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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時間:2017-10-10 17:00:03 字數:4293
翌日一早,位出鋒将一百五十兩交給金秀麗,要她在梅老板上門時将一百兩交給她為嚴世安贖身,剩下的五十兩則當作安置她的費用。
跟着他下船的二十名船員,在他的調動下,已陸續由李韶安領着,把要從風息灣送至他處的貨物裝上小船,先行返回破浪號上。
他則因為還有幾件買賣要談,而駱無争也尚有幾樣藥材未購足,故延至掌燈時分才準備離開風息灣。
金秀麗送他們至酒館門外,故意問道:“二爺真要把你撿到的貓留在我這兒?”
位出鋒不自覺皺了皺眉頭,并未回答。
金秀麗故作無奈的嘆了口氣,“你明明喜歡那只貓的,為什麽不……”
位出鋒不悅地打斷了她,“金秀麗。”
“行行行,”金秀麗見他一副要殺人的表情,急忙讨饒道:“二爺別怒,我不說就是了。”
位出鋒神情冷肅的瞥了她一眼,轉身便領着路無争走了。
走了幾步路,駱無争試探地問道:“二爺真要将初雪姑娘留在酒館?”
位出鋒煩躁地掃去一眼,“怎麽連你都要找我麻煩?”
“二爺,初雪姑娘她……”
他眉心一揪,語氣強硬地道:“別再提那個名字。”說罷,他邁開大步向前走去。
位出鋒一走,金秀麗立即沖回酒館裏,飛奔上二樓,來到嚴世安跟幾名酒館女侍的房門前,她推開門,幾個大步沖到床邊,一把将嚴世安從床上拉起來。
昨晚因委屈而哭了一夜,兩眼又紅又腫的嚴世安驚疑的瞪大眼睛,“老……老板娘?”
“二爺要走了。”金秀麗嚴肅又急切地道。
嚴世安垂下眼睑,顯得失落又無奈。
“你不跟?”金秀麗一怔,“你真想留在這兒?”
不,要是她留下,她的仇、冬梅及念祖的仇,誰報?還有,要是他不善罷甘休,仍想對嚴家的人不利,誰來阻止他?
她怎麽能怕,怎麽能退縮?為了保護她的親人,她合該不顧一切,就算她将失去或犧牲什麽,也不能逃避。
女人上了船,唯一能做的就是暖我的床。
沒有這樣的決心跟覺悟,你就留在風息灣吧!
嚴世安的腦海中浮現他說這些話時的神情,讓她不自覺倒抽了一口氣。只要能守護她的親人,要她暖床又如何?
這一瞬間,她下定決心,有了覺悟。
看見她眼裏堅定的光芒,金秀麗安心一笑,“快,他剛走。”說着,她便拉着嚴世安飛快的沖下樓,來到大門前,金秀麗抓着她的肩膀,定定的注視着她,交代道:“他會先到大街上的金老三鐵器行,跟緊他,如果跟不上他的腳步,就到碼頭去等他,知道嗎?”
嚴世安用力點點頭,轉身朝着她指的方向跑去。
金秀麗目送她的身影離去,唇角勾起一抹寬慰笑意。
“娘子,”岳平不知何時來到她身後,“這小姑娘看起來挺乖巧機靈的,怎麽不留在身邊?”
金秀麗回頭瞥了他一眼,深深一笑,“誰撿的,誰負責,二爺的心讓這只小貓悟熱了。”
嚴世安一路來到金老三鐵器行附近,剛好看到金老三送位出鋒跟駱無争走出鋪子。
她保持一定的距離跟在他們身後,幸好大街上熙來攘往,人聲鼎沸,位出鋒他們忙着辦事,完全沒注意到她。
跟着他們跑了半天,她又渴又餓,趁着他們跟一名賣膏藥的販子說話時,她捱近路邊賣涼茶的攤子,準備買杯涼茶來解渴,眼角餘光不經意一瞥,她見到一張熟悉的面孔,她心頭一震。
那人正是被位出鋒從船上扔下海的馬大山。
位出鋒曾說過,以他的水性,游到風息灣不是難事,沒想到他真的來了。
她正想着要怎麽躲開他,卻赫然發現他正陰沉憤恨地瞪着位出鋒,一步一步朝他接近,偏偏位出鋒正在跟販子商談價錢,完全沒有注意到他的動靜。
看到馬大山從袖裏滑出一把尖刀時,嚴世安先是呆了一下,緊接着兩只腳不受控制的自己動了起來。
她猜想,馬大山是想趁着人多暗算位出鋒,再乘亂逃跑。
看着馬大山加快腳步,她不由自主地也跑了起來,她想大喊提醒位出鋒,可是不知怎地竟發不出聲音,此時此刻她的腦袋幾乎一片空白,只剩下一個念頭——救位出鋒。
就在馬大山手中的尖刀要剌向位出鋒身後之際,她及時竄入兩人之間,馬大山手中的尖刀剌進她的腰側,她緊皺着眉頭,低呼一聲,“唔……”這種像是被重擊的感覺她一點都不陌生。
馬大山見到是她,瞪大了眼睛,手一松,轉身想逃,她本能的伸手拉住他。
位出鋒警覺的轉過身,看見馬大山一臉驚慌的在他身後,他很快的意識到什麽,他一個箭步上前,一拳将馬大山打倒在地,将他踩在腳下。“馬大山!”
這時,嚴世安已經不支倒下,駱無争使勁的托住她,瞥見她腰側插了一把尖刀,驚慌大叫,“二爺,不好了!”
位出鋒轉頭一看,全身血液彷佛瞬間凝結一般,他狠狠倒抽一口氣,惱火地瞪視着馬大山,那像是要殺人的眼神教馬大山忍不住打起哆嗦。
位出鋒忽地擡起腳,對着馬大山的腳踝狠狠一踩,發出一聲脆響,馬大山哇哇大叫,疼得快要噴淚。
确定馬大山無法逃跑,位出鋒飛快沖向嚴世安,他将她撈了起來,看着像是已經快失去意識的她,急切地道:“別昏過去!”
嚴世安努力睜開眼睛望着他,發現他的神情和目光滿是擔心和心疼……是真的嗎?他不是嫌她礙事,想把她丢在火娘子做事嗎?
“報官!”位出鋒沖着賣膏藥的販子喊着。
販子馬上點點頭,朝衙門沖去。
位出鋒抱着癱軟乏力的她,命令道:“不準死,你花了我一百兩,不準死!”他的聲音越來越遠,越來越模糊,可是她清楚聽見他這句話,原來他是為了那一百兩心疼啊,真是個混蛋,她為了他挨刀,都快沒命了,他居然還牽挂着他的一百兩?
“混……蛋……”她氣若游絲地道。
“對,我是混蛋。”他抱着她跑了起來。
嚴世安感覺眼前所見慢慢變黑,雖然她努力的想睜開眼睛,卻心有餘而力不足。
在完全失去意識之前,她下意識的道:“帶我走,我願意暖你的床。”
嚴世安幽幽轉醒,只覺得自己的腰側發疼,她想動,動不了,只能望着上方,她這才發現自己身在一個熟悉的地方——位出鋒艙房的床上。
她先是一愣,然後不自覺松了一口氣。她如願的上船了。
可是下一瞬,當她回想起自己被剌之前的事情,又不免感到困惑。
為什麽在那個時候她會沖上去救位出鋒,甚至拿自己的生命去為他擋災?他是她的仇人,只要他死了,她的仇便得報,她的親人便不再危險,一切的一切只要他不在,就都不存在了。
可為什麽她卻在那不容猶疑及考慮的緊急時刻,選擇為他擋刀?他哪裏值得她賠上性命?
想起自己奮不顧身跑向他的那一刻,她的胸口一抽,氣惱及懊悔的感覺瞬間襲向她,将她擊垮在地。
霎時,她明白了。
她無論如何都要上船,不全是為了報仇,不全是為了守護親人,而是……她不想離開他。
驚覺到這一點,她自責羞愧得想一頭撞死。
她從嚴世安變成莫初雪,她失去了過往的一切,全是因為他!她恨他都來不及,怎麽可以對他動了情?
她恨自己,如果可以,她真想掐死自己。
“醒了?”
突然,位出鋒的聲音自艙房的一隅傳來。
嚴世安一驚,下意識轉動有點僵硬的頸子,慢慢地往聲音來源望去,他就坐在床邊不遠的椅子上,臉上帶着幾分疲态。
他一直在那兒看顧着她?多久了?她的心不争氣的熱了起來,脹脹的。
位出鋒起身走上前,坐到床邊,他雖然依舊面無表情,但兩只眼睛卻散發着溫柔的光。
他垂眼,深深地注視着她,“馬大山已經被捕了。”
她微頓,輕應一聲,“喔。”老實說,她并不太在意馬大山是什麽下場。
“為什麽?”位出鋒嗓音有些沙啞的問道:“為什麽救我?為什麽替我挨刀子?”
迎上他深沉而專注的黑眸,嚴世安的心抽顫着。為什麽?不都怪他這個可惡的男人嗎?他明明那麽壞,她卻被他迷惑了、吸引了。
想到這裏,她再一次恨着自己的不争氣,眼眶裏不由得閃動着淚光。
見狀,他的心又是狠狠一揪。
這麽多年來,他的心不曾被任何女人牽動過,已然死寂枯竭,可是她撼動了他的心,教那幹涸的心土有了裂縫,然後自那裂縫中冒出涓涓細流。
他想擁抱她,他渴望着她,但也因為如此,他毫不留情的推開她。
他以為他能推開她,不讓她動搖他的心念,卻沒想到……他眉頭深鎖,懊惱又無可奈何的注視着她,而後伸出手,溫柔的揩去她眼角的淚。
當他的指腹碰到她的眼角,她的心猛地一抽,竟比腰側的傷口更疼。
“為什麽?”嚴世安有些虛弱地反問道:“你不是想把我留在火娘子,為什麽又讓我上了船?”
位出鋒微頓,故作淡漠地道:“因為我改變主意了。”
“改變……主意?”
“嗯。”他的唇角淺淺一勾,“我花了一百兩為你贖身,沒理由把你放了。”
什麽?真是為了一百兩?
她感到沮喪,卻又因為自己的沮喪而深深懊惱。
她眼底那藏不住的失落全都進了他善于獵捕的銳眸之中,他想知道她真正想聽的答案是什麽?
她不顧自身安危沖過來為他擋刀,是因為她對他也動了情?她放下念祖了嗎?如果真是如此,是否表示他可以放心大膽的擁有她?
在他以為會失去她的那一瞬間,他意識到自己的心早已被她攫住,想到她可能會死在自己懷裏,他內心的恐懼是過去不曾有過的。
那種害怕失去的感覺,比起當年對初雪,有過之而無不及。
也就在那一刻,他決定了一件事,就是……抓住她。
“你昏厥前說的話,當真?”位出鋒突然問道。
嚴世安愣愣地反問:“我說了什麽?”
“你說你願意暖我的床。”他的眸光攫住了她。
她臉一熱,唇片張阖,卻說不出話來。
“當然不是現在,你先好好養傷吧。”位出鋒的眼底閃動一抹黠光,“我去幫你拿點吃的。”說罷,他起身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