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
兩個人你追我趕的腳步聲為清晨的圖書館注入了活力。
陸湛往上跑, 蔣柔快速坐電梯下到一樓, 并且順着大廳繞到圖書館中間, 又靈活地從C區竄出去。
等陸湛抵達蔣柔剛才到的位置,只看見一位穿着淺駝色風衣的高瘦男人, 面色困惑。
陸湛不認得他,也沒有交流,只扭頭噔噔噔跑到外面的平臺,這裏視野極好,能看見校區的三個方向,陸湛環顧一圈,看見蔣柔向外面跑去的身影。
——她覺得他跑得過自己?
陸湛冷笑,剛才的氣憤被現在的情境弄得有點亢奮, 還帶了些貓捉耗子的玩味心裏,握緊拳頭再次往下沖。
蔣柔穿過第一教學樓,又快速穿過第二教學樓, 上課時間的校園出奇的幽靜, 除去街巷枯黃的梧桐樹外只剩下現在才去吃飯的懶洋洋的同學。她背着書包和電腦, 能聽見耳邊破空的風聲, 察覺到四周詫異的目光,繼續往操場上跑去。
只是,後面的腳步聲越來越近。
“寶貝, 你覺着你能跑過我?”
男人迅捷的腳步聲就在身後,還有微沉的呼吸,居然…居然還帶着沙啞的笑聲。
蔣柔頓時感覺臉上火辣辣的, 氣惱至極,好像被羞辱了一番,加快速度往前跑。蔣柔雖然不是專業運動員,但每天都有鍛煉,速度還是很快的。
陸湛被她的倔強弄得一頭霧水,只能再次往前沖。清晨操場只有幾個插着耳機聽音樂慢跑的學生,看着他們兩個生死時速,你追我趕,目瞪口呆。
就這麽繞着操場跑了三四圈,蔣柔明顯速度慢了下來,額間一排汗,呼吸越來越沉。
“跑啊你——”
“你再繼續跑啊!”陸湛已經不氣了,戲谑道。
“你幹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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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柔的腰肢被陸湛用力一摟,給橫空抱了起來,不禁大吼,“你放開我!”
陸湛緊緊摟着她的腰,身上還帶着運動過後的熱氣,手臂結實,氣息清冽熟悉。
“你放開我!快點!”蔣柔聞到他的味道就羞惱,雙腿亂蹬,一邊用力推拒着他的胸膛。陸湛沒想到她這麽倔強,偏偏更用力地摟着她,
蔣柔掙紮得更加劇烈。
蔣柔力氣也不小,陸湛重心不穩,往後一倒。他怕蔣柔摔倒,整個人抱着她,蔣柔沒落到地上,只是整個人壓在他的身體上。
塑膠跑道,擡頭就是藍天白雲,兩個人疊在一起,姿态異常尴尬。
蔣柔立刻起來,“神經病!”
陸湛也不管不顧這裏是操場,他快速坐起來,長臂一展,将她用力地摟進了懷裏。
“到底怎麽了?”
“你放開我,走開。”
“你再說一遍?”
蔣柔堅決,“滾開。”
陸湛頓了頓,聲音低下來,“鬧不完了是嗎?”
蔣柔擡起頭,她看出陸湛也真是生氣了,眼睛黑沉沉的,下颌線條繃緊,呼吸粗重,只是竭力克制着,沙啞地、低冷地說:“你犯什麽病?”
這種時刻,他居然還罵自己?蔣柔說:“放開我,滾開。”
陸湛:“滾你媽!”
陸湛真是被她搞瘋了,不接機、大早上分手、他來追她她還擺這樣的臉色?
蔣柔揮手打他胸膛:“你再罵一句試試?”
“操,你還敢打老子?我還沒被人打過——”陸湛被她打得吃痛,一手抓住她的手腕,一手狠狠抓着她的腰,咬牙切齒:“你到底想怎麽樣?!”
蔣柔還想打他,卻被他抓得緊緊的,目光撞上,蔣柔看見他顫抖的下颌。憤怒、不滿、兇狠,但是漆黑的眼睛裏,還有一點點委屈。
委屈?
他委屈什麽?
“你能不能別這麽裝。”她想到唐曼琪妖嬈的姿态,火氣上來,“也別這麽惡心?”
“老子惡心?”陸湛炸毛了,湊近她,眼裏透出惡狠狠的意味,聲音輕,“惡心?”
“對,惡心。你惡心死了,你別拿你抱別的女人的手碰我。”
陸湛:?
“什麽?”
蔣柔撥開他的手,一臉嫌惡,“別的女人,那個什麽模特——你沒有嗎?”
陸湛想起清晨的紙條,早餐,有一瞬間的心虛,剛才的兇狠也收斂了一些。蔣柔看着他極微妙的面部變化,和微微僵硬的身體,心更往下沉,果斷抽出自己的手,然後揚起,清脆地扇了他一個耳光。
她力氣用得不重,陸湛連頭都沒扭一下。
“我要跟你分手。”
陸湛被這一巴掌扇懵了,原地愣了三秒,但很快站起來跟上她。
“對不起。”他摸了摸臉,忍下火,聲音稍低。他不道歉還好,一道歉就如默認一般,蔣柔心裏泛起冷意。
“因為我昨天太難受了,你又不來接我——那我還能有什麽辦法?”
蔣柔:“所以你就跟她回家了對嗎?”
陸湛說:“嗯。”
蔣柔點了點頭,胸腔劇烈起伏。
他抓着她的胳膊,“對不起,我當時真的,我感覺自己在機場快挂了,我就是搭個順風車,真的。”
蔣柔說:“你就是搭個順風車?”
陸湛說:“是啊。”
“你就是搭個順風車?!”
“你說得好輕巧,你沒有做別的?”
陸湛愣了下,好像抓住重點,“我昨天難受得連你電話都沒接,我能做什麽?”
“可能是你不想接我電話吧。”
“我為什麽不接你電話?”陸湛皺了皺眉,他說:“你是不是誤會了什麽?唐曼琪只是把我送到了家,然後就走了。”
“她沒在你家多待嗎?”
陸湛不自覺有些心虛,舔舔嘴唇,額頭有薄薄的汗,“她是幫我房間收拾幹淨了。”
“沒做別的?“
“做了早餐。”
蔣柔嘲諷地望着他。
陸湛說:“我吐出來?”
“沒做別的?”
“什麽?”
蔣柔瞪着他,眼睛一眨都不眨:“你沒有抱她?沒有親她,沒有…”
陸湛愣住,說:“沒有!”
蔣柔:“編,你繼續編。”
“真的沒有,除非我夢游。我真的回去就睡了。”
蔣柔說:“可是她告訴我,你們在一起了。”
陸湛:?
“她穿着你的衣服,裏面什麽都沒穿,跟我說的。”
陸湛:??
他伸手,将手掌覆蓋在她的額頭上,“你是不是産生了幻覺?怎麽可能?你昨天來我家了?我怎麽不知道?”
蔣柔:“我昨天去你家了,你是不相信我嗎?”
陸湛說:“不是不相信,唐曼琪說她收拾完東西就走了,她還給我留了紙條,要不你跟我回家,我們去看看?”
蔣柔喉嚨發緊,心裏更難受:“你們還有紙條?”
“她寫了一張紙條,人家收拾完東西就走了,你跟我一起回去看呗。真沒你想的那麽複雜。”陸湛耐下性子問。
蔣柔說:“我跟你看什麽…她是這麽跟我說的。”
“我說了沒有。”吵吵嚷嚷這麽久,就為了這麽點誤會,陸湛微微不耐煩,“你跟我回家看看不就行了。”
蔣柔覺得有哪裏不對。
陸湛:“寶貝,你就因為這個,大早上跟我吵架生氣?”
蔣柔望着他。
她說不上心裏什麽感覺。
陸湛搖了搖頭,口吻無奈,“是,我是錯了,我真的很對不起,因為我昨天你不來接我,我感覺自己快死在了機場,所以我搭了她的順風車,但是回家就睡了。唐曼琪也很快就走了,你就…因為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跟我鬧了一早上?”
蔣柔:“她跟我這麽說的,她說你抱着他,我怎麽能不生氣?”
“……可能你誤會了吧。”
陸湛說:“我起來了她就走了,她真的就走了。而且這不重要吧?!我沒有,我沒做過,你怎麽就不相信我呢?”
蔣柔深吸了一口氣。
“寶貝,這樣好不好?我們一起回去找她問問?她為什麽這麽跟你說,又為什麽我早上起來她人就不見了?你別無理取鬧了,也別跟我吵架了,我錯了,我給你認錯好嗎?別鬧了好嗎?”陸湛有些頭痛。
“我愛你,我只愛你。”
陸湛認真保證,看着蔣柔煞白的臉色,他完全不明白蔣柔怎麽會大題小做。無論怎麽樣,他都解釋清楚了啊。
“你知道,我今天本來是要跟公司談合同的吧?我為了找你,我都推了。”陸湛聲音低了些。
蔣柔站在原地。
“我真的很愛你,你別無理取鬧好不好。”
蔣柔僵了很久,說:“你覺得我在無理取鬧?”
“……我不是這個意思。”
“我只是覺得,你幹嘛相信唐曼琪的話呢?對不對?我現在都給你說清楚了不是?你就別生氣了。”
蔣柔站在那裏,被氣到嘴唇微微翕動,渾身冰涼冰涼的。
她甚至都不知道這怎麽弄的,陸湛說沒跟唐曼琪發生什麽,她應該開心;但是好像莫名其妙的,就變成她在這裏無理取鬧一樣。陸湛那麽輕描淡寫,完全不能體會,唐曼琪趾高氣揚羞辱她那一刻的傷心。
她說了,陸湛也不在乎。
蔣柔現在才明白。
唐曼琪那些話就是騙自己,但是這些不重要,因為唐曼琪知道自己肯定會憤怒地找陸湛問,而在陸湛看來,人家根本什麽都沒做,反而非常體貼禮貌地做完家務離開了,還留下字條。
陸湛根本不可能理解她的感受,反而覺得她不相信他,到頭來——算她是無理取鬧。
蔣柔捂着額頭。
她覺得自己可以解一萬道方程題,做出很多論文數據,但是都沒法說得清楚這些。
沉默幾秒,蔣柔那種倦怠感,絕望的感覺愈發強烈。
陸湛雙手抄兜,嘴唇抿緊,覺得這一早上真是非常魔幻,他什麽都沒做,比賽回來累得要死,還要忍受女朋友一籮筐的質疑和任性,也有些厭倦:“你為什麽不相信我呢?要去相信別人的話?”
蔣柔:“……”
“你當時為什麽不叫醒我直接來問問呢?”
蔣柔閉了閉眼睛。
唐曼琪尖刻又不屑的聲音,若隐若現的曼妙性感的身體,在自己男朋友家,就好像是女主人一般。
而她的男朋友覺得她是無理取鬧。
“我錯了寶貝,這樣,我去打她一頓好不好?讓你解氣好嗎?”
蔣柔突然轉過頭,“好。”
“你去打她,你去啊!”
她不知道自己怎麽了,突然拔高聲音,尾音都微微破碎。
“……”陸湛被蔣柔的模樣駭到,他從沒見過這樣尖刻的她,和尋常的淡漠溫柔截然不同。想到為自己清理嘔吐物,準備白粥的女孩身影,嘆口氣,喉結動了動,說:“寶貝,你到底怎麽了?”
“我給你跪下好嗎?我錯了,咱們好好在一起好嗎?”陸湛抓住她的手腕,深吸氣,狹長暗沉的眼睛眯起,聲音裏有着妥協後的、大度地認錯。
“滾!”
不知何時,操場上注意到他們的人越來越多。
蔣柔說完這一個字,她聽見旁邊同學的驚詫噓聲,她看見陸湛的眼睛覆蓋上一層薄薄的冰,捏緊了拳頭。她知道這已經是陸湛的極限了,他是那個心高氣傲的大少爺。他眼眶微微發紅,不敢置信,還有被羞辱的不滿,以及更多的不解和失望。
陸湛沒法一言,黑衣冷峻,轉身離開。
……
那一天,蔣柔也不知道是怎麽渾渾噩噩過去的,一路在校園都有人指指點點,很多同學都好奇地問東問西。但大部分,都認為是陸湛和小模特在一起了,所以前任糾纏不休,吵起架來。
蔣柔一點不想聽。
晚上八點,學院外的Med sea小酒吧。
宋貝珊目瞪口呆地聽着蔣柔強撐着冷靜,斷斷續續的敘述。
“所以你們就分手了?”
蔣柔點頭,“我讓他滾,然後——他就…真的滾了。他就是喜歡那個模特了,他不相信我,他還覺得這個不重要。”
宋貝珊說:“……”
“他怎麽這樣?你不知道,我還真能讓他去打她嗎?只是你不知道陸湛那個時候的表情……就好像,就好像覺得我是潑婦一樣。”
宋貝珊:“……”
“我怎麽會變成這樣。”
蔣柔忽然繃不住了,她用力地甩了甩雙手,将蓬亂長發撥到左邊,又撥到另一邊,焦慮地撥來撥去,喉嚨越來越堵,最後趴在桌上,顫抖着抽泣。
“我自己…都覺得自己……像個潑婦。”
莫名其妙地,蔣柔想到了在陸湛樓梯間地倒影,狼狽不堪的自己。
“好啦寶貝。”
“你…不要叫我……寶貝。”
宋貝珊抱了抱她,“只是吵架嘛,沒什麽的。你忘了上次咱們學校被女朋友踹下河的男生?哪對情侶不吵架?”
蔣柔說:“這次不一樣,我、我覺得陸湛變了,他不在意我了。”
宋貝珊說:“人都會變的,戰一白現在還去跳街舞了呢?你還記得他高中領操的傻樣子嗎?”
“你不要提高中……”
宋貝珊嘆口氣,低下頭,嘴唇貼在她額頭邊。
“蔣柔,你聽我說啊……我說真的,你們家陸湛本來就心高氣傲,喜歡別人順着他。這種事情,你就應該原諒他,然後相親相愛甜甜蜜蜜,并表示你可能誤會了那個女孩子,她确實很體貼,你會努力做得比她更好。”
“然後你們倆在那個女的面前多秀秀恩愛,等這一陣子過了,你再吹吹枕邊風,慢慢說那個女的不對不就好了?”
蔣柔:??
這是什麽狗屎三觀?
難道她看見別的女生出現在自己男友的家裏還要溫柔得體嗎。
“你沒錯,只是男生都很容易被綠茶們迷惑,你自己也說了,在陸湛看來——那個女模特就是漂亮又賢惠,打掃完衛生還順帶做個早餐,跟田螺姑娘一樣,不是嗎?”
蔣柔眼睛迷惑,搖頭,“我不可能跟他道歉。”
“而且這樣犧牲自尊的感情,我才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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