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十三回

莫兮離開楓華谷前去了趟老桧木那邊。

老桧木是一根木頭，千年的老木頭，與他住在一塊兒的是一枚銅錢。銅錢是精怪，秦國時期鑄造的圓形方孔銅錢，原名是半兩。到如今也有千年之久，同老桧木差不多年齡，就是單看外貌的話，老桧木像銅錢精的爺爺。

來到他們倆所住的紅葉湖，莫兮的出現驚得将子剛落在棋盤上的老桧木桧爺手那麽一抖，把整個棋盤都抖翻在地上。銅錢精銅板怒得想罵人，一擡頭嘴還沒張，就見老桧木已起身，并恭恭敬敬地轉身朝身後的人揖了一禮。

這下，想罵人的話直接被自己吞回肚子，慌慌忙忙地起身，看着就跟普通少年沒什麽兩樣的銅板也朝莫兮攏袖揖禮。

『無須多禮，二位許久不見。』銅板和桧爺就是倆隐居的老頭，天天窩在這紅葉湖不是下棋就是種花種草的，若無什麽事，他們是不會離開紅葉湖半步的。而莫兮若無什麽事，也不會跑來紅葉湖打擾這二人的清淨生活。

算下來，她也有數百年沒見銅板和桧爺了，而楓華谷內的其他人少說也有個數十年沒見着他們倆了。不過，他倆一向如此，大家都習慣了。

“大人來此可是為了那孩子？”桧爺不開口則已，一開口總讓莫兮有點摸不着頭腦。她來此本是為了詢問萬蛇谷之事，可桧爺卻提及了莫雨。莫雨，只是一個凡人小孩，她詢問來做什麽呢？

眼裏是困惑，可桧爺卻沒看見，而是自顧自說道：“那孩子本該與大人無過多緣分，然天道變化無常，大人與那孩子的多次相遇漸漸加深了那孩子與大人之間的緣。”

『噢？那是好事，還是壞事呢？』莫兮本不在意，可聽老桧木的意思卻頗有些耐人尋味，她有點好奇了。

桧爺答道：“是好是壞，命數難定，一切皆看大人與那孩子的造化了。老朽奇怪的是那孩子本沒有仙緣，卻因為大人您有了一絲讓人難以看清其之變化的仙緣。大人與那孩子，恐怕難以斷去這一份緣了。”

『緣之一字本就變化無常。即有緣，又何須斷呢？就當多了一個孩子，一個弟弟罷了。若他與吾真的緣分不淺，吾自當護他一世周全。凡人的一生，于吾而言不過一瞬，百年很快就過去的。』這話說得也沒錯，莫雨只是一個凡人，百年轉瞬，一晃眼就過去了，對莫兮來說，就當多了一個要護的人，僅此而已。

而且，莫雨給她的印象不算太差，那些他每一年送來的畫，她挺喜歡的。就沖這一點，護他一世當也無妨。

桧爺本還想說什麽，莫兮卻打斷了他。『桧爺，替吾推算萬蛇谷近年來是否發生什麽大事。』

桧爺回道：“估計與八年前妖皇渡劫有關。”

『渡劫？』

桧爺道：“現任妖皇重霄只需挺過紫霄九雷之劫，必能褪去妖身，飛升仙品，可老朽記得八年前重霄并未挺過紫霄九雷之劫。按道理來說，沒挺過紫霄九雷必是死路一條，可那重霄也不知道做了什麽，竟沒死在紫霄九雷之下，反而延長了八年的壽命。不但如此，還召集了各族的妖王。除了楓華谷的幾位妖王之外，其餘的妖王皆領命回了各自的部族。”

『所以，青青才會回萬蛇谷。』

桧爺道：“恐怕是的。”

『可青青已卸下蛇王之位，而今的蛇王吾記得是青青提上來的，名喚騰蛟。騰蛟身負騰蛇血統，年紀輕輕修為甚高，這也是青青提他接任蛇王的緣故。』

桧爺皺眉道：“恐怕其中，必有蹊跷。”

『蹊跷？』

一直在邊上沒有說話的銅板開口道：“在紫霄九雷之下渡劫失敗卻未死的例子，歷來都不存在。紫霄九雷畢竟是天之道而來，能在天之道的眼皮底下玩出這樣的花樣，恐怕如今的妖皇已非原來的妖皇。妖界，恐不太平。”

莫兮眼眸微眯，腦海裏掠過了兩樁陳年舊事，一樁與姜子牙之死有關，一樁則與當年雲暮雪替孫悟空擺脫天道輪回之命有關。

見莫兮不語，銅板和桧爺互相交換了一個眼色，心裏立馬想起了一件事。當然，他們想到的事與莫兮想到的那第二樁事是同一樁事。“大人是認為這次的事件與當年大聖同暮雪姑娘的那樁事有聯系？”

『還不清楚，不過吾……自會查清楚的。』

銅板道：“大人，敵在暗，我等在明，切莫小心。”

莫兮微微點頭。『這段時日吾不在谷中，恐要勞煩二位了。』

桧爺道：“大人說什麽話呢，老朽二人若沒大人庇護，就是路邊一塊爛木頭，一枚破銅錢罷了。”

銅板點頭附和道：“大人且放心，我和老桧木定當竭盡全力。”兩人的話音才落下，莫兮已從他們倆的面前消失離開了。

待莫兮離去，桧爺看了眼銅板，道：“我看咱們這平靜了千年的楓華谷将不太平了。”

銅板擰着眉，大有愁眉之色。“若真是如此，那也是天命，況且這事不簡單啊。”

桧爺嘆氣，他只希望一切都是他和銅板想太多。

莫兮直接去了妖界，而這妖界乍一看同人界沒有哪裏不同，都是有山有水，适于生活之地。只是，妖界同人界比起來，多了一絲肅殺之色。能在妖界活得有滋有味，且占有一席之地的王者，皆不是什麽善良之輩。

萬蛇谷居于南，蛇怕寒，喜水，因而占了一個四面環水的好地方。在妖界行動，必不能大肆張揚，就算莫兮不怕妖皇，也是怕麻煩的。悄然地游走在密林間，沒走幾步，她就嗅到了血和妖氣的味道。莫兮修得神品，本就不怕這些妖族，隐去自身修為和氣息更是很簡單之事，因而沒有驚動附近的妖類，一躍而上，來到一棵大樹的枝桠之上，往下看了去。

只見一條足有2米之高的半蛇半人在與另一條長約10米的巨蟒戰鬥。

那半蛇半人只有五分人樣，頭的确人頭，只是那張臉的下半張臉布滿紫色的鱗片，那雙眼是一雙蛇目，黃色的，一看就是未退化的獸類。身體是成年男人的身體，從小腹起往下皆是蛇鱗，接着下半身就是一條粗壯的蛇尾巴了。它吐着蛇信，張嘴就是一口鋼牙，那牙齒上滴落的涎液冒着一股子腥臭之味。

而那巨蟒就是一條蛇該有的模樣，它一張嘴也是一口利牙，那雙豎瞳肆無忌憚地瞪着對面的半蛇半人。

說起來它們都是蛇類，同族的妖雖會争鬥，卻鮮少會出現一條隐約可化形的蛇與另一條無法化形的蛇戰鬥的。

莫兮還記得蛇族在騰蛟的管轄之下已不允許同族間私鬥的，這兩條蛇是怎麽回事？越想越古怪，莫兮不再去看它們的争鬥，而是加快行程前往萬蛇谷。她的離去并未驚動到下面戰鬥的倆妖，待莫兮剛離開，那半蛇半人便加快速度朝巨蟒攻了去。

凄厲地慘叫聲回蕩在密林間，莫兮沒有回頭去看也知那條半蛇半人被那條巨蟒給咬死了。這種扮豬吃老虎的行為，在妖界也不是鮮少發生的事。來到萬蛇谷所在地，一入谷內，莫兮就明顯感到一絲不适感。

就好像置身于一個陣法一般的不适感。

每任蛇王都會居于青雲居，那裏是萬蛇谷唯一一處仿着人界居所而造的高樓亭臺。一入青雲居，那種不适感越發強烈起來。整棟樓裏氣息詭秘陰森，與往日的青雲居一點都不為相似。青雲居一共六層樓，最頂上是蛇王所住，而下面的五層皆為蛇王手底下最出色的将領所居住。可如今，這蛇王最為得力的戰将竟一個不在，委實奇怪得狠呢。

往裏走去，莫兮擡頭望着天花板，那上面挂着奇怪的符，有點兒像……似乎注意到了什麽，莫兮朝第一層的最裏間走去，在裏頭她看到了守護青雲居第一層的蛇族戰将柚源，柚源是名雌性，長得妖媚，可眼眸卻透着男兒的堅定。她被捆在一根發着光的柱子上，身上被貼滿了與天花板上挂着的一模一樣的符咒。

這是……？

莫兮希望不是她所想的那樣，立刻上了二層、三層、四層和五層。每一層都跟第一層一樣，那些住于各層的蛇族戰将都同柚源一樣，被鎖鏈捆在發光的柱子上，身上也被貼滿了符咒。

最後來到第六層，那間房與其下的五層不一樣，正中央有一塊冰，形狀如火。如火焰般的冰中站着一個人，定睛一看赫然是離開楓華谷八年未有音訊的青梓靈。她的臉上擺着一副怒容，顯然是未曾料到的表情。

四下環視，冰的周圈有一個陣法，這陣法是莫兮最為厭惡的一個陣法。這裏的陣法真的與當年之事有關，這個認知讓莫兮當機立斷地在萬蛇谷布下了一道九重隔絕結界。這個結界足以隔絕此陣法繼續提供氣運給布陣人。

萬蛇谷被布下了奪運陣，這是所有陣法中最為陰毒的一個陣法，布陣人在布下此陣的同時還得擔心之後所要承擔的風險。沒有實力和充足的準備，誰都不敢布這個陣法，奪人氣運。

不過，這萬蛇谷的奪運陣很奇妙，與正統的奪運陣稍有些不同。它不會将一個人的氣運全都傳送給布陣人，而是一點點儲存，直至得到對方想要的氣運量，再一次性全部奪走，因而該慶幸的是萬蛇谷的奪運陣中的氣運一點都沒有被奪走，而是全部儲存于這五位被封将領所處的陣眼之中。

手掌間凝聚起一道淺金色的光球，反手對着地面往下那麽一按，光球越變越大的同時也沒入了地面，接着将整個青雲居給罩住了。不過片刻，整個以青雲居為陣眼的陣勢就被莫兮破壞了個幹淨。

沒有使用過激手段，直接融掉，一丁點都不剩下。

那塊封住青梓靈的冰塊瞬間崩裂，只聽青梓靈怒火滔滔的聲音響徹整個青雲居。

“騰蛟，你這個吃裏扒外的臭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