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原來是有了意中人了。謝漪有些意外,陛下時時都在她眼下,接觸了什麽人,她都是有數的,卻不想不知不覺中,陛下已有了心上人。
她沉默了片刻,問道:“是何人?”
劉藻看了看她,小耳垂不由自主地泛起紅暈,低下頭去,又不說話了。
這是害羞了。謝漪一笑,又覺欣慰,柔聲道:“陛下不願與我說嗎?”
劉藻擡眸,飛快地看了她一眼,搖搖頭:“不能說。”
“為何不能說,可是信不過我?”謝漪又問。
劉藻被她溫柔的聲音勾得心癢癢,但她仍留了一分理智。哪怕醉了,她也知這是不能告訴謝相的,謝相若是知曉,必會生氣的。她把嘴巴抿得緊緊的,搖搖頭,就是不說。
這樣一個小醉鬼,謝漪哪能哄不好呢。她問道:“陛下當真不肯說與臣知曉?”
劉藻點點頭,很堅決的樣子。
謝漪一笑,又道:“陛下不說,臣又如何助陛下得償所願?”
劉藻擡起頭來,眼中浮現迷惑,不解地望着謝漪:“幫我?”
謝漪點點頭。
小醉鬼的眼睛頓時亮了,直愣愣地問道:“說了,就能如願嗎?”
她的眉眼間都是期待,眼神中還有些羞怯的不敢置信,滿是少年初知情事的懵懂與青澀。謝漪看得欣慰,又略覺悵然,她待她好,是無所求的,但孩子長大,将心系在旁人身上,又不免使人酸澀。
謝漪溫聲道:“說了,就能如願。”
說了就能如願,就能擁有謝相,這是謝相親口答應的。劉藻呆了一呆,所剩無幾的理智立即被歡喜擊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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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睜大眼睛,望着謝漪,縱使在醉意中,她仍覺謝相是最好看的。她的心砰砰的跳,這樣好的謝相,就要是她的了。
劉藻認真地道:“謝相。”她的意中人就是謝相。
謝漪未聽明白,只以為小皇帝是在喚她,便應了一聲,等她說下去。
醉意越發洶湧,小皇帝腦袋昏沉沉,覺得坐不住了。她握緊了謝漪的手腕,傾身靠到她的肩上,臉頰正貼着謝漪的頸。她已将意中人說出來了,可是謝相為何不抱抱她?
劉藻有些急了,她的眼睛不由自主地合起,口中仍在說着意中人的名姓:“謝漪。”
謝漪從未與人這般親近過,她能感覺到陛下微微發燙的臉頰,與她身上淡淡的酒氣。還有她說話時,呼在她頸間溫熱的氣息。謝漪的身子僵直,一時有些無措。
“姑母。”小皇帝又道。
謝漪的心被這一聲姑母撥動,她軟下身子,接納劉藻靠在她的肩上,擡手輕撫她的後背:“乖,姑母在。”
劉藻頓時心花怒放,她醉得全然找不着北的小腦袋中生出一個奇妙的想法,原來要稱姑母謝相方會理她。
“睡一覺,醒來就好了。”謝漪柔聲撫慰。
劉藻乖乖地點頭,安心地靠着她,放由困意将她淹沒。不過數息,她就倚着謝漪睡着了。
謝漪等了一會兒,确定她睡熟了,方将她輕輕地推開一些,又調整了位置,讓她靠在她的懷中,好睡得舒服些。
胡敖遠遠望着這邊,心中早已掀起驚濤駭浪,只覺他無意間發現了什麽大事。還未等他努力将此事消化好,便見謝相望了過來。
他吞了吞唾液,忙上前去,跪地道:“丞相。”
劉藻似乎睡得不安穩,身子動了動,謝漪咽下要說的話,低頭摸了摸她的額頭,劉藻仿佛感覺到了她的溫柔撫慰,靠在謝漪懷中,安靜下來。
謝漪待她睡穩了,方再擡首,望着胡敖道:“陛下醒來,可知要如何回話?”
“小的、小的明白。”胡敖戰戰兢兢道。
謝漪轉開目光,又落到劉藻臉上。人長大後與幼年時,其實有很大變化,若非看着她長大,是認不出來的。可謝漪卻覺得陛下與年幼時一模一樣,一樣乖巧,一樣可愛,一樣惹人疼惜。
“聽聞你有一交好的宮娥,交情頗深。”謝漪緩緩道,她的聲音不大,似乎是怕驚擾了劉藻安睡,然而落入胡敖耳中,卻有如驚雷。
“小的只是、只是……”胡敖說不出來,謝相既查到了,他狡辯也無用。
“侍奉好陛下,我許你二人做一對平凡夫妻。”
胡敖心頭一顫,喜不自勝,連忙叩首道:“多謝丞相,多謝丞相!”他擡起頭來,看到倚在謝漪懷中安睡的皇帝,又道:“待陛下醒來,小的會與陛下說,謝相來看過陛下,見陛下醉了,便告退了,除此之外,再無餘事。”
謝漪又将目光移到遠處餘下幾名宦官身上。
胡敖會意,放輕了聲音道:“謝相放心,陛下知身邊宮人不幹淨,平日也有心清理,這幾人并非太後所派。”
如此,便無後顧之憂了。
謝漪又看了看劉藻,确認她睡熟了,方将她交與胡敖。
外間宴還未散,皇帝卻不見了,還需将宴中諸人遣散。
這也只是一句話的事。大臣們縱有疑惑,也不敢多問,各自散了出宮去。
謝漪卻仍在想陛下中意之人究竟是誰。可惜陛下醉時問不出來,待她醒來,必是又張牙舞爪,警惕重重,更加問不出來。只是她想了一會兒,便将此事放了開去。她何必非要糾纏于那人是何人?她只需旁觀,保護陛下不為情傷心便好了。除此之外,其實都不重要。
謝文在宴上射箭,得了魁首,心情好得很,他騎了馬,跟在轺車旁,也與謝漪說話。
“姑母,今日宴上,可有人能入陛下之眼?”謝文問道,他自是知曉今日之宴是何用意,只是他對此倒無心思。
謝漪反問:“你覺陛下如何?”
謝文攬着缰繩,想了想,道:“陛下自無不好,可我總覺但凡小娘子,皆麻煩得很,不如軍中能一同習射一同賽馬的同袍來得投契。”
謝漪一笑,合上眼,不再開口。
劉藻醒來已是深夜。
她睜開眼,看了看四周,發覺她躺在寝殿中。昏脹的痛意驟然席卷,劉藻低吟一聲,擡手捂住額頭。
“陛下醒了?”
耳邊有人說話。劉藻轉頭看去,就着燭光,看清是胡敖,她應了一聲,又擡起身子,欲坐起來。
胡敖忙上前,将一迎枕塞入她的身後,使她靠坐着。一宮娥捧了一托盤入內。盤中有一杯蜜水,還有一鼎肉糜。
胡敖先侍奉皇帝飲水,又捧着肉糜,欲請陛下吃一點。
醉酒之人,頭疼欲裂,腹中也翻滾着難受。勉強飲下一杯蜜水,肉糜卻是咽不下。劉藻揮了揮手,示意他拿開。
胡敖也未勸,将肉糜放至一旁。
“朕睡了多久?”劉藻問道,一開口,嗓音喑啞。
“有七個時辰了。”
劉藻合起眼來,心中頗有些懊惱,她隐約記得自己去了一亭中欲醒醒酒,這一醒就醒了七個時辰。懊惱之餘,她又不免慶幸,幸而提前走開了,若是醉态為人所見,不免丢人。
胡敖留意着小皇帝神色,并不主動開口。
劉藻的思維被酒所擾,減慢了不少。
“過飲誤事。”她惱怒着說了一句。原是要與謝相說一說擇婿之事的,結果卻睡了過去。想到謝相,劉藻模模糊糊的腦海中出現了一熟悉的人影。記憶破碎不堪,且皆是瞬間的畫面,她記不清楚了,卻又依稀記得謝相似乎來過。
劉藻問道:“謝相可曾來過?”
胡敖本分答道:“來過。”
劉藻一驚,騰地坐了起來,有些焦急,又有些後怕道:“朕可做什麽了?”她聽聞醉酒之人,最不講道理,少不得醉态百出,顏面大失。她若胡言亂語驚到了謝相,可如何是好。
“陛下沒做什麽。謝相入亭,見陛下醉了,便退下了。”胡敖的聲音有些刻意的平穩。
若是平時,劉藻必會留意,然而眼下她本就遲緩,且又一心想着自己醉後有無失态,便未發覺。她一聽自己并未失态,松了口氣,靠回迎枕上,但一想到謝相見她醉了,就直接走了,又覺難過。
“她什麽也未說,就走了?”劉藻不甘心地問道。
“是。”
劉藻頓時蔫了下去。
醉酒可難受了,頭疼,傷身,腑髒也不适,謝相來了,卻不置一詞便離去,可見一點也不關心她。
劉藻蔫巴巴的,毫無精神。
胡敖很想說一句,陛下安心,謝相對您,也是有情分在的。只可惜謝相離去後便将那宮娥一并帶走了,使他不得不從,更不敢多說一個字。
他正要勸陛下再睡一會兒,便見小皇帝忽然握拳,自己躺了回去,翻個身,背對着他,似乎打算繼續歇着。
胡敖張了張口,又靜默着退了下去。
劉藻閉上眼睛,她決心要好生歇息,将身子養好了,明日也要再接再厲。
謝相今次對她視而不見,待她奮起,得到了謝相,非得再醉一次,逼她照料她不可!到時,必使她後悔今次之漠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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