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二十二回

雨水就像珠簾，垂在屋檐下，一串串往下滴落。

這雨下得突然，前一刻還好好的晴天，下一刻便是大雨傾盆。

酒池峽位于丐王坡之上，惡人谷的東北角落。

米麗古麗就在這酒池峽的二樓。此時，這位明豔動人的回纥女子正半倚着美人靠，神色慵懶，雙目肆意地打量着進來避雨的莫兮。莫兮就坐在二樓最角落靠窗的位置，她一手托着腮，另一手則伸出窗外，去接外頭的雨水。

這半個月，莫兮一直待在莫雨的房內入定打坐，從未出門半步。這讓惡人谷內對她好奇的人越來越多，閑來無事跑到小少林一探究竟的人也很多，可無一人發現她的蹤跡。就在衆惡人大感奇異之時，她卻從莫雨的房中走了出來。衆惡人表示真是活見鬼了，明明谷中的輕功高手一個個都去莫雨的房中一探究竟未發現一人，怎麽就大變活人又出現了呢？難不成莫雨的房內還有密室？

這絕對不能怪衆惡人七想八想，誰都不會想到莫雨的屋子裏有一道結界。就因為這結界，衆惡人才會看不見一直待在屋子裏入定的莫兮的。

雨珠越來越大，打在手上漸漸有點重。可莫兮卻還是将手伸在窗外，任由雨水沖刷着她的掌心。這場雨來得正正好，水妖那個小丫頭知道莫兮就在惡人谷，便利用這雨水向莫兮傳遞消息。

她離開楓華谷之後，果然有不長眼的家夥想闖楓華谷，誰料才到午陽崗就被嫣嫣、宛綠和峨羌他們給放倒了。除人界外的幾界只知楓華谷是由她罩着的，卻不知如今的楓華谷已非最早期的紅葉山，留在此地的都是真.不簡單的妖魔仙怪。畢竟，他們還看守着被封在亂葬崗後的鎖妖洞呢。

鎖妖洞近來倒還安分，就是刑天那個傻缺醒了。沉睡了數千年，這笨蛋終是被鎖妖洞內的其他笨蛋給弄醒了。弄醒他的笨蛋便是梼杌。說起這梼杌也是人才，它是北方天地瑞顼的兒子，生來就不是一個省心的主，不知那梼杌從哪兒聽到了讒言，聞刑天勇猛，便偷偷跑到封印刑天的地方，把刑天的封印給破壞了。破壞封印不說，還十分鄙夷地挑釁了沉睡多年，腦袋沒了，再聰明也成一個傻缺的刑天。這之後嘛，就是笨蛋梼杌被傻缺刑天滿世界的追着砍。

這一段逸事自然沒有被流傳下來，畢竟一旦流傳出去，丢得是瑞顼的臉。

兒子犯蠢，老爹買單，自古都是這麽個道理。

刑天醒了倒算不得什麽大事，醒和逃出來是兩碼子事。不過，就算刑天逃出來了，莫兮也有本事再把他丢回鎖妖洞。只是，有一點讓莫兮覺得奇怪。這些年，梼杌挑釁刑天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以往刑天都不當回事，繼續沉睡，這一次怎麽就醒了呢？

反手一翻，掌間雨珠落下，莫兮凝神，以雨水為媒介，通知了遠在楓華谷的水妖。令她通知宛綠一聲，讓鎖妖洞的鎮衛好生注意刑天。

水妖得到命令，立馬不停歇地跑去月淵洞府通知宛綠這個命令。

“姑娘似乎很喜歡雨天呢。”米麗古麗不知何時已來到莫兮身後。

伸在窗外的手一頓，接着慢慢收回，她放下沾着雨水的手，側頭睨了眼嘴角含笑的米麗古麗。這名已過五旬的女子生得貌美年輕，一點也看不出她真實的年齡，她本是明教聖女，因一樁陳年舊事致使她變成了如今的十惡之一。

莫兮不語，收回睨在她身上的視線重新看向了窗外。

雨下得太大，窗外的風景皆被籠罩在雨幕之中，影影綽綽的看不真切，卻又奇異地透着一股朦胧美感。

莫兮的态度并未讓米麗古麗不悅，現在整個惡人谷的人都知道莫雨帶回來的是一個啞巴姑娘。

啞巴姑娘莫兮的視力極好，就算雨幕模糊了視線，她也能清晰地将距離谷口十分近的尙獸苑一覽無遺。莫雨在尙獸苑，也不知同誰在說話，那人拄着個拐杖，拐杖上綁着個葫蘆，他已垂暮，背有些佝偻，精神卻是極好的。

這名老人是閻王帖——肖藥兒，醫術了得，卻是個因病痛纏身而導致心性大變之人。肖藥兒同莫雨的關系不錯，也是因為當年在肖藥兒被浩氣盟圍攻之時，莫雨出手救了他。這一份恩情，令肖藥兒對莫雨生出好感，也讓他放下了将莫雨當仇敵的恨。

肖家和莫家因祖先犯下的一樁錯事成了世仇。

本是難化解的怨恨，卻因莫雨對他的出手相救，再加上王遺風的一句‘上一代的恩怨與這孩子有何幹系’而落下帷幕。

“這些年，安祿山手底下的人越發放肆起來，再那麽下去，這個天恐怕要變了。”肖藥兒對如今動蕩的局勢頗為不安，他有預感，一場戰争即将要爆發。

莫雨勾了勾唇角，冷笑道：“就算天塌了也與惡人谷無關。這些年來，朝廷幹的破事還少嗎？被推了倒也幹淨。”

肖藥兒聽罷覺得這話挺有理的。

如今的朝廷當真還是被推了比較好。

奸臣當道，忠臣被殺，黑白颠倒。

谷口，一名眼瞳隐約泛着金色的青年掐着一名守谷口的惡人的脖子，陰恻恻問道：“給我把莫兮叫出來。”

被掐着脖子的惡人臉都漲紅了，他艱難地說道：“誰是莫兮啊？”

青年眼睛微眯，說道：“一個長得十分貌美的姑娘，你別跟我說你不知道？”

這麽一提，這名惡人立即知曉對方要找誰了。

莫雨帶回來的啞巴姑娘。

夭壽，有人竟然跑來跟那個小瘋子搶女人了！？

“知，知道。”

一把丢下他，青年彎腰，表情陰冷地說道：“給我滾進去叫她出來，說姓孫的攜妻來尋她敘舊！”

那惡人幹咳了片刻，立馬手腳并用地跑進谷中。

雨下得頗大，青年連把傘都沒打，一身衣袍都被淋濕了，那頭漂亮的長發也黏糊糊地搭在肩頭，黏在臉上，可他卻絲毫不在意。

青年身後有一輛馬車，普普通通的，馬車上就垂了個竹簾。

那惡人一路連滾帶爬地跑去了尙獸苑，因為他在路上抓了個人來問，知莫雨和肖藥兒去了尙獸苑，便朝尙獸苑跑了去。跑入尙獸苑，他就看到莫雨和肖藥兒站在廊下避雨。

下着雨，地面濕滑，那惡人跑得又急，話還說出來就直接摔了個狗啃泥，一路滾到了莫雨和肖藥兒的面前。

莫雨：“……”

肖藥兒：“……”

“何事如此驚慌？”肖藥兒沉聲問道。

那惡人擡起一張面目可憎的臉，表情驚恐地回道：“谷，谷口有人言明要尋莫雨大人帶回來的那位莫兮姑娘。”

一聽有人來尋莫兮，莫雨眯了眯眼，問道：“何人？”

惡人哆哆嗦嗦回道：“那人說他姓孫，攜妻來尋莫兮姑娘敘，敘舊。”

莫雨沉思片刻，覺着這事還是去趟酒池峽問問莫兮。能找到這裏來尋莫兮的，恐怕不是普通人。

肖藥兒看了莫雨一眼，說道：“有事便先去吧，我在此等你。”

莫雨點點頭，身影迅速躍入雨幕，很快便不見了。

施展輕功趕去酒池峽，一到二樓，還沒來得及跟米麗古麗打招呼，莫兮這邊就已經開口了。當然，她的開口只有莫雨一人聽得到。

『那只猴子來了？』

莫雨一愣，雖不明她口中說的猴子是何意，不過很快便回神道：“那人在谷口，還是攜妻而來。”

莫兮起身。『走。』

莫雨點了下頭，沖一臉疑惑地米麗古麗點頭示意後就跟莫兮一道兒離開了酒池峽。

看着離開的兩人，米麗古麗覺得格外奇怪。

她總覺得莫兮這丫頭不似外表看着那麽簡單。

離開酒池峽，莫兮尋了個比較偏的地方，帶着莫雨直接使用術法到達了谷口。其實，惡人谷的谷口本來是沒有人守着的，只是因為近年來闖入惡人谷的浩氣盟和其他江湖人士太多，以至于為了加強戒備，惡人谷才會在谷口設立崗哨和守衛，以防萬一。

現在，這谷口的人已全都退回谷內，因為谷口的這位霸王。

『齊天大聖來此尋我有何要事？』莫兮其實潛意識裏挺不待見孫悟空的，這其中大半原因同雲暮雪有關。畢竟，在她原來的世界，她同雲暮雪的關系是相當不錯的。雲暮雪因孫悟空之事，修為盡毀，一身功德散盡，如今落得需要別人給她吊命的下場。

一聽到莫兮的聲音，孫悟空便轉身走到馬車前，掀起車簾，對馬車裏的人柔聲說道：“阿雪，莫兮大人來了。”

馬車內的人沒有立即回答，而是頓了片刻，才出聲道：“大聖，咱們出來好像沒帶傘。”

孫悟空抽了抽嘴角：“……”

莫兮：『……』

莫雨就站在莫兮身邊，因莫兮的術法關系，他們倆都沒被雨水打濕。在這傾盆大雨之下，兩人衣服幹爽，尤為古怪。索性此處已沒有誰在，不然肯定會被驚悚到。

莫雨對孫空悟和馬車內的人感到好奇，不過在聽到馬車內的人說的那句話時，心情陡然微妙。

孫悟空手一翻，一把油紙傘立時出現在他手上。

“沒傘，咱們可以變一把。”孫空悟将傘遞到馬車前。

馬車內的人低低笑道：“我倒是忘了，大聖什麽都能變，對了，大聖咱們變些桃子吧，我有點兒餓了。”

孫空悟：“……”事兒真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