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視線下移, 範泛看到一位面容清麗的女孩子, 她的衣着簡單大方，黑色長款呢子外套裏面是件深藍色毛衣。

兩人的手都附在一本書上，剛好這又是書架上的最後一本。範泛不願奪人所愛, 随即松開手拿另外一本。

女孩沖她展顏微笑, 明眸皓齒, 好似光都聚在她的臉上，“謝謝你。”

“沒事！”範泛擺擺手，一本書而已，道謝也不至于。

女孩卻熱情非常, 拉着範泛的手, 笑容晏晏，“這樣吧，我請你喝奶茶, 也算答謝你願意把這本書讓給我。”

她越是這樣熱情, 範泛便越覺得自己像被人锢住手腳不得自在，她稍稍掙開女孩子的手，腳後跟也疼得她愈發不耐，“不用，一本書而已, 我自己也是随便亂拿的。”

“你的腳怎麽了”女孩見範泛站不到一會兒便扭動下身子, 她的視線落在範泛的鞋上，嶄新的純黑小皮鞋，只不過鞋面硬得不近人情。

她笑:“奶茶請不請無所謂, 先去書店那邊的奶咖坐着吧——你的腳需要休息。”

女孩一只手扶着範泛的胳膊，知道她不喜歡陌生人的親密接觸，便只是客氣地握在肘部。

兩人湊近，範泛能嗅到她身上清淡的香水味。範泛對香水沒有研究，卻覺得這味道聞得很是舒服，因而對女孩陌生的戒備也松弛不少。

書店奶咖是在同一家店面，許多大學生喜歡在沒課的下午來這裏點杯奶茶看書寫作業，累了去旁邊的書架逛逛，遇到些喜歡的書便買下來，雜志也有，但老板怕有人看沒人買便用塑料袋封起來，要看先付款，破不了的規矩。

女孩幫範泛墊錢買書，然後再點了兩杯熱可可。她帶着托盤和書本過來，坐在範泛對面，臉上的笑容好似托盤裏的熱飲，又暖又甜。

範泛要還錢給她，點開手機裏的微信，說道:“你掃掃吧。”

女孩不急，她将熱飲遞到範泛面前，然後輕啜一口自己那份，咽下滿嗓子膩人的甜，她道:“加個好友吧！”

“啊？”範泛沒料到。

她笑:“我覺得你很可愛，所以想加個好友，你不介意吧？”

Advertisement

怎麽說女孩也為自己忙前忙後，知道範泛腳疼還特地扶她過來坐下，她沒再推辭，切換手機二維碼，兩人很快互加微信好友。

熱可可的甜都在第一口，往後便只剩下膩。範泛不太喜歡極苦極甜的熱飲，比起這個，她寧願喝杯清淡甘甜的水果茶。

女孩同她沒話找話，随意閑聊，“你是x大的嗎？”

範泛搖頭，“我是旁邊的嘉興的，來x大這邊找人。”

“那好巧！”女孩眼裏閃着細光，“我也不是x大的，我也來這裏找人。”

不是x大，難道是嘉興的同僚遇同僚，範泛難免為這緣分興奮，“你也在嘉興讀書嗎？”

女孩搖頭，她一頭長發尾末打卷，松松懶懶散在肩頭頸窩，原本稍顯寡淡的面容多了幾分俏麗妩媚，她握着杯子道:“我是x市人，在B市讀書，只不過學校開學沒那麽早，所以過來找同學玩。”

範泛了然，她知道B市的教育水準。雖然女孩沒說學校只說地名，但想必最低也達到了一本線。

女孩沒等範泛開口，便細細碎碎同範泛聊她的同學——他們高中同班，她是他的班長，那時候男孩很胖，長相也不太起眼，是丢在人群中沒人注意的存在。

男孩對女孩很好，會把她的薄弱科目專門做一個詳細的講解筆記，會在她值日的時候默默将每節課的黑板擦幹淨……

“後來我才知道他喜歡我。”女孩說起這些的時候，臉上陷入回憶裏的甜蜜，她嗔怪:“那時候我哪知道這些啊！他還為了我專門跑去減肥，聽說差點得了厭食症。也真是！”

範泛聽着只能感嘆:“好甜蜜啊！那你們在一起了嗎？”

說到這裏，女孩臉上表情一滞，像膠卷生生卡了殼，“還沒呢。”她低下聲音，“因為我曾經傷害過他，他難受了很久，心裏都還有根刺，我很抱歉。不過沒關系，反正他考研也要去B市，我相信我能把這根刺□□。”

熱可可放了那麽久也開始變涼，喝下一口像嘴巴裏含着塊融化的廉價巧克力。

書店播放着悠揚溫柔的鋼琴曲，如果音樂有形象，大概它像綢緞纏/繞周身般溫柔。

後腳跟的疼痛因為坐下得到緩解，範泛看了一眼剛買的書皮封面——《雅舍談吃》

兜兜轉轉連買本書都與嘴巴過不去。

手機顯示屏上時間卡在下午四點半，範泛摸着杯子表面，看對面女孩嘴巴張張合合，眼神有些渙散。

一直不停講話的女孩忽然頓住了聲，她注意到範泛出神，溫聲問道:“你的腳沒事吧？”

“啊？——哦！”範泛不好意思，臉上迅速彈出遮掩的笑，因為用力過猛而留下不自然的痕跡，“還好，現在坐着不覺得腳緊。”

“其實挑鞋也要有自知之明，不是所有鞋都适合自己的腳，硬塞下，最後難受的還是自己。我覺得戀愛也是這樣。”

說不出緣由，範泛覺得這話意有所指，然而她還沒有回過神來，對面女孩一下抖落開笑:

“我只是随口感嘆一句，你別放在心上。”

這樣範泛也不好細想下去，談話走進一個死胡同，擡眼望去全是一片天的沉默。

範泛在這裏磨時間，四點半，四點四十，然後五十，分針轉得慢，等待的時光最磨人。

可可涼了也被自己或多或少喝掉一半，範泛想點塊蛋糕打發時間，至少沒那麽難熬，但轉念又想還剩十分鐘，等等也就那麽回事。

她進退維谷，對面的女孩卻怡然自得，手指在屏幕上面劃拉，大概是在聊天，兩根拇指來回動。

範泛手機震動，是劉清悠的微信。

【在哪？怎麽宿舍沒人。】

範泛【在x大那邊。】

劉清悠迅速get，噼裏啪啦打過來的文字撓着一股子化不開的甜蜜。

【歐啦！你好好玩，姐姐今晚就不回宿舍了。張初之超級黏，以前怎麽沒發現，有空一定要好好揍一頓，教育教育他！】

範泛想解釋不是這樣，但大拇指擡起又放下。算了，清悠正在開心的時候，自己真沒必要說些自己都不理解的話來煩擾她的心情。

手機息屏放在桌上，沒一會又亮起，齊景問範泛在哪，要過來找她。

範泛心情瞬間亮堂，她嘴角藏不住笑，發了個定位過去。

對面女孩又問:“看你這樣，是男朋友要過來找你吧”

她眉眼帶笑，範泛沒去想太多，點了點頭。女孩接着說道:“真好！”

窗外的天空幹淨澈藍，幾片薄如輕紗的雲随意飄蕩，店內的鋼琴曲換成大提琴，低沉婉轉，道不盡的悲傷和溫柔。

有風吹過，春日碰上回南天，氣溫還不算高，冰冰涼的風裹挾着雨水的冷氣，範泛想估計接下來的幾天又是不斷的陰雨連綿。

她的床單被罩還沒來得及抱出去曬一曬了，讓大太陽驅趕潮氣。

鄰座有一對情侶輕輕交談，男孩揉着女孩的頭，寵溺又無奈，不知道兩人在說什麽。

對面那聲真好還存在範泛心裏，一捧清淺的喜悅，剛好地愉快了她。

有點迫不及待想要見到齊景，想挽着他的胳膊對女孩說:“他就是我男朋友。”

店門口的風鈴清脆，說不清楚是忽然吹進來的風撞得它叮當作響，還是開門進來的人。

範泛轉頭，剛站起來預備招呼齊景過來的時候，對面女孩一下挽住她的胳膊，兩人親密無間，女孩略帶埋怨的小甜蜜撞進她的耳朵，猝不及防:

“呀！我的那個朋友來了！”

範泛被砸被有點暈乎，她問:“什麽？”

齊景已經看到了她，但眉頭卻輕輕皺下，他的步子放緩，範泛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麽。

女孩的話還在繼續，一字一句宛若刀紮——

“就是我跟你說的那個暗戀我的朋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