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你賤嗎?

我想着, 在易溪公司上班也挺好, 至少能經常接觸易叔叔。易溪說我牆頭草, 我也不否認。既然已經來了, 就要利益最大化,讨好易叔叔, 當然是最大利益——之一。

易溪處理公務的時候,我就在邊上看資料。我一面看資料, 一面問她問題。開始易溪還答得好好的, 從善如流。半天功夫以後, 她已經開始有點支吾了。就像沒複習好功課的學生,害怕老師的随堂檢測一樣。我再問得緊一點, 她惱怒之下幹脆就叫我閉嘴。

我好笑地看着她, “做什麽要這樣兇我?”

她瞪着眼,似乎有些氣不順,偏她怒容含嗔, 眉眼又附帶多情。我撐住下巴,就那麽斜挑着她。其實覺得, 她好看得發緊。眉梢眼角藏秀氣, 連生氣都有烨烨生輝的光環。鐘情一個人的時候, 怎麽看都可愛,看得越久越可愛。

她瞪着瞪着,也逐漸變了味道,身子慢慢地朝我傾斜過來,臉龐也慢慢逼近。

小關敲門的時候, 正碰上她最不想被打擾的時候。小關是一臉莫名其妙的歉意,她只是過來通知開會的,卻不知道自己打擾了老板什麽好事。

小關合門退出去,易溪拿上文件夾就走,走了不過兩步,又想起什麽來,憤懑地轉身欺近,我才微微撚起眉心,她就扣住我兩臂,一口咬在我肩頭。

表情獰惡,下口掙松。

我摸着被咬到的地方,倒沒覺出多大痛感,唯一可介意的事是,她居然隔着衣服咬我,倒是挺不嫌髒。

我想着,後面是不是不要問易溪了,或者問點淺顯易答的,不然她都沒有發揮的餘地,又怎麽獲得滿足感?沒有滿足感,她應該會很生氣。所以,我現在就是遭到了報複。

易溪回來的時候,已經是吃中飯的時間,她不去員工餐廳,有小關給她羅列食物清單,每天負責她的午晚二餐,有時還要兼帶零嘴。

大廈的頂端,有供休閑娛樂的半敞篷式天臺,只有老板的專屬電梯能抵達。易溪帶我上來午憩。

易溪躺在鋪着軟墊的沙發床上,就那麽斜躺着看我。她每回看我,我都能感知到她目光中的恬然。

我捧着單筒望遠鏡,漫不經心地問她,“為什麽你總看我?”

她也是一副漫不經心的腔調,“我在想啊,怎麽會有人專注的樣子這麽迷人。”

“你在看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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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看這座城市的各個視角,猜它們所代表的各種含義。”

“誇你迷人,怎麽不臉紅?”

我放下望遠鏡看她,“你向來拿肉麻當有趣嘛,我早都習慣了。”

易溪有一點點被我戳到,她翹着上嘴唇說,“我說這話的時候,我還臉紅了呢。”

“哦。”我塞了顆巧克力到自己嘴裏,繼續玩單筒。

“哦,你就哦?”

“那不然咧?你大我六歲。”

“那又怎麽樣?”

“大我六歲還愛撒嬌!”

“……你、過來!”

“等我先看完。”

“……”

“好好好,我看完了。”

我踢掉鞋爬上易溪的床,掀開被子拱進去。

我抱着易溪,“好嘛,你快點睡覺,下午好好處理公務。”

易溪将頭埋入我的頸窩裏,語氣輕的幾乎聽不見,“嗯。”

下午上班的時候,易溪的視線總是一會兒飛在報表上,一會兒飛在我身上,等我向她看去的時候,她又快速轉移了視線。

我開始擔心自己是不是做了個錯誤的決定。總覺得我跟着來上班,影響了她工作的專注度,效率自然也是被受牽連。

“易溪。”我不擡頭,都能用手背準确地擋住她投過來的視線,“你再不專心看報表,我們的雇傭關系就到今天為止了。”

易溪沒說話,等了一會兒,我才去看她。見她低着頭“奮筆疾書”,我單手支着下巴,側過臉,藏起了笑意。

三點半的時候,我提醒易溪要去工廠看貨。給易溪披外套的時候,撞上了要進來的易叔叔。

易叔叔笑着問我們去哪。

“去工廠。”

易叔叔朝我一頓猛誇,讓我很是莫名其妙。

“易溪,我叫她去她就不去,有你陪着她就肯去了。”易叔叔把手擱在易溪頭上,那意思就差沒說,易溪,你可長點心吧!

“小的都比你懂事。”

易溪直接拉我走了,“中國父母都有一個不乖的孩子,就是自己家的。中國父母也都有一個乖孩子,就是鄰居家的。”

“所以我爸的話,聽聽就算了,你別往心裏去,更別因此而嘚瑟。”

我亦步亦趨地跟在她身後,點頭道是。咂咂嘴,其實想說,你左右不過是懶散了點,我不會嫌棄你的,易叔叔的話,我不會往心裏去,更不會在你面前嘚瑟。

等到了工廠,易溪要介紹流水線上的産品給我,易叔叔搶在她前面給我講解。易溪不讓易叔叔跟過來,易叔叔還是跟過來了。易叔叔說易溪教不好,讓我聽他的解說。

這心操的。把易溪的“滿足感”都搶光了,易溪差點就翻了白眼,白眼已經翻到一半,我回頭看的時候,她硬是堅|挺地恢複了原樣。

易叔叔問了我幾個問題,我平時也看外貿和時政,回答得還比較順暢。易叔叔又說了單證的事情,他對上次的事耿耿于懷。

易叔叔說什麽,我都點頭附和,而且我也樂于附和。

易叔叔相當滿意我的表現,翻來覆去地說我比易溪懂事。等易叔叔走遠一些,我扭頭看又氣又臊的易溪,我有點疑惑地問她,“你沒事老嗆叔叔嗎?”

易溪不想理我,就和路過的師傅們打招呼。說熟不算熟的樣子,說不熟又都一一打了招呼。恰如其分的關系,恰到好處的距離。

人貴自知。我有小聰明,她有大智慧。

晚上,易叔叔被廠長請去喝酒,易叔叔把易溪和我也叫去。他們喝酒,我們吃菜。

差不多的時候,易叔叔叫我們倆女的先回去。我看他喘氣喘得像頭牛,臉也紅撲撲的,估計他酒勁上來了。

易溪有點擔心,看起來不舍得走。我就說我陪叔叔,我也能喝一點。

喝醉的人最喜歡攢說別人一起喝,我灌了兩杯白的以後,還臉不紅心不跳的,他們就拉着我一起了。

我幫着易叔叔把廠長灌趴下了,易叔叔非常驚訝,小姐姐也非常驚訝,易叔叔拍着我的肩膀,“今後有你在易溪身邊,我就放心多了。”

“嗯。”我回去就抱着馬桶吐了。

我把自己收拾得幹淨體面以後才開門,易溪一臉急切的關心樣兒,她摸着我的面頰,聲音溫柔得不可思議。

我繞開她的時候,還在想,我是不是出現幻聽了?否則怎麽看她那麽溫柔,她分明說過,最讨厭我跟別人喝酒了。

上次工作室迎新,迎接同校的胞弟胞妹來實習,易新出錢,我不知怎麽被拱成了陪酒。大家開了個大包,玩到淩晨才回去。回去易溪臉就黑了,說什麽都不管用,就丢一句,“最讨厭你跟別人喝酒了!”她兇起來的時候,我還是特別怕她的。就是因為她常笑,冷不丁兇起來的時候,還是很震懾我的。

我想,這會兒不是該罵死我了嗎?我凄涼的心境都鋪成好了,結果她把我口袋裏的解酒藥翻出來,“你什麽時候買的?”

“接到通知的時候,我想晚上可能會喝酒。”我剛眨眨眼,試圖賣萌扮可愛求放過。小姐姐眼淚就下來了,我還揉了下眼睛,我近視了嘛,還喝了酒,自我懷疑也很正常。

結果發現她真的在哭,我沒看走眼。我就過去哄她了,我剛把安慰的手搭在她肩上,她就長手一撈,很是攻氣地把我箍緊在懷裏,“蘇爽,你幹嘛這樣啊。”

我張了張嘴,感覺喉嚨口有堵塞物,我又閉嘴了。

“下次讓爸爸喝,你別管他了,又沒人勸酒,他自己願意。”

诶,這是親女兒嗎?

我拍了一下喉嚨口,“我能說我願意嗎?”

“你賤嗎?”

“總得這樣啊。”我窩在她胸前。馬屁又不等人拍,等你準備好了,馬都撅蹄子跑了。

第二天,我能西裝筆挺地去上班,還得虧易溪十點才出門的習慣。我在辦公桌前面站得筆挺,捧着文件夾,向易溪彙報一天的日程。

本來是小關的工作,可是易溪說喜歡聽我朗讀出來。今天她不讓我念了,趕我去隔間裏面睡覺。我沒聽她的,說好是雇傭關系,我不能光拿錢不辦事啊。

財務經理過來彙報指标變化,易溪沉默地聽完她的解說,全程一個問題沒有。等財務經理走了,我問易溪,“你怎麽不問她話啊?”

易溪沒回答我,直接起身推我去隔間。剛才她推了一半,財務經理就來敲門了。現在她又推了一半,易叔叔就推門了。是的,易叔叔沒有進來先敲門的習慣。

“我帶你去業務部熟悉一下。”大概是昨天的酒局,讓我們建立了某種不可言說的“友誼”。易叔叔還是很傳統的,堅信天下都要從酒局裏面打出來。

他今天對我有點不一樣,開始像對待大人一樣跟我說話。

我跟易叔叔去了業務部,易叔叔挨個向他們介紹我。易叔叔和業務聊了幾句,就把我塞進組裏了。确實拿我當大人了,随便就打發掉的樣子,一點都不“客氣”了。

因為是易叔叔帶過來的人,所以聽說我還沒畢業,他們都用理解的目光看待我。不過畢竟年紀小,也沒太拿我當回事。做業務的都有點自恃牛逼,因為他們為公司賺錢。

業務經理問我,“你學計算機的?”

我好學生模樣的點頭,“嗯。”

“那太好了,會修電腦嗎?我們的電腦有點卡。”每一個非計算機專業的,對我們的第一印象,好像都是很會修電腦。

雖然我确實會修,但也不妨礙我産生無奈的感覺。因為他說的是“我們”。

我巡視了一下他們的辦公面積,看起來将是個“浩大”的“公益”項目。

當然,他們要是付錢,我也不會抱怨了。明顯就拿我當免費工種。

他們檔案太多了,導致機身加載太慢,讓我修電腦,又不準重裝系統,卻要我保證資料的完好無損。

我備份了他們的文件,然後清理了磁盤,又清理了IE的緩存,在運行裏面輸入指令項,關閉了沒用的加載程序,最後設置了一下虛拟內存。

修到最後幾臺的時候,我已經開始揉眼睛了,但不知道誰高呼了一聲,“小易總好,您怎麽有空過來?”

這些做業務的嗓門都很大。我第一時間就醒神了,我從隔板裏探出了腦袋。

“蘇爽呢?看見蘇爽沒有?”

我還沒出聲,易新就眯着眼睛朝我走過來,我聞到了一股叫氣急敗壞的味道。

第一天認識,我就在業務部走廊,和易新一路雞飛狗跳帶火花閃電的追打着。

本來我腿比易新長,但我輸在不熟悉地形。很快我就被易新逼到了牆角,她看我的眼神,讓我差點給她下跪。

我有點喘,還有點反胃,想找個地方吐個翻江倒海。我壓着心口,可能是宿醉加沒休息好,剛才有點疲倦,又讓易新追得惡心感犯了。

其實我用不着看見她就跑,易新又不比我高,只是我青春期被她唬慣了,到現在已經形成習慣性害怕。看見她露出“兇兆”,我第一反應就是跑。

“幹嘛啊!”

“你幹嘛啊?!”

“我什麽都沒幹啊!”

“你居然還有臉說?!”

我們就這樣相互虛張聲勢着。易新咆哮完我,也有點不知所措了,她手邊沒稱手的“兇器”,她罵完我就有點沒下文了。

我們大眼瞪小眼地看着,易溪拉住我手腕就走。易溪來業務部撈人,就撞上我們倆互怼的局面,二話不說先扣住一個拖走。

我可能有點欠,回頭還沖易新“略略略”地吐舌頭。我真的挺欠,吐完舌頭就感覺胃裏有東西要噴出來。

易新好不容易找到一個紙團砸過來,我晃腦袋的工夫,她就砸中了易溪。

易溪回頭的時候,易新已經沒影了。其實我看見她躲進了衛生間,可是我沒想揭發她。

她對我無情,我對她還是有義的。

在外頭享用了一頓燭光晚餐,易溪說是給我接風洗塵,稱昨晚那頓堅決不能算。我吃完晚餐,去衛生間吐了出來,怕她看出來,我稍微化了點彩妝才出來。大概見我神采奕奕,她也有點意猶未盡,她跟我說想看電影。我把手擱在自己胃部,感覺它已經通透了,估算應該還能再撐一下下。我就陪小姐姐看電影去了。

我排在人群裏買票的時候,她站在外頭捧着爆米花等我,許久沒有一起看電影,她倆眼睛興奮得跟小老鼠似的,賊溜溜,透着一股機靈勁兒。

隔着攢動的人頭,我對她笑了一下。

看得是帶劇情的美國電影,情節算是比較吸引人,也有啓發思考的作用,我剛思考了五分鐘,就歪着腦袋靠在易溪肩上睡着了。

兩年的程序猿工作,培養了我一種近乎偏執的忍耐力,但我現在似乎已經到了極限。

易溪叫醒我的時候,電影已經結束了。

我有些歉然地看着她,易溪揉揉我的頭發,目光很是複雜。

“很累就跟我說,我帶你回家。”

我正準備感動,又聽她清冷淡然地補了倆字,“白癡。”

于是我這感動悉數化在了咽喉裏。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的發言:“啊,星期三你好!啊,讀者你好!啊,記得補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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