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十九回

本以為會有一場轟轟烈烈的大戰，可惜這戰火在古符天羅地網被震碎之後連點煙都沒有冒出來一絲。籠罩着烈風集的結界也随之被解開，而那漫天的絲線則相繼斷裂，一根根地在半空中飄飄蕩蕩的往下掉，撲簌簌的，格外奇怪。

休戰的浩氣惡人兩方陣營都對這番景象甚為不解，尤其是剛才那威懾四方的金光，簡直閃瞎一衆人的眼。出現這樣的景象，誰還敢繼續戰下去？

這個年代都是敬畏鬼神之說的，雖有些人不信鬼神之說，可遇上這麽個難以解釋的情況，大家自然而然會認為是這場戰争沖撞了某個仙神。

于是這場惡人浩氣之戰就那麽悄然無息的結束了。

紮滿了箭頭的棚子裏，穆玄英和莫雨圍着一張方木桌面對面坐着，他們的正中位置坐着莫兮。而米麗古麗和月弄痕則坐在隔壁那張方木桌前，她們也是面對面的位置，可卻不是面對面坐着的。米麗古麗側着身，只留一側面對着坐在對面的月弄痕。月弄痕的目光也不在米麗古麗身上，自坐下起，她就一直在看莫兮。

莫兮不曾開過口，說話的基本都是莫雨和穆玄英，兩人一開始還有些生分，現在倒是聊得挺愉快的。不過，有一點讓月弄痕和米麗古麗很奇怪，莫兮明明一語未言，莫雨和穆玄英竟然也能跟她聊得起來？

大約過了一炷香的時間，月弄痕忽然起身對穆玄英說道：“玄英，該走了。”再不走，謝淵估計就該派人過來尋他們倆了。

穆玄英一聽，本還揚起的笑容微微黯了黯，回道：“知道了。”剛才有那麽一瞬他是真的忘記了自己現在的身份，只當他和莫雨回到了還在稻香村的日子。月弄痕的話将他拉回了現實，明白如今的自己和莫雨的立場只能是敵人。“莫雨哥哥，我，我該走了……”說着，便起身，準備随月弄痕一道兒離開。

就在他要離開之際，莫雨忽然伸手拉住穆玄英的手臂，語聲淡漠道：“要走的話你一個人走便可，為何還要拖上毛毛随你一道兒？”這話是對月弄痕說的。

月弄痕冷冷看着莫雨，道：“拿開你的手。”月弄痕對莫雨沒什麽惡意，在她眼裏，莫雨也不過是個可憐的少年，可穆玄英萬萬不能留在惡人谷，身為浩氣盟盟主謝淵的弟子，豈能與惡人谷王遺風之徒太過親近？再者，謝淵和王遺風一向水火不容。

莫雨冷笑道：“憑什麽？”

氣氛緊張到一觸即發。

『為何不問問他願不願意留下來？』莫雨的腦海裏忽然響起莫兮的聲音。

莫雨一愣，随後看向穆玄英問道：“毛毛，你可願留下？”

穆玄英面露難色，愣了片刻，他扯開莫雨的手，說道：“對不起，莫雨哥哥，我，我必須回去。”

莫雨的表情有些受傷，可他不會為難穆玄英，因為他是自己最重要的兄弟。“……好，我不為難你。”

“莫雨哥哥，你，你……”他想問對方能不能同他一道兒回浩氣盟，可一想到浩氣盟內的人，覺得莫雨就算答應跟他一起去，恐怕也不會好受。“算了，以後咱們總能再見的。莫雨哥哥，好好照顧自己，我，我走了。”

莫雨的神情有些黯然，可這一次他沒有阻止穆玄英随月弄痕離開。

米麗古麗在旁沒說什麽，這事她插不上嘴，就算她反對，恐怕莫雨也不會聽她的。

穆玄英在随月弄痕離開前，特意回頭朝莫兮看了去。“莫兮姐姐，空了的話，記得來浩氣盟。”

莫兮看着穆玄英，微微點了點頭。

月弄痕和穆玄英随之離開，待他們的身影越行越遠，莫兮忽然擡起手，指尖凝起了一道淺光。淺光從指尖飄起，慢慢四散開來，那些光點越來越多，就像螢火之光，在烈風集四散開來。

莫雨奇怪地看向莫兮。

『吾不喜太多人知曉吾之事。』

莫雨了然，接着他就看到坐在隔壁那桌的米麗古麗忽然倒下暈了過去。除她之外，烈風集內所有的惡人谷守備，包括丁丁在內都被因這飄散在空中的光點暈倒昏厥。離開烈風集，走在三生路上，準備趕回浩氣營地的月弄痕也忽然暈厥，索性穆玄英及時接住，才避免她倒在地上。抱起忽然就昏過去的月弄痕，穆玄英探了探她的脈象，見她脈象平穩，便只以為她是太累才會忽然暈厥，因此并未做其他想法。

『吾，待哪裏？』

莫雨走到莫兮面前，朝她伸出一只手。

盯着伸在自己面前的這只手，莫兮頓了片刻，方才将自己的手遞出去。輕輕握住莫兮的手，莫雨說道：“走吧，我帶你過去。”這惡人谷唯一可以住的地方，想來想去就只有他這處了。

『好。』說着，起身朝米麗古麗看去。

莫雨也看了眼昏厥的米麗古麗，說道：“她一人留在此處不會有事的。”整個惡人谷內，誰都不敢惹米麗古麗，除非想死。

莫雨住在小少林那邊，直接從烈風集前頭出去即可。帶着莫兮一路走，很快他們便來到了他現在所住的地方。小少林四面環山，中間有一方池水，另外就是兩棟屋子。而莫雨就住在這其中一棟屋子裏。他住的那棟屋子，裏頭的陳設極其簡單，除了日常會用到的物品之外，沒有任何多餘之物。

“這裏就是我住的地方。”推開屋門，莫雨走了進去。

『你讓我吾住這兒，你呢？』這屋子裏有淡淡的墨香味，顯然他經常在此處作畫。

“我？我随便就好，大不了就去惡人谷谷口的平安客棧住。”對住的地方，莫雨一向沒有太多的講究，孩童時期那段流浪的日子他什麽地方沒睡過？習慣就好。

莫兮看着他，伸出手摸了摸他的頭。『長大了。』

莫雨笑道：“我早就長大了。”他早就不是當年的小孩兒，現在的他是一個大人。

『不用費心去找客棧住，這裏本就是你的地方，你依然住在此處無礙。』

“那你怎麽辦？”

『吾也住在這兒。』

莫雨一愣：“欸？”

『吾跟你住一起便好。』

莫雨呆呆地看着莫兮，驀地，耳根子微微紅了起來。他當然知道莫兮不是那個意思，可他長那麽大也沒跟哪個女孩子住在一間屋子裏過，莫兮的話倒讓他有些窘迫。

莫兮沒看到他窘迫的表情，走到窗口那張擺放着文房四寶的桌子前，拿起了桌上只勾勒出模糊輪廓白紙。『這是……？』那紙上就只有依稀輪廓，沒有任何可辨析的筆劃。

莫雨回神看過去，回道：“楓樹，我本來打算畫些楓樹的。”

莫兮點頭，将畫放下。『你的那些畫很好，吾很喜歡。』

莫雨先是一愣，接着便高興地笑了起來。“莫兮姐姐喜歡便好。”這些年，他每年都會送畫過去，每一次他都是抱着忐忑的心情将那些畫送過去的，就怕莫兮不喜歡。“今年，揚州的彼岸花開得不錯，過些時日會去趟揚州，到時候給你畫些彼岸花。”

『吾跟你一道兒去。』

莫雨笑道：“好。”

『你，不去好嗎？』莫兮還記得這裏正在發生戰争。

“不用了，肯定結束了。”戰鼓停息，這場仗恐怕已結束很久。“外頭的厮殺聲早沒了，想來浩氣這邊定已全部退離惡人谷。”

『為何而戰？』

莫雨回道：“這個問題恐怕我無法回答，有很多因素在裏頭。”

『人世間的種種戰鬥無非關乎着名和利，江湖是個漩渦，其中夾雜的利益尤其之多，身陷其中便是身不由己。你和他，也是長大了。』

莫雨問道：“莫兮姐姐是不是不喜歡戰争？”

莫兮點頭。『誰會喜歡流血呢？戰争就是流血，就是犧牲，所付出的代價也極其大，這世上恐怕不會有誰會喜歡戰争。』

聽着這話，本來面對莫兮還沒那麽緊張的莫雨忽然緊張起來，他低頭看了眼自己的手，慢慢攥緊，道：“莫兮姐姐也早些休息吧，我先去給你置辦些東西再過來。”說着，便轉身離開了。

看向那個倉惶離開的背影，莫兮的眼睛一直盯着那些跟着他的黑氣。

全是怨恨之氣。

這些年，莫雨殺的人可不少。

莫兮将手中未成的畫放回桌上後，便走到一邊比較空曠的角落席地而坐。閉上眼，背靠着牆壁，單膝屈起，一只手臂橫擱在屈起的膝上，靜靜地休憩起來。

離開屋子的莫雨回了烈風集，一到那兒就看到丁丁朝他揮手。來到丁丁面前，還未等他說什麽，丁丁便開口道：“莫雨，快上去，師父就等你了。”

莫雨點點頭，走上旋轉的小棧道上去了。

來到上頭的亭子內，就看到米麗古麗等人也在裏頭，似乎就等他了。

看到莫雨，米麗古麗朝他抛了記媚眼，那嘴角邊的笑有多暧昧就有多暧昧。

“有事？”莫雨表情冷漠地問道。

“那位姑娘呢？”王遺風反問道。

莫雨眯起眼，回道：“跟你沒關系，別打她主意。”莫兮的事，王遺風多多少少是知道點的，畢竟當年在楓華谷，王遺風可是見過莫兮的。

王遺風不怒反而笑道：“呵呵，無須如此緊張，我不會對那位姑娘做什麽的。”

莫雨沒理會他，只是倚着柱子一靠。

莫雨的脾氣，王遺風太了解了，因而也沒太在意。

這一次召集在場的人是為了讨論此次浩氣盟攻打他們惡人谷的事，還有就是關于柳公子他們叛逃之事。惡人谷一共就十大惡人，如今十大惡人逃了三個，王遺風能開心到哪裏去？沒發飙就已經很不錯了。

莫雨面無表情地聽着，心裏想的卻是待會兒該麻煩丁丁去替莫兮準備些女兒家的物品來。畢竟，他一個男的，就算有心想準備，也沒丁丁這個作為女孩子的細心。

另一邊，楓華谷內俨然出了點事。

一腳将一縷黑煙踩滅，宛綠冷着一張面若冰霜的臉，哼道：“呵，一群藏頭露尾的小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