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謎城(五)

藍橋跳了起來抱住冷如霜的腰,可憐巴巴道:“看在你我是同行的份上,等會他們一齊撲上來你幫我抵擋一會。”

她冷冷地說:“死一個同行少一個競争力,你要是被他們咬死了,我一定鑼鼓喧天,鞭炮齊鳴。”

藍橋佯作傷心,“你太冷漠了,還有沒有同行愛了?”

“沒有,從我身上滾下來。立刻!”她冷冷瞪他一眼。

藍橋嘆了口氣松開她,轉移話題, “還有比慘絕人寰更慘的詞來形容這些嬰靈的死狀了麽?”

冷如霜想了會兒道:“應該沒有。”

眼前成群的嬰靈最大的年紀也不超過七歲,最小的尚在襁褓之中,他們的死狀如一,皆是腦袋齊耳被削。即一個西瓜被劈成兩片。

他們用空洞滴血的眼陰森森地齊齊瞪你還不算恐怖。最難以忍受的是他們嘴一張,異口同聲地發出凄厲哀嚎,宛若魔音灌腦。

“好痛——”

“好痛啊——”

冷如霜死死捂住耳朵,艱難地問:“為什麽方才我們感受不到怨氣?”

藍橋好整以暇地從布袋之中取出兩團棉花塞住耳朵,“有高人布陣,将怨氣鎮壓住了。”

“這些孩子力量被壓制,無法逃出禁室,亦無法害人。否則始作俑者早就死了千八百次。”

若是仔細瞧去,他們的手腳皆被刻滿符咒的鐵鏈鎖住,每一掙紮,鎖鏈便往內嵌進一分。

皮開肉綻,形神俱痛。

倘若那些父母知道親生骨肉不是被送入宮中,享受那些閹人嘴裏的“榮華富貴”,而是在這冰冷地底受盡折磨,會作何感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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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幅凄慘場景,看得她鼻子一酸,別過頭去,問:“有什麽辦法能救他們嗎?”

藍橋道:“殺了設陣之人,便可以解除禁锢,超度他們。”

那麽便只有将九千歲的惡行昭告天下,從而将他繩之以法。

“走吧,藥效快過了。”他說着躍下床榻,往外走去。

鐵門緊閉,必須扳動機關才能打開。冷如霜東敲敲,西摸摸,挨個把周圍的物件碰了個遍,但是鐵門紋絲不動。

藍橋指向被縛的嬰靈,“你不如問問他們。”

冷如霜轉過身去,問: “小朋友,請問怎麽出去?”

其中一個嬰靈哭聲一頓,伸手指向牆上的壁畫。他的睫毛挂着晶瑩的淚,雙眼通紅,抽抽搭搭,讓人又憐又愛。如果忽視他只剩半個瓢的腦袋。

冷如霜心裏又悲又澀,百感交集。她看了眼祭壇上的蠟燭,問:“你們餓不餓?”

漂泊在外的游魂最可憐,沒人祭祀,沒人會燒東西給他們吃。

這些嬰靈不知餓了多少年。

嬰靈們又嚎啕大哭起來,這會倒是換了個詞,“好餓,好餓啊——”

怎麽辦?

她閉眼凝思,欲探究冷如霜的記憶。腦中一道玄光顯現,食靈符。

以符紙作食,喂養小鬼。

冷如霜睜開眼睛,伸手去摸袖子,才發現竟然沒有帶。

藍橋斜睨一眼,“在找什麽?是不是食靈符?我倒是有一些,只是宗門規矩,只有同、修弟子才能使用。你可以跪下來磕頭拜我為師……”

“……”

藍橋捂住額頭大包,從袖子裏摸出黃色符紙,嘴裏碎碎念,“不拜就不拜咯,那麽兇幹嘛。”

這個年代紙張尚未普及,極其珍貴。看着冷如霜大手大腳地往火盆裏扔符紙,藍橋心疼得直叫喚,“省着點用,省着點用。”

嬰靈飽餐一頓,總算是止住了哭聲。他們小拇指勾住衣角,害羞地開口,“謝謝。”他們越是善解人意,知書達理,冷如霜越覺得那該死的九千歲惡貫滿盈,不可饒恕。

不知這九千歲發生了何事,遲遲不來密室。

直到兩人又回到屋子裏頭,看着一室昏睡的天真孩童,冷如霜皺起了眉頭,她該如何将這些孩子安全偷渡出去,又該如何捅破九千歲的簍子。

她問藍橋,“九千歲是什麽來頭?”

“慕容子婷的救命恩人。”

他見冷如霜一頭霧水,解釋道:“慕容子婷便是國君南宮倫的妻子。她未做皇後之前,被妃子嫉恨,推入池塘之中。當時她不過十三歲,池塘水深,輕而易舉地淹沒她。馬進忠恰巧路過,跳入池塘把她撈了起來。慕容子婷做了皇後,便封馬進忠為九千歲。”

她回想起慶典那日,辇車上的英氣女子,問:“她怎麽會有這麽大的權利?”

藍橋道:“南宮倫是個傻子。但是前任國君的兒子都夭折了,只剩下南宮倫,沒辦法,只能讓他做國君。慕容子婷是個聰明人,手段極其強勢。她以南宮倫有宿疾的名義而臨朝聽政,果敢決絕,雷厲風行,不是男子卻勝似男子。當時朝堂之中傳得沸沸揚揚,這歸雁城恐怕要易主,改姓慕容。”

“她是歸雁城最高實權掌握者。

“但是有直言相谏的陽安君,不至于讓慕容子婷獨霸朝綱。”

他住口不言,冷如霜也已猜到七分。整個歸雁城,誰能,誰敢管權勢滔天的九千歲?

自然是那剛正不阿,愛民如子的“歸雁一枝花”——陽安君。

兩人打定主意,準備出府拜訪陽安君。剛推開門,便和門外站着的主事太監來了個大眼瞪小眼。

“......”

那太監眉毛一飛,瞪圓了眼,提高嗓子,尖聲尖氣地道:“你們兩個小兔......”

剩下兩字,在藍橋猛然出拳擊打他的腹部,以及冷如霜一躍而起,飛出一腳堵住他的嘴的情況下告終。

那太監軟軟地栽倒在地。

冷如霜與藍橋一前一後踩過他的身子,迅速地往外沖去。

他們到底是高估了這幅幼童身軀的力量,那太監扶着門框站起,氣得直哆嗦,尖叫道:“快抓住他們!別讓他們跑了!”

兩人慌不擇路,逃入死巷之中。

聞訊而來的家丁手按佩刀,将巷子圍了個水洩不通。

藍橋仰頭望着三丈高的白牆,問:“你會爬樹嗎?”

冷如霜道:“生死關頭,不會也得會了!”

話音甫落 ,兩人攀住牆壁,手腳齊上,宛若山間靈猴,身姿輕靈矯健。

太監急急匆匆跑來,見他們已經登上牆頂,白了一張臉,叫道:“快拿弓箭來,射死他們!”

牆頂狹窄,容人站立的地方不過方寸,兩人搖搖晃晃,欲跌不跌。

藍橋向下望了一眼,牆頂距離地面甚遠,平心靜氣道:“被射成篩子和摔成肉餅,你選一個死法吧。”

她道:“跳吧。”

話是這樣說了,但兩人卻一動不動,你看着我,我瞪着你。

冷如霜問:“你怎麽不跳?”

藍橋道:“女士優先。”

“......”

牆下腳步聲急。

冷如霜向後望了一眼,已有家丁彎弓搭箭。

她伸手拽住藍橋的胳膊,大喊一聲,“跳啦!”話聲甫畢,足下發力,抓着藍橋一起跳了下去。

從藍橋的袖口中飛出一張軟墊,在兩人視野中變大變厚,最後輕飄飄地撲在地上。

“砰——”

随着一聲巨響,兩人一分不差地落在軟墊裏。

“嘶——”冷如霜疼得清秀的五官都皺在一起,還不待她發表劫後餘生的感言,一側的門便被撞開,家丁們手握砍刀,齊刷刷朝他們撲來。

這次換藍橋一躍而起,一把抄起冷如霜往前奔去。

四周林立的亭臺樓閣與他們擦身而過,兩人都低聲喊了一句“晦氣”,因為兜兜轉轉一大圈,他們仍舊在九千歲的府邸。

正在此時,前面出現了一幢宏偉的屋宇,見那飛翹的屋檐,應該是會客廳堂。

隐隐聽得談話聲傳來,似乎正招待什麽人。

冷如霜吸了吸鼻子,“你聞到味道了麽?好香。”

藍橋道:“熏香。”

傳言陽安君尤其喜愛熏香,他坐過的地方,香氣萦繞三天不散。

眼見身後家丁有追趕而上的趨勢,又無法逃出迷宮般的府邸,兩人抱着搏一搏的心态,從側門闖入會客堂。

“關于赤雲賊一事......”溫厚的聲音因擅入者戛然而止。

冷如霜凝神望去,高堂之上坐着一個細皮嫩肉的太監,堂下左側依次坐着一名英俊的儒生,與……

她看清那人容貌,箭步上前拽住他的袖子,驚慌失措地叫道:“道長,道長,救我,救我,要死了,要死了!”

冷去塵只覺得這女娃娃的模樣有些眼熟,又不知在哪見過,絞盡腦汁回想,突然叫道:“師——”

冷如霜截住他的話頭,搶白道:“要出人命啦!”

冷去塵問: “怎麽回事?”

冷如霜一指坐首的馬進忠,神情憤怒,“他假借為宮中招新的名義,買賣孩童,将他們都害死了!我和弟弟歷經九死一生才逃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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