裏帶着一絲哽咽，“我開始注意蕭晨，發現我們班有個女生常常會跟他在一起，後來我知道，那是跟他一起長大的陸依依。陸依依是個很開朗的女孩子，可是怎麽辦，作為情敵沒法喜歡這樣一個天天都繞着蕭晨的人。我承認我是嫉妒了，所以我主動去問了陸依依，問了他們兩的關系，在那樣一個年紀腼腆真是值得珍惜的東西。後來我才發現，答案已經不重要的，無論他們是不是在一起，有一種聯系就是那樣密不可分。”

陸依依在海洋館收到生日禮物的時候，林依然就在他們身後，看到蕭晨臉上不同于平時的寵溺笑容，她就停下了上前打招呼的腳步，他們的世界就像一個玻璃球，裏面的人出不來，外面的人走不進。

陸依依和蕭晨，原本可以成為一段童話，卻被現實逼成了悲劇。林依然覺得自己也很悲劇，偏偏被迫看着他們相愛，看着他們分開。

無巧不成書，仿佛是一種剪不斷的羁絆，林依然和陸依依上了同一所高中同一個班級，蕭晨去了另一所重點高中。或許因為周圍陌生的環境遇見熟人一個班實屬不易，她們莫名其妙就成了關系不錯的朋友。也或許是陸依依感受到了林依然放棄的心情，願意接納她了。可是當喜歡變成一種執念，即使後來遇到多少人，就是有這樣一段記憶一次次被美化，然後變成了心中難以舍棄的珍貴，蕭晨就是林依然心裏的珍貴，愛而不得，所以藏在心裏。

跟陸依依相處久了才發現這個女孩子有多麽大條，她的生活被蕭晨保護得很好，純潔無暇。林依然逐漸習慣陸依依時常提起蕭晨，逐漸習慣晚上的時候陸依依偷偷拿出學校禁止的手機在床上跟蕭晨打電話，逐漸習慣陸依依對着她那只熊傻笑，逐漸習慣每周五都能在校門口看見的那抹身影，溫柔的笑容。

“你們為什麽不幹脆在一起算了。”林依然有一天不耐煩地對着傻笑的陸依依說。

陸依依跳下床抱住林依然的胳膊蹭了蹭，紅着臉說：“我們本來就一直在一起。”

林依然擡手給了她腦袋一下，換來了她哈哈笑着跳回了自己床上。

蕭晨對林依然一直很禮貌，知道她成為陸依依的朋友也依舊很禮貌，只是有的時候會在給陸依依送零食時多帶一份，打電話的時候，問候一句。溫柔真是一把無形的刀，将沉溺的人一點點淩遲。

“那你為什麽說陸依依不記得蕭晨了？他們明明關系這麽好，怎麽可能忘記。”祁宜打斷了林依然突然停頓的沉思。

“因為蕭晨死了，陸依依失憶了。很狗血是不是，我也覺得很狗血，可是又無法反駁。陸依依就是因為蕭晨的死才失憶的，她受了很大的打擊，整個人渾渾噩噩的，每天的眼睛都腫着。我不知道怎麽安慰她，那天一起去蕭晨墳頭的時候，陸依依抱着蕭晨的墳墓，像是抱着心愛的愛人，小心翼翼地觸碰他墳頭的照片，那天她趴在墓碑上哭得撕心裂肺，她每一下抽泣都好像要把自己哭斷了氣，我就站在旁邊看着，心裏一樣很難過，可是我的難過擺在陸依依身邊仿佛不值一提。後來有一段時間，我都沒看見陸依依，再看見她的時候，她就失憶了。她的父母特意找到我，希望我不要提及過去的事情，我也就沒再和她聯系，沒想到逃得這麽遠來到這裏，又遇見了。”

任爾的眼圈紅了，她開口的聲音帶着一點嘶啞，問道：“蕭晨是怎麽死的？”

“因為陸依依的第一次任性，她覺得一直都是自己粘着蕭晨，就找了個機會把那只熊丢給了蕭晨，假裝鬧脾氣，過馬路的時候把蕭晨落在了身後，蕭晨好像被吓住了，抱着熊就想追她，然後，他出了車禍，司機酒駕，車速太快剎不住……”說到這裏，林依然閉上了眼睛，仿佛看到了什麽不想看見的東西，深深地呼吸着。

“當時，我就在現場，不止陸依依看見了，我也看見了，我剛好路過，到處都是呼喊聲，人越聚越多，我當時愣在原地，我不知道要幹什麽，也不知道警察和救護車是什麽時候來的，我甚至沒有讓陸依依看見自己。這是一場噩夢，我永遠也忘不掉。”林依然的眼睛閉着，眼淚從眼角溢了出來，祁宜忽然覺得自己很殘忍，仿佛正在撕扯一個人的傷口，不顧她痛苦地喊叫。

那天晚上，祁宜和任爾都沒睡着，夜晚的寂靜讓一顆顆紛亂的心更加不知所措。林依然講完了她的故事，睜開眼的時候好像又變回了平常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