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23rd.塵埃落定

SOUL緊盯着懷裏的“MAKA”。

她踩着高跟鞋，幾乎不用費力就能與他對視，此刻她正一點點向他靠近。

記憶裏似乎自己一直都和MAKA差不多高，這曾經在一段不短的時間裏都是SOUL無法忽視的痛，直到他意識到BLACK STAR的身高似乎從未超過椿。

現在他突然發現，他似乎是比懷裏的“MAKA”高上那麽一點了，男孩子的發育期？他胡思亂想着。

“SOUL，我很害怕。”

帶着些脆弱的聲音拉回了SOUL的思緒，一回神他便看見了“MAKA”近在咫尺的臉。

他們之間的距離太近了，“MAKA”的聲音幾乎可以說是在他耳邊響起的。這種耳鬓厮磨的感覺讓SOUL感到無比的違和，就和那句“害怕”一樣。

“SOUL……”

又來了，那種令人感到煩躁的聲音，輕柔得不像話的聲線。SOUL從來沒聽MAKA用這樣柔軟的語氣和他說過話，他也無法想象MAKA會用這種語氣和任何人說話。

而“MAKA”似乎覺得這樣的距離還不夠又向他靠近了半分，近到只要他微微偏頭便可以吻到她的唇。

SOUL注視着對方淡淡的唇色，突然想到了某個傍晚的那個一點也不COOL的夢。

怒火正在一點一點侵襲MAKA的理智。

黑色的霧氣絲絲繞繞地附上她的身體，被薄薄的隔膜阻擋，像是為她披上了一層厚厚的戰甲。黑暗在一刻不停地侵蝕她的精神，似乎随時會将她吞沒，她卻不為所動，只是死死地盯着屏障包裹下的房間，那裏面，SOUL正擁抱着一個不知從何而來的“MAKA”，那姿态，只怕下一瞬就可以肆意地親吻在一起。

MAKA捏起拳頭，深吸口氣，狠狠砸在了那層看不見的屏障上。與之前的做白工不同，這次，那屏障被砸出了水波似的紋路，一圈一圈地向外擴散開去，纏繞在MAKA手上的黑霧此刻竟成為了她的助力。紋路消散，那看起來堅不可摧的屏障被砸出了絲絲肉眼幾不可見的裂痕。

房間裏，SOUL與“MAKA”的距離還在拉近，明明兩人的身影還倒映在MAKA的視網膜上，她卻像是對這一切視而不見一般，只是一拳比一拳更用力地砸着那屏障。

在她燃燒的怒火中，被屏障包裹的房間似乎都開始搖搖欲墜。

突然，她停下了動作。視線裏，“MAKA”将搭在SOUL腰間的手猛地向上擡起摟住了他的脖子，SOUL被迫低下了頭，幾乎是下意識地，他一手扶住她的腰身一手附上了她的臉頰。一切發生在轉瞬間，他們便在她的瞳孔中形成了一個擁吻的姿勢。

MAKA愣愣地看着，這一瞬間她似乎什麽都沒想，又似乎想了很多。

她甚至不确定自己被怒意充斥的大腦中是否還有理智。

包裹在MAKA周身的薄膜似乎終于在這無盡的黑暗裏耗盡了力氣，漸漸隐去。

黑暗将她淹沒了。

不知過了多久，一只微微泛着亮光的拳頭帶着一種勢不可擋的氣勢狠狠地往那已布滿了裂痕的屏障上砸去。

“你是誰？”SOUL的聲音冷冷地響起。

“MAKA”突如其來的動作被SOUL制止了，幾秒鐘之前她猛地圈上SOUL的脖頸趁着他分神強行壓過了他的臉，正準備吻上去，卻被對方眼疾手快地按住了下颌，動作被迫終止。

SOUL将視線微微上移，緊盯着她的雙眼——那雙和MAKA一模一樣的綠眸子裏是憤怒的他自己。

他的右手死死地鉗制着對方颌骨，左手扶在她的腰間防備她接下來可能的動作，面對着這個擁有着與MAKA同樣面孔的少女，SOUL不敢有絲毫的放松。他并不知道從背影上看來此刻的他們已經完成了一個完整的擁吻。

“MAKA”上揚着眼簾，似乎有些沒有反應過來他在說些什麽。幾秒鐘，也許更久，她依舊是那副無辜的神情沒有反應。倏地，SOUL扶在她身側的手瞬間化作了鐮刃，傾斜着橫過她的後腰，那冰冷的鋒利似乎隔着衣裙都能清晰地感受到。

沙啞的聲音冷冷地重複道：

“你，到底是誰？”

“我？”

“MAKA”微微偏頭，明明身處對方的鉗制下卻帶着無須掩飾的随意，她向SOUL身後投去一瞥，接着挂起了一個與之前全然不同笑容。

那種溫柔的，包容的，像極了美亞一樣的笑容。

“我是你的搭檔啊~”

SOUL眯起雙眼，耐心告罄，手臂微擡，利刃劃過，他懷裏的“MAKA”帶着似笑非笑似驚非驚的神情被從腰部一斬兩段，緩緩地扭曲，化為煙霧飄散開去。

“哎呀~對女孩子這麽粗魯可是一點也不COOL哦~”

SOUL猛地轉身，煙霧組成的“MAKA”沒有絲毫重量地漂浮在半空中，微笑着。接着從頭部開始成型，直至黑色的高跟鞋踩在光潔的地磚上，“MAKA”再次站在了SOUL面前。

SOUL死死地注視着她，沒有再攻擊，這裏是MAKA的精神世界，SOUL無法直接傷害她，她似乎也無法直接傷害SOUL。

兩人陷入了莫名其妙的僵持，一個蹙眉，一個微笑。

“MAKA在哪裏？”短暫的沉默後，SOUL再次開口。

這次，“MAKA”沒有再答非所問：“你是想問真正的MAKA醬？”她伸出右手的食指點在自己的下颌上，擺出了一幅苦惱的樣子。

“哎呀，怎麽辦呢~如果告訴你MAKA醬已經消失了你會不會很生氣呢？”

“不可能，”SOUL收回鐮刃，不耐煩地伸手揉了揉頭發，“她可不像你表演的那樣軟弱，就這麽消失了？嘁。”

“MAKA”似乎是被SOUL話中的不屑驚訝到了，半晌後又重新扯出那個完美的笑容，用一種開心到刻意的語調說：“我知道MAKA醬很強啦~可是……”看着SOUL停下了手上的動作将視線重新固定在她的身上，她臉上的笑容似乎更加燦爛了，“看到我‘吻了’你，MAKA醬臉上的表情可是有夠可愛的呢~”

“MAKA”微微偏頭，似乎在回味MAKA被黑暗吞噬前最後的那個表情。

“不知道，被自己的負面情緒吞掉的感覺到底是什麽樣的呢？”

SOUL是真的愣住了。

吻？看見？被MAKA？

這些似乎毫無關聯的詞在對方的口中被組合在一起，還似乎是成為了傷害MAKA的有力證據，這樣的狀況讓他有一瞬間的措手不及。

他明明是來幫她，怎麽就成為害她消失的原因了？

他想到了美亞離開前的那個似笑非笑的表情。

SOUL不相信MAKA會這麽輕易的消失，可這一刻，他卻莫名地感到了一絲心虛。

“MAKA”不動聲色地注視在房間裏的另一個人，淺淡的黑暗正在往他的身邊聚集，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凝結着，而那個因為她的話而陷入了自己的思緒裏的少年對這些變化卻一無所覺。

她笑了起來。

這一對搭檔真是太好懂了。

他們無比相似卻也截然不同。

足夠堅強，有勇氣、有韌性、有天分，對對方全心的信任，把對方當做自己生命中不可分割的組成部分，是彼此最重要的人。足夠獨立，又能相互彌補對方的不足，包容對方的棱角，就像齒輪一樣，互補的部分讓他們彼此更加密不可分。

這樣一對夥伴，只要他們在一起就莫名多了些無堅不摧的意味，逐個擊破也無法忽視他們相互的支持。似乎只有以子之矛攻子之盾才是足夠一擊即中的方法。

這便是“MAKA”選擇的攻擊他們的最有效的武器。

用一個傷害另一個，再用既定事實傷害剩下的那個。

她悄悄地放大了兩人的情緒，讓這一切更加水到渠成。

只是，放大了負面情緒的同時，只怕他們心中最堅定的東西也會變得更加不可動搖。

黑暗的侵蝕突然停滞了下來，像是被一種無形的力量推拒在外。

SOUL緩緩擡頭，注視着“MAKA”，一字一頓地說道：

“我會找到她的。”

這是他來到這裏的目的，不論發生什麽，絕不會改變。

“MAKA”的表情沒有絲毫動搖，她可以預料到對方的執着，卻從來不認為自己會在這裏失敗。直到——

“砰！”

一聲脆響從“MAKA”身後傳來，腳下的地面似乎都在這巨響中發生了不可避免的震動，她的笑容微微停滞，轉身看去。

圍繞着房間的屏障在那最後的震動中碎成了星星點點的光輝。

被黑霧籠罩的人影一步一步踏進了兩人的視線，那彌漫在她周身的黑暗如陽光下的霧氣般開始漸漸消散，随着她的動作，一絲一絲地從她的身體上剝離，飄散在微暖的燈光裏。

黑白相間的制服鞋踩在紅黑相間的地板上，不是那身華麗的黑色禮服長裙，而是MAKA最日常的那身黑色制服。

那是MAKA在戰鬥中的裝扮。

SOUL的嘴角不自覺地帶上了一絲笑意，目光灼灼地盯着她不放。

這個才是他的MAKA啊。

MAKA看着SOUL，與他對視了片刻，轉頭直直地看向房間裏的另一個人。

“該消失的是你。”

MAKA注視着“MAKA”，堅定地說道。

“MAKA”臉上鎮定自若的表情已經完全消失了，她與MAKA對視着，半晌，輕嘆了口氣，有些無奈地笑道：“看來這次是我輸了呀。”

這裏是MAKA的意識空間，這個隐藏在她內心深處的房間不過是美亞趁其不備在MAKA的靈魂裏隔離出來的一個小漏洞而已，一切都是為了讓這一對搭檔相互傷害，而當MAKA驅散黑暗打破屏障的那一瞬間，就注定着“MAKA”這一次的失敗。

“看來是的。”SOUL一邊笑着回應她一邊化為一道亮光落在MAKA身邊。

光芒閃過，MAKA手間的鐮刀劃出一道漂亮的光圈，她沒有停頓地上前兩步揮舞鐮刃不見一絲猶豫地劈向面前的人。

靈魂共鳴。

“MAKA”面不改色地任由沖擊而來的氣流掀起自己的發絲與裙擺，沒有任何反抗也沒有任何閃避。

利刃劃過，“MAKA”在一片炫麗的光線中化為塵埃，随着她的消失，整個房間陷入了瞬間的寂靜，片刻，伴随着“咔”的一聲輕響，像是破碎的玻璃般，這個紅黑相間的世界分崩離析。MAKA站在原地，任由周身僅有的色彩粉碎在無盡的黑暗裏。她再次被無邊的黑暗包圍，好在這回不再只有她一個人。

“MAKA”消失的地方，徒留一個小小的圓形魔法陣漂浮在半空中，散發着微微泛着青紫的亮光。SOUL化出人形，上前兩步，半蹲下身，一伸手将那個小小的光圈握進手心，使勁一捏，張開手掌，那最後的光亮如四散的星辰般飄落，消失在他的掌心。

MAKA擡頭，空間的盡頭像是迎來了黑暗之後的黎明，一點一點地從天際開始泛起光亮，直到世界恢複了蔚藍如洗的光明。

通透，明亮，不存一絲陰霾。

一切塵埃落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