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說了不用, 磨磨唧唧不完了?”

“什麽?”

蔣海國愣住,撓撓短短的板寸。

聽出聲音不是剛才那人,陸湛回頭瞥一眼。

中年男人, 身型魁梧高大, 穿着所有教練同款的運動短袖短褲, 膚色黝黑, 一看身型氣質便知是練體育的,八成是哪個小學校的教練。

陸湛愈發不耐,“老子沒空,有事等會說。”

說罷轉身離開。

蔣海國沒想到這少年脾氣這麽大, 呆了一會, 伸手摸摸鼻梁。

陸湛朝蔣柔走去。

他一擡頭, 發現蔣柔恰好也望向這邊。

女孩子好像也看到了他, 眼睛倏然一亮, 嬌粉的唇微微張開,步伐加快,邊走邊将胸前挂的的獎牌摘下,有點興奮,像是想得到表揚的小孩子。

陸湛看得滿心憐愛, 唇角翹了翹, 也往前迎去,緩緩地張開手臂。

這種時刻,來一個鼓勵的擁抱也可以吧?

少女噠噠噠小跑過來,陸湛笑意已從眼角淌出, 心咚咚咚跳着,就在他馬上要一把将少女摟起時——蔣柔轉了個角度,飛快往他身側沖去。

陸湛:???

陸湛還沒扭過頭,便聽見一聲嬌柔婉轉的“老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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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老爸??

陸湛還沒反應過來,轉身便看到這一幕——少女歡快地将獎牌遞給剛才的魁梧男人,擡起頭,期期艾艾的;中年男人笑着撫摸獎牌,寬厚的手掌鼓勵地摸了摸女兒的發頂。

老、爸??!!!

老爸……

陸湛看得目瞪口呆,眉頭緊蹙,手指一哆嗦,差點将手機摔下去。

這麽一站在一起,陸湛幾乎是可以百分百确定,他們确實是親父女。

男人五官端正,臉型偏瘦窄,眉弓高,鼻梁高;

蔣柔和他臉型很像,只是下颌尖些,不過她皮膚極白,溫柔的杏眸可能是繼承了母親,鼻梁也沒有那麽高,玲珑秀挺,氣質顯得寧和淡靜,所以不細看的話,看不出來。

陸湛呆若木雞,想起剛才自己混不吝的樣子,突然想狠抽自己一耳光。

“老爸,我今天真的好累啊。”

蔣柔滿心只想着得獎後與父親分享,并沒有注意到陸湛。

“累了吧?辛苦了寶貝!”

蔣柔看見父親臉上隐藏不住的欣慰和驕傲,心裏也暖暖的。

“真好啊!不愧是爸爸的閨女!”蔣海國欣慰地将小小的銀牌翻來覆去地看,摸到女兒頭發還是濕濕的,注意力全在她身上,也把剛才的事情抛到了腦後。

“走,趕緊換衣服,我給你媽打個電話,她在家裏估計快急死了。”

“嗯呢,快走吧,好冷啊。”

秋日風涼,兩人邊說邊往另一個方向走去。

就在這個時候,傳來一道熟悉的男生聲音,“那個…”

蔣柔回過頭,見是陸湛,愣了幾秒,差點沒認出來。少年一貫不羁的臉上堆着小心翼翼的尬笑,一只手有些無措地撓着耳朵。

“爸,這是…陸湛。”蔣柔清清喉嚨,對蔣海國有些緊張地說:“你應該認識吧。”

蔣海國雙手抄兜,說:“當然認識。”

“陸湛,這是我爸。”蔣柔朝男生擠了下眼睛,見他似乎沒有聽見,重複:“這是我爸爸。”

“哦,爸。”

陸湛剛才聽見那句“當然認識”,兩眼就一黑,心裏道真是完了完了,大腦已停止思索,脫口而出道。

“這是我爸爸!”蔣柔驚愕,滿面漲紅。

“那個,爸…不是,叔叔。”陸湛舔舔下唇角,回過神,雙手主動握住蔣海國的手,說:“叔叔,剛才真是不好意思。”

蔣海國脾性敦厚,又對陸湛十分欣賞,倒沒有多氣。只是嚣張的少年人突然變臉,殷勤起來,他莫名其妙。

“叔叔,久仰大名,先前…真是有眼不識泰山。剛才是我認錯人了,我以為是體校的教練,不是說您啊,您千萬別在意。”陸湛努力地圓場。

“你認識我?”

聽到“久仰大名”,蔣海國奇道。

“我爸爸以前也是練帆板的。”蔣柔小聲解釋:“蔣海國,八幾年末的時候,還拿過錦标賽冠軍。”

陸湛頓了頓,再度看向蔣海國。

國內的帆板項目總體比較落後,八幾年的大将并不多,蔣海國是琴市本地人,這個名字陸湛還真聽過的,不僅聽過,好像還在體校訓練基地見過他的照片。

不過照片…跟現在這個樸實的中年男人倒是一點不像。

“當然認識,我還在體校的訓練基地看過您的照片呢。”陸湛努力回憶着事跡,眼裏流露出欽佩,說:“我記得您一開始是練帆船,轉項一年多,就拿到了冠軍!叔叔您特別厲害的!”

“沒有,轉項後還是練了兩年,第一年是季軍。”

蔣海國更正道,不過陸湛這句話很是受用,沒刮淨的胡渣都跟着翹起嘴角抖了抖。

“季軍也很不容易了,我也練過帆船的——其實我最開始就是練帆船的,是被我舅舅帶着練的,知道轉項練很難。”陸湛認真說。

“嗯,這個我知道,我看過你比賽。”蔣海國順嘴問: “你為什麽轉項?

陸湛大喜,走到蔣海國身邊,咧嘴笑說:“練帆船沒意思啊,坐着在船上,一點勁兒都沒有,所以就轉項了,還是帆板比較刺激。叔叔,您當時也是這麽覺得吧?”

蔣海國顯然也是這麽想的,連連應道。

兩人聊了幾句,剛才的不快全抛之腦後。

陸湛人本來就很精,流裏流氣,能說會道,上次蔣柔就見過他跟出租車司機聊啊聊的,只是沒想到,他跟自己老爸也能聊上。

不過想想也是。

他們都愛帆板,共同話題應該不少。

兩人針對“帆板就比帆船來勁”這問題越聊越起勁,他們個子高步伐大,蔣柔慢慢地竟被落在後面。

“哎,爸…”

蔣柔輕喚一聲,他們卻像沒聽見似的。

“……怎麽這樣啊。”

她拐進更衣室前,看見蔣海國就這麽帶着陸湛,就像教練帶着弟子似的親親熱熱拐進男更衣室。

察覺到她的目光,陸湛朝她勾了勾唇,蔣海國則是沖她擺擺手,“快去吧。”

蔣柔看得又是無奈,又是好笑。

這兩人……

走進更衣室,蔣柔将濕衣服換下來,紮成丸子的發髻散開,沖了一個十分舒适的熱水澡。

那股海腥味終于散去,被清新的沐浴液味道取代。

剛才的疲倦也減輕許多。

她對着鏡子換上之前的運動服,用吹風機把頭發吹幹。

不知道是不是這五天一直緊緊挽頭發的原因,軟軟的發梢有點卷曲,蓬松地垂在肩膀上。

等她出來的時候,陸湛和蔣海國早就出來了,兩人倚在走廊盡頭聊天,氣氛愈發融洽,隐隐還能捕捉到“來家裏吃飯”“下次一起去練”什麽的。

聽見腳步聲,陸湛眯了眯眼睛看過來。男孩子也是剛洗完澡,短短的黑發利落又清爽,單肩背着一只黑色運動包,站姿潇灑。

蔣柔剛要上前,身後傳來一陣呼聲。

“蔣柔、陸湛——你們在這啊!”王小雲氣喘籲籲過來,先是激動地抱了蔣柔一下,“你今天真是太棒了!第二名哎!!!那個體校女生練了好多年了!”

“謝謝你,只是運氣比較好啦。”蔣柔挺不好意思。

旁邊的蔣海國聽人家誇他閨女,滿面紅光,驕傲得不得了。

王小雲挽着她轉向陸湛,說:“陸哥,今天咱們拿了三塊獎牌,比體校的還多了一塊,大家都特高興,說是要去吃自助餐慶祝下,一起去吧?”

陸湛說:“行啊。”

“你肯定來吧?”王小雲問蔣柔。

蔣柔一頓,小聲說:“我就不去了吧,馬上就要期中考試,這幾天耽誤了不少課。而且我爸已經過來接我了,我一會就回家。”

“啊?你今天可是大功臣啊。”王小雲一臉失望,這才注意到後面的男人,急忙問:“叔叔您好,可以讓蔣柔去嗎?今天她得了亞軍,大家都想幫她慶祝呢!”

蔣海國瞟了女兒一眼,說:“可以啊,柔柔你跟着去吧,家裏做好飯估計還得一會,你正好去吃個飯休息休息,也不累的,爸爸就是來看你比賽的,你比完了就放心了。”

蔣柔說:“可是馬上要期中考了…”

她是真的很擔心,比賽耽誤了四天的課程呢。

蔣海國向來不在意考試,“吃個飯嘛,幾個小時,很快就回來了。”

陸湛見縫插針說:“叔叔放心,我等着把她送回來。”

蔣海國說:“那更好了,沒事的柔柔,你跟着同學去玩吧,爸爸沒關系的,就先回家了。”

蔣柔一時無語。

蔣海國看看時間也差不多,拍拍她肩膀,又拍拍陸湛肩膀,“說好了昂,等着來家裏一起吃飯啊。”

父親離開後,王小雲眼巴巴地看着她,蔣柔盛情難卻,嘆口氣,“那,走吧。”

聚會的地點定在附近的海鮮自助餐廳,離這裏也就一兩公裏。一夥年輕人從奧帆中心出來,也沒有坐車,浩浩蕩蕩地走過去。

忙碌大半天,現在不過下午四五點,陽光和煦,帶着細微秋意,清新舒爽的海風拂過面頰,十分惬意。

今天不是周末,自助餐廳人很少,他們十多個人近乎包了場。蔣柔被陸湛半拖半拉的,坐到靠着落地窗的位置。

“你這包裏都裝着什麽,可真沉啊。”陸湛将兩人的包扔在對面的沙發上,一屁股坐在蔣柔身側。

也是怪了,明明是四個人的座位,陸湛坐下後,卻再沒有同學過來。

今天帆板隊的人來了一多半。

夏安蕊領完獎就黑着臉離開了,趙妩媚就沒來看比賽,剩下的同學七七八八坐在他們附近,王小雲和幾個高一的男女生坐在他們後面,于子皓和他女朋友、還有兩個高二的坐在他們前面,大家都熱熱鬧鬧地聊天,唯獨将他們這塊空了出來。

蔣柔倒也無所謂,想着這樣也挺安靜的,起身拿過對面的書包,翻出一摞厚厚的小卡片,說:“你先去盛吃的吧,我幫你看着包。”

“難怪我說你包這麽沉,你好好的比賽裝什麽課本?”

陸湛目光順着包沒合上的拉鏈,看見裏面塞了幾本練習冊。

蔣柔說:“就是坐公交的時候看,還有吃飯的時候也可以看,馬上就期中考試了。”

耽誤這麽多天課,再不抽空學習,她會不安的。

陸湛手肘支在實木桌上,懶懶散散說:“你真是瘋魔了。”

蔣柔說:“你快去拿吃的吧。”

陸湛沒動,他伸出兩根修長的手指,将她正看得那張小卡片猛的抽出。

“哎!”

陸湛瞄了眼,一堆密密麻麻的數學公式,看得人眼花缭亂,“別看了,這有什麽好看。”

“給我!”她正背得認真呢。

陸湛不給,“先好好吃飯。”

“還沒拿吃的呢,你先給我。”蔣柔伸手去搶。

陸湛擡高胳膊,輕松地将卡片伸到一個她夠不到的地方,蔣柔微惱,半個身體傾斜過來,也跟着擡高,見碰不到,她一只手撐着桌子,這便要站起來。

陸湛似笑非笑,将胳膊後仰。

蔣柔更往前,眼看着要碰到,腰間突然被一只硬邦邦的手臂勾住,往下一帶,蔣柔重心不穩,滿面羞紅地掙紮,那只手臂更用上幾分力,她不由往前傾倒,直接栽進陸湛懷裏。

男生剛洗完澡,身上有一種清冽的味道,像是被日光曬得暖暖的大海,氣息幹淨、陽光又粗犷。

陸湛健碩的手臂緊緊地摟着她,另一只手拿着卡片悠哉悠哉地扇風。

蔣柔想要掙脫,可是少年姿态看似松散,強硬的力度卻不容忽視。她不得不擡起頭,對上他漆黑的、促狹的眼睛。

“你幹什麽。”

“老子還沒有個破卡片好看?”

他拿着卡片扇了扇,俯身逼近她,高挺的鼻梁幾乎觸到她鼻尖。

姿勢暧昧,灼人的熱氣噴灑而來。

“嗯?”

“……”

你還沒有一道公式好看呢。

蔣柔心裏默默道。

“呵。”陸湛慢慢地把卡片拿到自己臉頰邊,好像對比似的放在一起,笑容邪氣又輕佻,得出結論:“還是我好看吧。”

作者有話要說:  蔣柔:你真醜。

恭喜陸哥喜提岳父!啊,恭喜爸爸喜提兒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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