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雨天濕滑, 圍牆上淌着水珠,她爬了兩下才翻到大理石臺上去,雙手攥緊上面黑色欄杆, 小心翼翼地尋了一個空隙, 翻過去。她身體雖然不适, 但運動能力還是有的。
極輕盈落在地上。
落地後, 蔣柔才發覺,她的格紋傘還在學校裏。
算了——她搓搓被淋濕的頭發,徑直往上爬。
她看着校外蕭瑟的樹木,又想到一個嚴肅問題, 她這樣算不算逃課?
這山不高, 另一邊還修有緩坡和臺階, 冬天的時候聽說他們課間操會改到這裏跑山…不過現在這片, 顯然是山的側面, 都是泥濘的土路和不知名的樹。
蔣柔一手捂着頭,一手按着腹部往書包的位置走。
好冷。
雨水順着校服領口淅淅瀝瀝鑽進去,腰也涼絲絲的。
拾起書包,她拍拍表面的水珠,又将書包倒過來, 把裏面積水弄幹淨。
然後她将旁邊的書一本本撿起來。課本上覆着塑料膜, 邊角雖然濕透了,但是不算嚴重。相較起來,她的卷子和筆記本簡直狼狽不堪。
蔣柔深吸一口氣,手指顫抖着。
尤其是……筆記本。
一陣劇烈絞痛翻滾在她腸胃裏。
秀潤字跡被雨水打濕成一團團, 好些頁都黏在一起,題幹、旁邊紅筆寫的出錯點,圓珠筆寫的公式,都糊在一起,好不凄慘。
她們雖然才開學半學期,但她錯題本記錄得很細致……用的是活頁筆記本,分了學科,就等着積累到高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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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在一個角落裏,她看見被幾片落葉覆蓋的手機。蔣柔已經麻木了,努力讓自己理智地擦去屏幕的水,塞進口袋裏,沒敢貿然開機。
做完這一切,她心裏竄出一種無法言喻的怒火和煩躁。
為什麽要這麽做?
想起自己晚上,把卷子、練習冊、課外書上的有價值的錯題一道道整理,再一道道标注,就是為了到高三時有個好的積累,節省時間。
她最近還在訓練,那些擠出來的、睡不醒的時間——就這麽被白白浪費了嗎?!
蔣柔不用想也知道是誰。
一種心疼、憤怒、不甘交織翻湧。
她只是想考個試安安穩穩罷了!
如果不是現在她着急回去考英語——如果不是她還有些理智,她真想直接朝夏安蕊臉上打一拳!
蔣柔實在太氣,這些東西被濕水之後愈發沉重不堪,她抱着它們,努力地站起來。
就在這個時候,一道力度猛的住她背後的包包帶子,逼得她後退幾步,一道尖利的女聲傳來:”你還挺快的嘛!“
蔣柔靜了靜,只感覺手指被一陣酥麻的感覺湧過,身體顫栗了一下,居然有一絲興奮掠過。
蔣柔毫不猶豫地、按照剛才的想法,立即轉身——猛地一拳!!!
夏安蕊高,反應快,這一拳沒有打到她臉上,但是打到她抵擋的手臂,發出咚的重響。
”啊——“夏安蕊一時不敢相信,疼得抽氣,抱着手臂跳開,”你怎麽敢?!“
“我為什麽不敢了!?”
一拳後,簡直是神清氣爽。
蔣柔冷冷怒視她,大腦理智地旋轉着。
樹林根本沒有監控,但是學校有啊,絕對能找出是夏安蕊拿走了她的書包——是她把自己騙到這裏——騙到這裏還能幹什麽呢?——然後——她只是保護自己。
蔣柔還沒想周全,就警惕地往後退了一步。
她猜得顯然正确。
在夏安蕊過來後,後面還跟着兩個女生。那兩個女生一看就不是天中的學生,燙着卷發,戴着誇張耳釘,帶跟的鞋子,把蔣柔圍了起來。
“蕊姐,這就是你說的那個小姑娘?勾引你對象的?“
“嗯。”夏安蕊揉着劇痛的手臂,“賤得不行了,反正今天下雨也沒人來,交給你們了,我還得回去考試。”
“回去考試?天中這麽嚴嗎?”其中一個女生掩着嘴笑,“你快來我們學校算了。”
提到這個,夏安蕊更是惱火,臉色沉沉的,說:“可能就去了。”
蔣柔被她們堵着,想着時間緊張,愈發惱火,“讓開。”
她話音剛落,頭發就被狠狠地揪了起來。
“切,長得也不怎麽好看嘛。”
蔣柔擡臂,将那只手打掉,“滾開!”
猝不及防,一道耳光突然朝她劈過來。
蔣柔偏過頭,但是手掌還是掃過她臉頰,她只感覺火辣辣的,一陣血液往耳垂上湧。
夏安蕊再忍不了,反正她也要被開除了,高聲罵道:“你不覺得自己很惡心嗎?為了追別人的對象舔着臉參加選拔?明明三千米跑得不怎麽樣,還故意讓陸哥扶着你跑完?讓高教練不得不把你帶進帆板隊?”
“你不覺得對別人不公平嗎?“
蔣柔目瞪口呆,”公平?你故意害我就公平嗎?!”
“你又沒有出事啊!”
夏安蕊說:“我只是開個玩笑,而且你明明一點事兒都沒有,還好好地參加了比賽!他們卻要讓我退學?陸哥也不聽我解釋?你覺得公平嗎?”
“你開個玩笑也要被退學啊?”旁邊的女生适時插嘴,“這個女的很厲害嘛。”
“夏安蕊,你是不是腦子有點問題?”
蔣柔完全不能理解她的思維——并且她說得理所當然,聽上去邏輯滿分。
夏安蕊冷哼,再次舉起一只手,蔣柔被扣住肩膀,眼看那一巴掌要打來,她心裏怒火燃燒,一股氣憋在胸膛,猛地擡腿,往前狠狠一踹!
“我操你大爺!”夏安蕊躲開了,但是躲得十分狼狽,俯在地上,撐着濕漉漉的地面站起來。
旁邊女生架着蔣柔,大概也沒想到這麽瘦瘦弱弱的女孩這麽能打。
“練體育的就是不一樣啊。”
蔣柔感覺後腰被掐了一下,緊接着,又是狠狠一耳光清脆地甩來。
“老娘讓你犯賤!”
蔣柔無法掙脫,結結實實挨了一下,臉頰發漲發熱。
雨越來越大,夏安蕊不願多待,小心地瞥兩個女生一眼,好像也覺得攔不住蔣柔似的,說:“你們加油,我回去了。”
每一秒鐘都變得有一分鐘那麽長。
蔣柔雖然腰腹酸痛,瘦弱,但非常靈活,她腰上又被人掐了幾下,疼痛劇烈。但在第三下時,她忍着疼痛,突然踢開那個女生。
她用了十二分的力,狠踢膝蓋。
那個女的哎喲了一聲,滑進水坑中。
另外一個胖胖的女生,還想拽蔣柔頭發,蔣柔皺起眉,手肘擋開,伸手拽過她的頭發,用力一扯,叱道:“滾開!”
女生發出驚叫。
蔣柔咬着沁出血絲的下唇,憤怒到極致,已經再沒理智。
第一個女生沖過來,又把她按倒,蔣柔這次沒手軟,那股怒意已經快把她憋到爆炸,三個人扭在一團。
蔣柔手腳并用,也像剛才她們對她一樣掐、擰。
雨水落在身上,滾來滾去。
蔣柔發現自己狠起來、忘記疼痛之後,這兩個女生确實不是她的對手。
她就像一只發狂的貓,拼盡全力敏捷地将她們擰在一起後,撐着站起來。
蔣柔呼出一口氣,撥弄着自己亂糟糟的長發,發梢上還有一滴滴水往下淌,拎着書包勉勉強強往圍牆走。
她身上也很痛,但不想耽誤考試,趔趔趄趄往學校回。
“蕊姐!”
“安蕊姐!”
身後兩個女生尖叫。
這一切不過發生在幾分鐘之間,夏安蕊并沒走遠,聽見聲音,猛的地轉過來。
“我真是小看你了啊!”
迎上蔣柔冰涼涼的目光,她不自禁打了個哆嗦,劈手又要一耳光扇去,蔣柔躲開,提起書包便往她身上砸,重重的書一本本掉落下來!
她真的受夠了這些人!
夏安蕊肩膀、胸口被她沉重課本連砸幾下,疼得直叫。
“賤人!”
兩人很快糾纏在一起,蔣柔被雨水淋得發抖,夏安蕊将她推到一邊,“真是夠了!”
她們鬧得火熱,根本沒有注意到身後快速的腳步聲。
夏安蕊死死瞪她,擡起手,便是一個耳光。
蔣柔側臉躲過,她反手又是一個,夾雜着破空凜冽的風聲。
蔣柔屏住呼吸,眼睛腫脹。
——眼看着那巴掌便要落下,夏安蕊手腕突然被一只大手攥緊。
那只手骨節分明,因為暴怒而青筋凸起,手指修長有力。
順着往上,是孔武健碩的手臂,男生面孔鐵青,聲音卻極低,有一種竭力隐忍的陰沉,透着絲絲寒意, “你找死啊?”
夏安蕊看清是他,立馬哆嗦了一下,被吓到窒息,破碎的話卡在喉嚨,“不…不是。”
“陸湛?”
緊接着,蔣柔看着面前的畫面,瞳孔慢慢放大,她從來都沒有看過,沒有看過——那樣憤怒的陸湛。
陸湛雖然性子暴戾,但對待女生,一直還算紳士,這是她第一次看見,他那樣可怕,甚至是可怖。
男生狠戾地提着夏安蕊的後脖領,連拖帶拽,粗暴地将她拎開。
雨水打濕他漆黑的鬓角,面孔刀削般凜冽。
于子皓似乎想勸幾句,但是看到蔣柔腫起來的臉頰和蒼白狼狽、搖搖欲墜的身形,咽了回去。
“她打你了?”
陸湛陰狠地說,周身散發出懾人的氣息,就連蔣柔都不自覺哆嗦了一下。
蔣柔吸了口氣,剛才一段發洩後,理智回來些,輕聲:“陸湛,我打回來了。”
“是麽?”
陸湛狐疑地打量着夏安蕊——她看上去一切都還好,除了面色驚恐、瑟縮着身體外。
然後他像丢垃圾一樣将夏安蕊丢在地上,單手一拽,将她的頭發提在手裏,一使勁,迫使她微微仰起臉,面色愈發冷酷,“真假,我怎麽看不出來?”
“來,打回來。”他口氣平淡。
蔣柔身體用力哆嗦着,指尖繃緊。
陸湛聲音淡淡的,仿佛是一件無關緊要的小事,說:“我不方便動手,不打回來?”
夏安蕊已經完全被吓傻,臉色灰敗難堪。
她現在連死的心都有了——這輩子都沒有這般丢人過,而且…她心心念念的人,居然這樣…這樣,絕望和恐慌同時籠罩着她,祈求道:“別…”
蔣柔沉默了一會,理智和憤怒交替更疊,最後往前走了一步。
陸湛偏了偏頭,眉梢挑起,“打啊。”
蔣柔咬緊下唇,高高舉起手掌,因為用力,她的手臂還微微發着抖,指尖都冒着火,帶着凜冽的破空聲,猛地往下!
夏安蕊驚恐瞪大眼睛,張開嘴巴,“別、別——”
啪!!!!
冷厲清脆的一聲。
風聲雨聲都掩蓋不住。
夏安蕊想躲,卻被陸湛拽着頭發,連側一下臉都不行,結結實實挨了這一下,身體往旁邊栽倒。
蔣柔冷冷看着她,血液流竄在她指尖,好像有電流躍過,因為用力,手掌還灼灼發着燙,火辣辣得疼。
這種痛楚,卻讓她剛才憋悶在心中的憤恨一點點纾解,她盯着自己的手掌,怒目向夏安蕊。
夏安蕊臉頰高高漲起,紅紫一片,臉上全是水,分不清是鼻涕還是淚水。
“起來。”陸湛将她拉正,神色不耐,口氣平淡得宛如問蔣柔要不要再吃一個餡餅,“太輕了,還打嗎?”
夏安蕊打了一個哆嗦,臉色慘白,剛才的盛氣淩人全沒了。
“對不起…”
“求…”
蔣柔活動着手腕,繃緊指間,再次揚起。
——啪!啪!!啪!!!
她幾乎已經站不穩,後面的力道遠不及剛才,陸湛扶着她胳膊,幫她數着。
夏安蕊狠狠扇了她兩下,蔣柔加倍還給了她。
她沒有多一下也沒有少一下,打完後,看着夏安蕊那副狼狽惡心的模樣,閉了閉眼睛,攥緊拳頭。
蔣柔轉過身,強撐着身體,寒聲道:“夏安蕊…你應該感激我,因為還好你提前遇見了我,最多就是被開除退學,也算是給你個教訓,要是放到以後的話,你恐怕就被判刑了,玩笑是建立在兩個人都覺得好笑的基礎上,你這樣,是涉嫌殺人未遂——你明白麽?”
夏安蕊呆呆的。
鼻翼收縮,眼淚越淌越多。
不知道是真明白了,還是害怕,身體劇烈哆嗦。
陸湛腳蹬在旁邊石頭上,俯下身,拽着她頭發的手腕一轉,不耐煩将她下颌往上擡了擡。
要不是他是男的,他絕對就動手了。
“你聽見沒?”
夏安蕊看着他的冷漠的下颌,抽了抽鼻子,用力瑟縮着。
“還有,校園暴力。”
說罷這一句,蔣柔吃力蹲下,撿起那只可憐無比的書包,看着一地徹底濕透的筆記本,心疼地摸着封面。
蔣柔很累很累,她還要留着一點力氣去考試。其他的,等期中考結束再說吧,按照陸湛原先的說法……
她艱難地、搖搖欲墜地往圍牆邊緣走。
“要不是我們認識這麽多年,老子絕對搞死你。”
陸湛望着蔣柔深一腳、淺一腳的背影,想到那天她在海裏差點快淹死的模樣,終究咽不下這口氣。
他伸手,将她頭發猛的往後扯,發梢扯着發白的頭皮,一陣尖銳的刺痛,對上女生發紅膽怯的眼睛,目光交接,陸湛漆黑眼瞳沒有一絲光,鋒利冷酷。
“還有,老子從來都沒有,跟、你、在、搞、對、象。”
“聽清楚沒?”
後面的事情,蔣柔沒再理會。
隐約能聽見咚的一聲,想是夏安蕊栽倒的聲音,然後是低低的抽泣聲。
還有那兩個女生的?聲。
蔣柔眉心擰緊,只感覺世界鋪天蓋地雨水,哪裏都濕滑一片。她走到圍牆邊,将書包扔上去,努力往上爬。
腳根本踩不穩,手也抓不住。
雨水從她發梢滴落,渾身冷得麻木,腰痛、臉痛,手痛。
她再次跌在地上。
“對不起。”
就在這個時候,頭頂的雨水突然變小,她冰涼的後背貼到一個溫暖厚實的胸膛。
蔣柔一怔,被男生整個抱緊。
作者有話要說: 就改成這樣吧。
看了你們評論,恩,是應該打回來,至少是還給她吧。
給你們發個紅包,補償大家QAQ。實在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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