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
談了六年戀愛, 這是他們第一次正式冷戰。
陸湛氣惱地回到家, 再沒給蔣柔打過電話。
他根本不認為自己做錯, 在陸湛看來一切都是莫名其妙發生的,難道他在機場那麽難受還要自己叫車?他回到家就睡着了, 又不知道後續發生的事情,又不是他讓唐曼琪做什麽。
陸湛不明白清高溫和的蔣柔為什麽變得無理取鬧、不可理喻,就像以前電視劇中他最不喜歡那類女孩一樣。
雖然……好吧,他還是很想她。
蔣柔也照常生活。
她也沒有再去找陸湛,自尊心不允許她放低身段和好。
在她眼中,陸湛始終都是那個厚臉皮、流裏流氣的高中同學,不是現在這個逐漸炙手可熱的體育明星。
她難受的其實不是陸湛搭了順風車,或者有沒有做什麽, 她難受的是陸湛下意識護着別的女孩子,覺得她無理取鬧。
陸湛也是真的生氣了。
他們這一鬧,彼此都忙, 尤其是陸湛那邊, 剛剛和公司簽下合同, 帆船事業剛起步, 一邊訓練一邊還趕活動,他有意讓自己忙起來,再不去想別的。
冷戰冷戰, 居然冷了近一個月。
春暖花開的四月,蔣柔卻仍覺得寒冬未過,冷風蕭瑟。
這天, 她從實習公司出來時已經是晚上八點,一陣微風吹過,吹得街道樹枝剛剛生出的新芽搖晃。
她跺跺腳,将格紋圍巾仔細裹好,打了輛車往學校回,一邊回一邊給宋貝珊打電話。她們約好晚上碰面,“你等等我,我馬上就過去了。”
宋貝珊說:“不急不急,我最近在市區做測量,就在你們校區附近,不着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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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柔說:“很快就到了。”
宋貝珊說:“我幫你占着前排位置,今天來聽歌的學生可真多啊。真是好羨慕你們這些在市區上課的孩子啊!”
車子一拐,蔣柔眼角餘光忽的掠過某處,眼睫顫抖,一時沒有回複。
“電影院KTV酒吧好吃的一應俱全……哇,你們是神仙念書嗎?你是不知道我們校區那鳥不拉屎啊,那荒山野嶺啊……”宋貝珊見她不語,問: “你到了嗎?在下車嗎 ?不說話?”
蔣柔說:“沒…沒有。”
“你怎麽了?”
蔣柔的聲音不經意地發顫:“我看見……那誰了。”
“誰?”
“陸湛嗎?”宋貝珊一愣,聲音突然拔高,“太好了!我就說嘛!男人都是會被迷惑的,那個小賤人傻眼了吧?陸湛過了那一陣,不就來找你和好了?!他在哪?拿着玫瑰嗎?!”
蔣柔說:“不,拿着牛奶。”
宋貝珊:“啊?”
蔣柔聲音低些,淡淡地,“他沒有來找我和好,我只是看見他的廣告牌。”
宋貝珊:……
四月的海風從車窗縫隙鑽了進來,車廂裏一陣安靜的沉默。蔣柔握緊手機,車窗外,緊接着又路過一個車站旁邊的廣告牌,在城市喧嚣的夜色中亮着光。
真是奇妙的對視。
只一眼,蔣柔看得很清楚。
确實是他。
陸湛出奇得帥。
或許是許久未曾見他,也或許是他真的更帥了,蔣柔沒有想到他居然有那麽帥。
二十四歲的他,身上流露出一種年輕男人特有的陽光、又随意的氣質,還帶着一點點少年時的桀骜不羁,穿着幹淨的白色運動服,古色肌膚,線條清晰英俊。化了陰影後棱角分明的面孔,鼻翼挺直,唇角含着一抹痞痞的笑。
令人怦然心動。
這麽快啊…
蔣柔想。
這也不過一個多月吧。
陸湛就出現在站牌的廣告,出現在同學們以一種議論明星的口吻中,出現在同事們的好奇八卦中,就好像真的走到另一個世界。
變成一個熟悉又陌生的男人。
蔣柔低下頭,一時間心緒複雜。
她将頭倚靠在車窗上,甚至不自禁地想,如果她不鼓勵陸湛去練帆船,雖然他可能會吃喝玩樂堕落下去,還是那個天天黏着自己、依賴自己的壞男孩,但是也不會突然間這麽遠。
遠得像另一個人。
八點半。
Mad sea比以往都要火爆,蔣柔一進去,一股嘈雜的熱浪撲面湧來,四周擠滿了年輕的學生,頭頂的小燈忽明忽滅,時不時有人看向她。
蔣柔被看得不自在,低下頭整理裙擺。
“你今天真漂亮。”宋貝珊不由贊嘆。
“有嗎?我剛下班,我今天去見客戶了。”蔣柔勉強擠出個笑。
宋貝珊說:“難怪呢,可能你很适合職業裝吧。”
宋貝珊打量她,蔣柔上學打扮得都比較随意,大部分都是牛仔褲和衛衣、T恤,偶爾的裙子也都是樸素清純的風格,現在換上襯衣和包臀裙,低跟鞋,簡潔的剪裁,勾勒出姣好纖細的身段,耳目一新。
蔣柔點了點頭,手撐在下颌上。
沉默半刻,宋貝珊問: “所以…陸哥,呸,傻逼陸湛他真的沒再找過你嗎?”
“沒有。”
“不過也是,夏天的時候比賽肯定更多,好像馬上要到國際帆船大賽了?肯定更忙。”
蔣柔微微一笑,神色有幾分疏懶。過去陸湛也不是沒有忙的時候,哪怕明天比賽都喜歡在電話裏和她膩味許久。哪至于這樣忙。說到底,還不是不想找。
蔣柔剛開始的時候的确不習慣,難受,但是一想到他護着別人的時候,她就覺得無所謂。不是不喜歡他,就是感到很疲倦。
“別提他,我們已經分手了。”蔣柔垂下眼睫。
“你們真的分手了嗎?”宋貝珊好奇地問:“怎麽分的手?坐在一起談過嗎?”
蔣柔搖頭。
“像電視劇那樣把你的東西拿一個箱子打包走嗎?”
蔣柔搖了搖頭。
“所以你們只是吵架嘛。”
“也可能是因為暫時還來不及吧。”蔣柔懶散地想,陸湛那麽多套房子,常住的有公寓和涵海山莊,蔣柔的衣服、書、課本都有,還有許多雜七雜八的生活用品,難道能讓大忙人陸湛抽出時間打包給她?想想都不現實。至于在她家裏,倒也有不少陸湛的東西,她倒是可以打包給他。
“盛小哥哥唱歌了!”宋貝珊忽然打斷她的話,用下巴指了指臺上,“噢——他怎麽還在唱你喜歡的那首。”
蔣柔說:“那是因為大家都喜歡這首。”
“大家現在都喜歡《學貓叫》好嗎,誰會喜歡這種八百年前的老歌。”宋貝珊用手肘戳了她一下,“好想聽盛小哥哥唱《學貓叫》啊,哎——你說,他是不是喜歡你?”
“我聽他們說過,他确實是科班出身,中央音樂學院畢業的诶,之前還有簽過經紀公司的,好像是鬧了點矛盾吧,然後就開始游蕩了,現在剛好來咱們琴市散心。”
蔣柔不感興趣,“哦。”
宋貝珊說:“你是不是很招未來之星的喜歡吶?”
蔣柔說:“什麽啊。”
“開個玩笑。”宋貝珊抿抿唇,幹笑一下,從包裏掏出手機,“等下寶貝,我去接個電話。”
“……不要叫我寶貝。”
五分鐘後,宋貝珊一臉歉意地回來說:“數據出現了一點問題,我要回去一趟,走吧,時間也不早了,咱們一起回去。”
“我不想回去,你自己回去吧,我想多聽一會。”
“不想回去也得回去,我不可能留你一個人在這裏。”宋貝珊往吧臺瞥了一眼,“除非你對盛小哥哥有點意思?他一會肯定會來找你。”
蔣柔想想也有道理,也拗不過她。
宋貝珊一直打車将她送到宿舍樓下,這才去實驗室。晚上九點半,蔣柔确定這個時間段室友們都沒有睡,冷嘲熱諷肯定一波又一波,她煩得要死,沒有回宿舍,爬上了頂樓灰突突的天臺。
她站在天臺,冷風吹過,煩亂的心情平定些許。
天臺沒有燈,幾根線懸在空中,晾曬着各式的床單被罩,水泥地上斑斑駁駁,能看見樓下影影綽綽的樹影,還有西面的操場。晚上操場也沒有燈,只有戴着耳機一圈一圈跑步的學生們。
蔣柔想起了那一天。
陸湛追着自己認錯。
蔣柔嘆了口氣。
她坐在邊上,下巴抵着膝蓋,想到今天廣告牌上英俊的他,難過就像潮水一樣覆蓋而來。
最初的氣憤淡了許多,就是難過。
也不知道怎麽鬧成這樣。
明明是一件小事。
可就像一根刺一樣,她不想低頭,憑什麽她要低頭。
只是…兩個人有那麽多美好的曾經,将來卻不可避免地越走越遠,想到就令人難過。
蔣柔嘆了口氣,又吹會冷風,雙手插進兜裏,準備回宿舍。
就在這個時候,包裏的手機不斷震動。
工作繁忙,常有客戶或者上司的突如其來的緊急情況,她趕緊摸出手機來,看見陌生的號碼,清清喉嚨,用甜美禮貌的聲音說:“喂,您好——”
就像是突然打開的潘多拉魔盒,高亢的音樂聲,尖叫聲,還有女孩子們嬌俏的笑聲尖銳得從手機另一端刺了出來,聽上去是盛大的聚會。
蔣柔被吵得嗡嗡嗡的。
打錯了吧。
她喂了兩聲,就要挂斷電話。
在手指觸到紅色的那一刻,蔣柔這才意識到什麽,手指顫了顫,遲疑幾秒。
……是他吧。
蔣柔咬緊嘴唇。
“寶寶。”黑暗中,音樂小了些,男人低啞的、混合着濃濃酒精的低醇聲音從聽筒裏傳過來。
蔣柔的心一顫,卻沒說話。
“是寶貝嗎?”男人大着舌頭,語調頹靡又倦怠地問。
夾雜着隐約的音樂聲,很high。
陸湛聲音有喜悅: “寶貝,真是你…”
“陸哥?”陸湛還未說完,一道嬌媚的女聲,聽不出是誰,打斷了他的話。
蔣柔沉默半秒,不想去判斷女聲會不會是唐曼琪,然後是男人的“滾”,緊接着是緊張的:“寶…”
她不等陸湛再次開口,擡起頭看了看暗沉沉的天空,還有清新的校園,咔嗒地挂斷了電話。
耳邊剩下滴滴滴的聲音。
陸湛呆呆地盯着手機,繁忙後突然的放縱讓他更加想她,也不顧及誰對誰錯,眼角赤紅,再打。
蔣柔捏了捏眉心,厭惡電話另一端光怪陸離的世界,厭惡那個嗲嗲的女聲,還有愈發疏遠的男人。她止住要回宿舍的腳步,抱着手臂靠在牆上。
目光聚焦在女生宿舍樓下,有一個不舍得讓女朋友回去的眼鏡男孩。
手機還在震動。
一分鐘,對方連打了五六個電話。
蔣柔深吸一口氣,她想到宋貝珊“你們沒有分手”話,噔噔噔回到宿舍,很煩,很煩。那種巨大的煩躁将她弄得快要爆炸了。
她也不管舍友的目光,将抽屜拉開,裏面有一枚金牌,還有一些陸湛曾經送過她的包,項鏈,化妝品之類。
她又打開衣櫃,拿出鞋盒、大衣。
蔣柔沒在想別的,将這些亂七八糟得打包在一起,然後一邊下樓一邊用手機叫車。
深夜的學校只開東大門,師傅們都不願意進來,所以許久沒有人接,她訂的是家裏目的地,準備再回家一趟,将所有的東西打包在一起,然後一股腦給陸湛。
她跟他分手了。
她要把這些昂貴的禮物,都還給他。
蔣柔拖着大包小包從學院路走到校東門,也沒有快車接單。
“你要搬家嗎?”
她內心一時快要爆炸,回過頭,看見漂亮的盛洛靜靜地看着她,聲音比月光還溫柔。就是這樣的聲音,好像絲綢一般,緩緩地、撫平了剛才混雜的心。
“不,不是我要去還些東西。”
盛洛輕輕蹙眉,“什麽東西讓你這麽急?都不願聽我唱完歌?”
“就是……很重要的東西。”蔣柔岔開話題,“你怎麽會在這裏?”
“我就是來校園逛逛。”盛洛笑了笑,“學校總給人很美好的感覺,不是嗎?”
蔣柔不說話。
她也有這種感覺。
“我送你?”
盛洛指了指剛停好的車,一輛白色的國産轎車,很幹淨。
“不,不用了。我還要再去拿些東西,然後再去還,然後…可能還要再拿些東西回來。”
“一定要今天嗎?”
蔣柔頓了頓,想起陸湛的電話,不知道他在哪裏開PARTY,但是她可以确定他不在家。
她将東西扔到他家,然後就再也不要聯系了。
“對,今天。”
她一番話說得混亂,但是盛洛卻聽懂,“那我還是送你吧,大半夜的遇見壞人怎麽辦。”
“別擔心,我開車很穩的。”盛洛溫柔說。
見蔣柔還在猶豫,他眼睛眯成月牙狀,笑說:“我還可以唱《學貓叫》給你聽。”
看見蔣柔微窒的神色,揚起的眉梢,男人說:“服務員告訴我的。”
“謝…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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