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二十一回

惡人谷，一入此谷，永不受苦。

惡人谷是誰建立的已無從得知，起初這個地方只是為了收容一些在逃的刑犯，或者是被仇家追殺的無路可逃者。但是漸漸的，随着收容的惡人愈來愈多，惡人谷的勢力一發而不可收拾，俨然成為江湖上最大的一股邪惡力量，他們并不需要什麽一統江湖的虛幻目的，他們追求的只是自由自在和為所欲為。

莫雨領莫兮到處走走前，特意遞給她一條面紗。莫兮的容貌，莫雨并不希望被太多人看到。

接過面紗帶上，莫兮跟着莫雨在惡人谷內到處轉了轉。惡人谷很大，地形極其險要，而且易守難攻。能找到這麽個地方建造偌大的惡人谷，這建立者很聰明，這是莫兮把整個惡人谷都轉了一遍後的想法。

一路上，莫兮感受到四面八方投遞在她身上的好奇目光，若非她身邊有莫雨在，這群人肯定會更加肆無忌憚地打量她，甚至還會攔截她。

『為何這般看吾？』這是莫兮不理解的地方，她看上去很奇怪嗎？

“無須在意這幫人。”莫雨邊說，邊朝周圍的人看了過去，那眼神冷漠狠厲，讓周圍人一個個吓得不敢再瞧莫兮一眼。

『鞋，不舒服。』自打來到這個世界起，莫兮就沒有穿過鞋子。出門前，莫雨也不知道從哪裏找出一雙紅色的軟絲繡緞鞋，硬是讓她穿上。這一路走來，她頗為不慣。

莫雨一聽，二話不說就将她攔腰抱起。“我抱你走吧。”

莫兮：『……』

莫雨說道：“地上石子多，赤腳走在上頭會劃破腳的。”

『吾，習慣了。』在楓華谷，她一直如此，從未被石子磕破腳。

莫雨道：“這裏不是楓華谷，而是惡人谷，惡人谷的地哪能跟楓華谷相比。阿兮，你若真不喜歡穿鞋子，那就少出門走動，待屋裏便好。”

莫兮：『……』她覺得自己被當成小孩子了。

莫雨瞧了瞧天色，見已晚，便接着說道：“我們回去吧。”

莫兮仰頭眺望着天邊的橘色，輕輕應了一聲。『放吾下來，吾自己能走。』她不是廢人，就算不喜歡腳上有鞋，卻還是能走路的。

莫雨依言将她放下。

雙腳一落地，莫兮便彎腰将鞋子一脫。『還是赤腳比較好。』提着鞋子，她走在前頭，回頭看了眼莫雨。『吾非凡人，再難走的地形也不會磕到吾的。』

莫雨知道，這種事莫雨當然是知道的，只是因為他不喜歡別人看到莫兮赤着的雙足，才會想要讓莫兮穿鞋的。

“還是小心點比較好。”莫雨想了想，囑咐了一句。

莫兮剛想回答說沒事，就看到她腳下一踉跄，一顆尖銳的小石子直接割破了她的小腳趾頭。『……』

莫雨盯着她受傷的腳：“……”

想笑，莫雨是真的想笑，可他不能，所以只能憋着。走過去，将莫兮重新攔腰抱起，莫雨表情嚴肅道：“瞧，我說的吧，穿鞋還是很重要的，赤腳走路總是危險的。”

莫兮盯着他。『想笑便笑吧。』

莫雨道：“我不會嘲笑阿兮的。”

『可你想笑。』

莫雨：“……”這種被看穿心思的能力真是太讓人頭疼了。

莫雨輕咳了一聲，說道：“我們回去吧。”

『好。』

抱着莫兮回到小少林時，屋子裏不知是誰已給他們準備好晚飯。将莫兮放到一張凳子上坐下，莫雨蹲下，小心抓起她的腳，看了看她小腳趾處的傷痕，道：“我去拿藥給你包紮一下。”

莫兮搖搖頭，伸手在自己的腳上那麽一揮，本來還有的傷口登時就沒了。

莫雨：“……”

『好了。』她說。

其實，莫兮在被石子磕到腳的時候是驚訝的，她都多少年沒受這種傷了，想想也該有千年了吧。記得，最近一次被石頭磕到腳，還是在數千年前，她剛學會用四肢走路那會兒。

時隔多年，她竟還有被石子磕到的一天，真是讓人新奇。

莫雨放下她的腳，起身拉過一張凳子，坐到莫兮面前，道：“我倒忘了，阿兮是神，這點傷本就難不倒你。”

『這些年，你殺的人不少。』忽地，莫兮說道。

莫雨一愣：“……”

這突然冒出來的話題實在是讓人不知道該如何接。

『頭發長了。』接着又是一句。

莫雨：“……”

這句跟剛才那句有何聯系？

擡起手，掌心朝上，忽然一道淺光閃過，本來空無一物的掌心間多了一條發帶，暗紅色的。『給你。』

看到這條躺在莫兮掌心間的發帶，莫雨想到了當年她贈給自己的那條顏色特別淺的淺藍色發帶。自回惡人谷之後，他怕發帶掉了，就一直将它貼身藏在身上。

『轉過去。』

莫雨怔怔地轉過身背對着她。

莫兮叼起這條暗紅色的發帶，像普通凡人那樣，五指并攏，動手攏起莫雨那頭早就很長的如墨長發，将發帶系了上去。這發帶上附有替身符，若有一日，莫雨遇到危難，這替身符會替他擋去死劫。

除此之外，還能替他避開那些怨恨之氣。

下意識擡手摸了摸被紮起的長發，莫雨重新轉過身來面對着莫兮，看了她好一會兒。莫名的，他的內心湧起想要将她抱一抱的沖動，然而他知道自己那麽做肯定會被莫兮推開，避免太過尴尬，他忍住了。“謝謝。”

『吾離開冰洞後去女珍閣尋你，璨娘說她送你回去了。』

莫雨道：“我那時候想要與你道別的，可你一直不出來我也沒辦法。”

『這些年，在此過得可好？』

莫雨淡笑道：“無所謂好或不好，不過對我來說，現在的日子是挺好的，起碼不用在逃亡了。”

『功夫長進了。』莫兮還記得八年前的莫雨還是個半吊子的小鬼頭。

“師父對我很用心。”提到王遺風，莫雨是感激的，若無王遺風，或許就不會有現在的莫雨了。“谷裏的其他人待我也很不錯。”剩下的那些人都怕他，不過怕他的這些人他本身就沒在意過。

『過得好，便是好。』

莫雨淡淡一笑，忽問道：“阿兮為何離開楓華谷？是發生什麽事了嗎？”他知道沒有什麽事莫兮是不會離開楓華谷的，而且據璨娘所說，莫兮數千年裏基本很少出谷。每次出谷，必有要事。

『吾在查一件事。』

“與妖界有關？”莫雨能想到的就是這個了，畢竟那個妖皇的死狀還挺讓人難忘的，那副模樣是死得有多慘？

莫兮點頭。『吾會出谷主要原因并非妖界。』妖界有它自己的定數，再者天道也不會允許妖界滅亡的，這個世界無論哪一界，它的存在都是為了制約平衡。若妖界亡了，那麽這個世界的平衡點必定會被打破，屆時定然要出大事。

“那是為了什麽？”莫雨好奇道。

『你該吃飯了。』莫兮不想回答這個問題，于是她很生硬地把話題給轉了。

莫雨心裏明白自己和莫兮之間有一道無論怎樣都跨不過去的鴻溝，可即便如此，他還是很努力地想要走入她的世界。雖說這個過程會比較漫長和艱辛，可他不在乎，也不怕。

“的确有些餓了。”接了莫兮的話，莫雨将凳子一挪，挪到桌前，道：“阿兮一起吃吧。”

『吾已辟谷。』

莫雨道：“我知道你不需要吃東西，可也該嘗嘗人界的食物，這裏的飯菜還是很好吃的。”說着，就給莫兮的碗裏添了幾道菜。

莫雨的好意，莫兮還是領了。

拿起筷子，她每道菜都吃了一口。

莫雨見她肯吃，心裏也是挺高興的。

這一高興，他自己倒是多吃了兩碗飯。

吃完，他将碗筷收拾掉後，對莫兮說道：“我打地鋪，床你睡就好。”

『你睡床。』這三個字飽含着命令口吻。

莫雨張嘴還想說什麽，莫兮卻打斷了他。『無須多言，你睡床即可。』

莫雨抿了抿唇，說道：“那我給你鋪個被褥。”

莫兮想了想，點頭。『好。』她不可能睡，修行的人大多都會入定打坐。

莫雨起身，從櫃子裏拿出了一床被子鋪在地上。

将被鋪鋪在地上弄好，莫雨才離開屋子去了外頭。

莫雨離開後，莫兮起身來到鋪蓋好的被褥上盤膝而坐，很快便入了定。待莫雨重新進屋時，莫兮俨然不可在打擾了。

看着這樣的她，莫雨想到了當年在冰洞內，她也如此過。只是，那個時候，莫兮是睜着眼的，莫雨很清楚明白那時的她是在緬懷那個叫姜子牙的青年。而現在，她只是單純地在打坐入定。

莫雨來到床邊，脫下身上的衣服，坐到床上，拉下了一半的床帏。這一床床帏，他不想全部拉下，露出另一邊是為了方便他看莫兮。

莫雨很高興莫兮來到惡人谷，即便心裏明白她來于此不是為了他，可他還是很高興。這些年來，他除了思念毛毛外，大部分時間都在想她。如今，她就在自己的面前，他很清楚自己不會讓她輕易地從他眼前離開。

無論是何理由，只要她在自己身邊就好。

這是莫雨現在最單純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