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像是不服，為了特意證明自己和齊景之間打斷骨頭連着筋的緣分，範泛跟劉清悠打了十塊錢的賭。

同樣的時間同樣的地點，範泛再去圖書館等人。等到了算範泛贏，等不到就是劉清悠獲勝。

“呵！你要真能遇到人，姐姐就把腦袋給你當凳子坐！”劉清悠咬着筷子尾巴說着豪言壯語。

第二天來得很快，範泛他們周四上午滿課，下午只上一節課。她特意掐好時間在周三晚上挑衣服，不知道是心态作祟，還是櫃子裏面衣服不夠，怎麽穿都感覺穿不出自己想要的味道。

“又不是炒菜，你還想要什麽味道。”劉清悠在旁邊适時吐槽。

有經驗的過來人最後還是看不下去，借給範泛一件自己的黑色半身長裙，搭着純白毛衣和米黃/色的呢子大衣，清新好看又大方。

她穿着這一身衣服，輕車熟路地穿過學生街，從嘉興學院來到X大學的圖書館後面。脖子上面的圍巾還是昨天新買的，範泛想親口給齊景道謝，也想跟他說這條圍巾真的很舒服。

她就像兜裏懷裏揣滿糖果，渾身上下都是溢出來的甜蜜。

下午四點的太陽像一個溏心蛋，橘紅的顏色潑滿正面天空。昨天見到的小狗不知道今天又跑到哪裏，範泛掏出手機看時間，腳跟在臺階上下來回蹦着。

等待的時間無可避免總是無聊，心裏懷揣的期待也在時間的流逝中一點一點冷卻下來，直至最後熬成了悔，溢出滿腔的酸苦味。

範泛開始後悔自己的莽撞，當時被劉清悠一激腦子跟着一熱，就答應了這個不切實際的賭注。關鍵十塊錢也沒什麽，就是自己這樣沒頭沒腦地跑過來顯得特別蠢。

這樣想着，她的腳步也失去了剛開始的活潑，被釘在原處，糾結萬分又進退不得。

但最後還是選擇不走。

範泛望向天空，原先橙紅的色彩已經變成鐵鏽黃，視線所及之處落了一層帶有回憶專屬顏色的濾鏡。

雖然說不清緣由，但範泛還是相信他會來。

“範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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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思緒飄蕩的突然之間，範泛聽到有人隔着一段距離在喊自己的名字。一開始還沒有回過神來，腦子只是單純地一片空白，緊接着激動喜悅跟着蒸騰，冒成氣泡，熏紅了範泛的臉，她轉過身子，在看到來人的那一剎那卻下意識愣住。

“範泛。”對方笑着朝她三兩下跑過來，簡單的牛仔褲搭着白色羽絨服，看着清新又保暖，純黑的眼眸含着細碎的光芒，一頭短發也剪得幹淨爽朗。

範泛看着他，臉上的笑容卻怎麽也憋不出來。

他站在範泛前面，上下一個打量，然後伸出手來大方說道：“好久不見啊，範泛。”

“是，好久不見，季晨。”

剩下的話，範泛全部都咽進喉嚨裏面。

暗戀好比黃蓮裏面藏着糖，苦盡甘來的最後那口甜還是自己給自己的。

季晨是範泛的高中同學，兩人從高三開始便是前後位置。并不算熟悉，只是簡單聊幾句話的關系。

範泛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時候開始喜歡他的，好像能說上來的瞬間有很多種：他轉過頭來的下颌弧度，他說話時語氣裏的自信張揚……每一樣都讓範泛忍不住地羨慕。

也常常幻想，如果自己能成為像他那樣的人就好了。

那時候班裏面的男生常常喜歡聚在一起聊女生，按照內心喜好和顏值高低來給女生做着所謂排序。

也是一次的無意之間，範泛站在教室後門，手剛伸出來預備推進去的時候便聽到了自己的名字。

“季晨，話說你覺得你後桌範泛怎麽樣？如果讓她當你女朋友你願不願意啊？”

“那個牙套妹嗎？算了吧，天天散着個頭發土得要命，性格又悶又無聊，一頓飯還能吃三碗，話說你是故意拿我尋開心的吧？”

……

後面的話範泛沒有再聽，伸出的手最後還是無力垂放下來，自尊就像一面鏡子，劃破一道便碎了一地，再也拼湊不回原來的完整。

季晨說的每一句都是實話，只不過從他的嘴巴裏面出來就顯得格外殘忍。

大概一開始的暗戀只是崇拜居多，後來範泛對他的喜歡也逐漸冷卻下來。

但範泛卻不願意面對他。高中畢業以後的同學聚會也總是能推辭便推辭。

季晨于她而言就像一面破碎的鏡子，七零八碎反射出她難堪的自尊。

從回憶的淤泥裏面拔出腿，對面季晨揮着手問道：“在想什麽呢？剛剛叫你好幾聲都沒應？”

範泛虛虛一笑，随便扯了句借口，“不好意思，剛剛在發呆。”

“哦，沒事。”他笑着應了句，目光落在範泛的嘴巴上面，“現在你牙套取下來，吃東西也可以不用像從前一樣顧及那麽多吧？”

算給接下來的談話開了個頭，但範泛在聽到牙套兩個字的時候卻還是像被刺了一樣，許久才回了一句嗯。

季晨不知道是不在意她的冷淡還是怎樣，望着天色，自顧自的繼續說道：

“現在時間也不晚了，看樣子估計你也沒吃。跟我一起去吃食堂吧。”

下意識拒絕，然而範泛才剛開口說了句我，季晨便轉身往前直走。

他見範泛沒有跟過來，轉頭催促道:“快點，太晚了食堂就沒飯了。”

所有想要開口拒絕的話最後還是盡數吞落腹中。

X大統共有三個大食堂，一棟樓裏都飄着飯香。附近還有些零散建築，開着休閑奶茶店或者清真餐廳。

臨近飯點，周圍人來人往，熱鬧非常。

季晨望着範泛，解釋道:“晚上我還有課，只能委屈你在我們學校裏面将就一頓了，等到以後有機會再請你好好吃一頓。食堂就不帶你去了，旁邊的休閑餐廳倒也不錯。我忙的時候也會在裏面将就一頓。”

這……跟将就扯不上邊吧。範泛看着X大的食堂，忽然明白了父母家長勸說考上好大學的一番苦心。

從夥食就能看出來差距。

範泛想起嘉興學院的小食堂，壓下情緒說道:“不将就，不将就。”

學生休閑餐廳這類地方她肯定是不打算去的，消費不說，光裏面的氣氛就讓人感覺奇怪。

最後在她的堅持之下，季晨還是帶她去了食堂。

似乎為了滿足天南海北各個地方學生的胃口，X大的食堂也用盡各種可能給學生變換口味。

左右兩面各有占據兩個牆壁的窗口，一邊擺着寫普通家常菜，一邊是各地特産的小吃零食，比如福鼎的肉片，東北雜糧餅，湖北熱幹面，還有陝西肉夾馍……琳琅滿目，香氣蒸騰。姑且不論這些小吃美食是否正宗，光看到這些熟悉的稱謂，都能給遠行在外的求學游子帶來一絲內心慰藉。

範泛想每樣東西都嘗一遍，然而季晨還在自己旁邊。她拘着性子不自在也不舒坦，再好吃的東西送到嘴巴裏面也仿若嚼蠟。

拿了個托盤，範泛随手挑了兩道菜，季晨很快跟在她的後面，關切問道:“吃這麽一點晚上不餓嗎？”

範泛客氣回答:“沒事，我中午吃太多，晚上沒有胃口。”

一年時間沒見，他比從前殷勤，插/着空掏出自己的學生卡，“這頓我請你。”

“不用。”請了這頓就還有下頓，人情在請來請去之間已經是筆算不清的糊塗賬。範泛不願跟他有過多牽扯，下意識回絕:“我自己來。”

掏出手機想要給食堂阿姨掃碼，但阿姨眼風一瞟瞪她一眼，“同學，我們這邊只能刷卡。”

範泛:“……”

“現在，總該給我一個表現的機會了吧。”他伸出學生卡，極具風度。

他們挑了一個靠門的位置坐下，季晨見範泛從他付完款以後，一張小臉就沒有舒展開來，他嘴角含笑，給她出謀劃策。

“不然這樣，如果你真覺得過意不去，就加我微信好友，轉賬給我。接下來一頓飯的時間還很長，你總不能一頓飯下來都這麽難受吧。”

範泛:“……”年輕人，這也曾經是我的套路。

她楞了幾秒的功夫，但很快又回過神，“是個好主意。”

季晨笑着掏出手機，點開微信的掃碼界面。

然後範泛也在手機上點了點，蹦出一個付款二維碼，“叮——”地一聲，季晨的手機界面很快切轉。

範泛一下便收起手機放在口袋裏面，“掃碼付款這樣也更加方便一些。”

他聽到範泛的話沒有回答，似乎還在回神，後面也只是揉着太陽穴無奈地笑了笑。

“一年過去了，你的腦回路還跟高中一樣神奇又可愛。”

“範泛，你還不懂嗎？轉賬還錢只是借口，我想要的只有你的聯系方式。”

“畢竟高中同班也有三年，說到底我們也是老同學了。”

這一番話被他說得坦蕩又自然，換成範泛腹稿都打爛了最後還沒有說出去。

她想到齊景，埋怨自己沒用，要是面皮能有季晨一半厚，今天也不至于跑到X大碰運氣。

還得被劉清悠狠狠嘲笑一番。

“範泛。”季晨見她發呆，繼續催促。

範泛懶懶地應了一聲嗯，雖然不情不願，但人家話都說到這個份上，再不答應就是不給面子了。

她掏出手機，剛翻出自己的二維碼就忽然感到旁邊有陣風被帶過。

然後，毫無預兆，一片陰影從自己腦袋頂上落下。

她以為是季晨的同學或者好友，沒說話，打算安靜地化身為角落裏面的隐形人。

卻猝不及防忽然聽見，有道熟悉的聲音在頭頂上面喚着自己的名字。

“範泛。”

嗯她挺直了背，難道又碰上熟人？

作者有話要說：

範泛:嗨喽！熟人你好啊！

齊景:很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