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碧桃花妖：桃花殇

趙子軒撲到碧桃花妖面前，用力将他抱入懷中。花妖沒有反抗，任他動作，只是眼神微變，臉上隐隐露出痛苦的神色。與此同時，有桃紅色的小光球從他身上溢出，飛進趙子軒的身體。

林曦見了，立刻想起花妖說過“靈氣流動”，連忙伸手推搡趙子軒：“喂，你不要碰他！”

JOJO見狀，也來幫忙，抓住趙子軒的胳膊把他往後扯。

亨利原本一臉驚詫地看着，顯然搞不懂趙子軒為什麽對着一團喊“阿俊”，此時見林曦和JOJO動手了，也顧不上許多摻和進去：“你們幹什麽？放開他！”

四個男人扭成一團，驚動了另一戶來做客的鄰居。那一家三口站在門廳門口，夫妻兩人驚疑不定，小正太一臉純真：“媽媽、媽媽，紅衣服的哥哥是飄着的！”

孩子年紀小，說話也沒什麽顧忌，聲音很大，直接傳入窗邊的四個男人耳中。

原本緊抱花妖的趙子軒心中一寒，不自覺放松了力道，立刻被JOJO扯開，接連後退了兩步，幸好亨利眼疾手快攙了他一把，才沒有坐倒在地。他的胸口劇烈起伏，額上浮起一層冷汗，視線慢慢移向碧桃花妖的下肢，待看清他懸空的玉足，忍不住驚叫出聲：“阿俊！？……不、你不是……你究竟是不是阿俊？你究竟是人是鬼？”

聽了趙子軒的話，站在他身邊的亨利也是臉色直白。畢竟，這個屋子裏，沒人比他更清楚周俊的生死了。藍眼睛男人眉頭緊皺，在房間裏掃視了一圈，确定沒有阿俊的影子，才攬着趙子軒的肩膀問他：“子軒，你究竟在說什麽？什麽阿俊，你又産生幻覺了？”

“不是幻覺……他就在那！”趙子軒又急又惑，指着林曦身後的空地示意亨利，“他就在那！穿着一身紅衣服，看起來跟我們剛相遇時一樣，飄、飄在半空中的！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沒有瘋，阿俊，你從前年開始就陪在我身邊了，對不對？”說到最後，他已經邏輯全無，形容瘋癫。

另外一戶客人被他這幅樣子吓到，說了聲“家中有事”，拉着孩子快步離開。林曦和JOJO對視一眼，心情俱是非常複雜。

亨利聽得心驚肉跳，嘴唇不斷顫抖：“你、你在說什麽？什麽紅衣服的阿俊，什麽前年開始就陪在你身旁？阿俊他明明已經……”他戛然收聲。

趙子軒卻已經聽到他的話，覺察出了不妥。他身子微微顫抖，表情看起來冷靜了很多，只是眼神還有點發直：“已經什麽？亨利，阿俊他已經什麽？”

“阿俊他已經死了。”這時，碧桃花妖從林曦的身後飄出，來到趙子軒面前。他的臉色有些蒼白，冷聲對滿臉震驚的中年男人說：“我不是阿俊，你的阿俊，早在四年前就已經死了。”

“死了？”趙子軒搖晃兩下，癱坐在地，口中喃喃，“死了？怎麽可能……他、他怎麽死的？不、我不相信，阿俊、阿俊他一定會回來的！他明明說過的……”

“對，他說過的。”碧桃花妖低頭看他，林曦和JOJO站在他身後，看不到他究竟是什麽表情，“他對你說，他這輩子已經賴上你了，無論你說什麽他都不會離開你，無論你把他趕多遠，他都一定會回來，對不對？”

“對，對，”趙子軒癡癡點頭，“他說過的……他不會離開我。”亨利站在他身邊，一臉驚恐地看他跟空氣對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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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回來了。”碧桃花妖輕聲說，扭臉看向林曦和JOJO，明明什麽表情都沒有，卻悲戚得像是在哭泣，“我想起來了，我跟阿俊的關系。”

老書蟲講解書蟲的來歷時曾經說過，世間流動着一股靈氣，萬事萬物，只要假以時日勤加修煉，都能修出道行。而就像書蟲衍生于用心創作的書籍一樣，很多精怪的本體就是被驚心養育或雕琢的事物——碧桃花妖，就是其中之一。

他的本體是趙子軒從江西挑選的第一棵桃樹，拜阿俊的精心照顧所賜，很快就多少有了靈性。

當然，有了靈性并不等于開了靈智，不足二十年樹齡的小花妖，撐破天也只會在阿俊澆水時揮枝示謝，至于幻化人形，那根本是想都不敢想的事。

小花妖沒什麽念想，不緊不慢地修煉着。每天除了喝水曬太陽，就是看着一臉孤寂的阿俊想心事。他不明白人類的感情，只替阿俊盼着趙子軒回家——雖然不懂兩個男人之間的愛恨糾葛，可趙子軒出現時阿俊就會笑，小桃樹就覺得，趙子軒出現是最好的事情。

春去秋來，院子裏的桃樹一棵棵增加，卻沒有其他桃樹産生靈性，大概是由于靈氣都被碧桃花妖獨霸了的緣故。歲月流過，小花妖漸開靈智，越來越喜歡悉心照顧自己的阿俊，暗暗打算着：等我能幻化人形了，一定要變成他的模樣！

轉眼之間，就到了第七年春天。小花妖看着阿俊穿着拖鞋沖出門，不明所以的擺動樹枝。到了晚上，就見一抹幽魂飄近，在院中來回徘徊，似乎想要進屋，卻懼怕院中的桃樹。

碧桃花妖第一次見到幽魂，心中納罕，仔細去看，發現那赫然是阿俊！

阿俊的靈魂渾身是血，形容焦急，時有時無。他翹首望着趙宅，眉頭緊鎖，時不時回頭往身後看，似乎在懼怕什麽。

“阿俊？”小花妖忍不住叫他，“你是阿俊吧，你怎麽變成這樣？”

阿俊一愣，扭臉看向花妖的本體：“……誰？”

“是我～”花妖搖搖花枝，“我是碧桃花妖，是你悉心照顧讓我開了靈智～！”

“原來如此……”阿俊點頭，又扭頭向身後看，好像看到了什麽，無措地睜大眼。他在門口飄了兩圈，似乎打定主意，對花妖說：“你說是我讓你開了靈智，那我就算對你有恩吧？既然如此，你能不能幫我一個忙？”

“什麽忙？”花妖問。

“如此所見，我已經死了。”阿俊語速飛快地說，“人死之後，會被黑白無常帶入地府轉世輪回，但我放不下子軒，偷偷跑回來見他最後一面，卻穿不過這辟邪的桃樹，所以想請你幫我，讓我附到你的身上。”

“附到我身上？”碧桃花妖驚得花枝亂顫，“這樣不行吧……再說了，我的本體就是桃樹，你冒然上來，小心魂飛魄散！”妖怪的各項知識均來源與所吸收的靈氣，花妖吐納靈氣進七載，還沒聽說過這種事。

“顧不上這麽多了，我答應子軒絕不離開他……就算是要走，也要見他最後一面。”阿俊不由他分說，臉色嚴峻，“你究竟答不答應？”

“嗯……”小花妖六神無主，拿不定主意，正遲疑間，就聽到一陣鎖鏈聲由遠及近。

阿俊臉色大變：“黑白無常！花妖，求你幫我，我真的有話要對他說。”

“可是！可是你魂飛魄散……”

“我心甘情願。”阿俊目光堅定，“如果我魂飛魄散，那說明我們真的有緣無分，求你幫我帶句話給他，就說……”話還沒說完，就聽不遠處傳來一個威嚴非常的聲音：“周俊，還不速速伏法？”

碧桃花妖被這聲音驚得一顫，對上阿俊近乎哀求的臉，終于松口：“來！”

阿俊面露欣喜，奮力向前一撲，化身一團黑氣撞上桃樹，激起一陣金光，頓時燃燒起來——魂飛魄散！

“阿俊！”碧桃花妖大驚，想要伸手拉他，奈何修為不到動彈不得，只能眼睜睜看着那抹幽魂染成純白的靈氣。他心中大痛，湧上幾分不甘，立刻開始全力吸收靈氣，想要通過這種方式達成阿俊“附身”的願望。

人的靈氣跟精怪靈氣并不相容，花妖吸人體內，只覺五內俱焚，卻不肯停止，直到疼暈過去……

其後，他為了消化體內的靈氣陷入昏睡，直到一年之後，有人從他本體上折下了一枝桃花。

碧桃花妖睜開了眼。

兩種靈氣沖撞，雖然擾亂了他的思維，卻使他修為一日千裏，能夠幻化成人——并且幻化成了他最向往的，那個桃花眼少年的模樣。

他眨着天真無邪的眸子，非常生氣地對那個折花人嚷：“你怎麽可以随便折花？疼死我了！”然後，那個男人朝他的方向側了一下頭，随即離開。

不知是出于本心，還是受阿俊殘留靈氣的影響，小花妖眨眨眼睛，跟了上去……

“……這幾日，我終于把阿俊的靈氣消化殆盡，讀到了他想留給趙子軒的話。”碧桃花妖說到這裏，将臉轉向面如死灰的趙子軒，用淩冽清脆的聲音淡淡道：“阿俊想對你說：我曾經答應絕不離開你，無論你說什麽，無論我走多遠。我曾經答應給你一個家。我傾盡所能地做到了。情之一字，我沒負你。我今天回來，不是怨你恨你，只是想告訴你：我從來沒有後悔跟你在一起。趙子軒……”

碧桃花妖說到這裏，回頭看了林曦一眼。林曦心中一沉，頓時有種不祥的預感，不自覺上前一步：“小花，你……”

花妖對他微微一笑，回過頭去，張開手臂，用力抱住趙子軒。

他說：“趙子軒，我愛你，不管你相不相信。”

一瞬間，一團桃紅色的光在花妖身上炸開！無數耀眼的光球從他的身體裏湧出，擠進趙子軒的身體！一股甜膩的桃花香在空氣中揮發開來，盈滿每個人的鼻腔，明明是喜慶得近乎豔俗的味道，卻香得讓人絕望……

“小花！”林曦大叫一聲，上前想把他從趙子軒懷裏拉出來，誰料剛一走近就被彈開，整個人飛起來撞在牆上。JOJO一驚，連忙過去扶他：“小林子，你沒事吧？”

林曦根本顧不得回答，扯着嗓子朝趙子軒喊：“快放開他！否則他會死的！”

趙子軒被眼前的紅光刺得睜不開眼，頭腦一片混沌，聽到這話，立刻依言行事，卻發現自己動彈不得，耳邊響起碧桃花妖的話：“我用自己的修為，洗掉你能見鬼怪的天目。趙子軒，孤苦一生，永失所愛，這就是對你貪婪霸道、自欺欺人、負心薄幸的懲罰。”

紅光散盡，趙子軒呆呆地跪在地上，在他面前，有一只花開正豔的碧桃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