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二十七回

陰郁密林間夾着好幾條羊場小路，一眼望過去，連個頭都望不到。

此地行走艱難，甚少會有人煙出沒。

一個年約三十出頭點的青年扶着一個比他稍顯年輕點的女子在這小路上走得舉步艱難。這兩人身上穿着最簡單不過的粗布衣，可周身卻透着難以形容的貴氣。青年頭上戴着一頂竹笠，陽光透過竹笠的縫隙照在他臉上，忽明忽暗，斑駁錯雜。即便如此，那張臉依然白如美玉，秀美異常，數年的奔波，數年的磨砺，未曾在他臉上，在他的眉宇間增添半分風霜。而那名被攙扶着走的女子也異常貌美，峨眉淡掃，朱唇玉齒，膚白如雪，即便身着最普通的衣裙，依舊光彩動人，恍若從天上掉下來的仙子。

那名女子似乎身體不好，時常要停下來小喘幾口氣才能繼續往前走。

青年握着女子那只已不複柔嫩的手，面露愧色道：“對不起，小婉，是我讓你受苦了。”他們逃了那麽多年，躲了那麽多年，無論是霸刀山莊還是蜀中唐門依舊不放棄對他們倆的追殺。

被喚作小婉的女子朝青年柔柔一笑道：“能跟小凡哥在一起已是小婉此生最大的幸福了，哪來受苦之說？”

這兩人不是別人，正是當年轟動一時攜手私奔的藏劍山莊五公子葉凡和蜀中唐門家的小姐唐小婉。唐小婉本與霸刀山莊訂婚，因葉凡的出現而讓這個婚約成了一樁笑話，而最大的笑話就是無辜到死的霸刀山莊柳驚濤。

唐小婉的逃婚，葉凡教唆私奔使得蜀中唐門和霸刀山莊蒙羞，因而這些年來一直被這兩派追殺。

這八年來，他們已經不知道換了多少個地方。這一次，才在洱月村借宿一個月就被霸刀山莊的人發現，這才沒辦法只能繼續逃亡。洱月村的村民真的很熱心，他和唐小婉都挺喜歡這個樸實的村莊的。

他們不能走官道，只能穿小路，從洱月村到雲弄峰，一路沒停歇過。唐小婉的身體狀況十分差，她本就孱弱，連日奔波已讓她的身體到了極限。眯起眼，努力地向遠方看去，不由嘆了口氣。

還得幾天才能穿過雲弄峰到唐家集去。入了唐家集，他們得更加小心才是，因為那裏終究是蜀中唐門唐家堡的地界。

葉凡摸了摸唐小婉的發頂，柔聲道：“咱們休息會兒在趕路。”

唐小婉聽罷，挨着樹幹緩緩坐下。

與此同時，惡人谷谷口。

雲暮雪坐在馬車裏，掀開車簾，将腦袋探出車窗外，沖莫兮和莫雨揮手道別。“阿兮，得空了帶莫雨來花果山玩啊。”

莫兮微微颔首。

“阿雪坐好了。”孫悟空坐在馬車上，一只腳懸空垂着，手裏緊握着馬車缰繩。

雲暮雪立即将頭縮回了馬車內。

兩人駕着馬車很快就從莫兮和莫雨眼前離去，馬車的車輪掀起滾滾塵埃，不多時就見不到影子了。

他們一走，莫兮便道：『我們也走吧。』

莫雨點點頭。

兩人未帶一個包裹，跟谷裏的人也沒打招呼，只給王遺風留了一封書信。

眺望着莫雨和莫兮離去的身影，米麗古麗瞧了眼身邊的丁丁，低低笑道：“莫雨将這位兮姑娘護得可真緊。”

丁丁看了眼米麗古麗，好奇地問道：“米麗古麗阿姨，莫雨和兮姑娘這是要去哪兒啊？”

米麗古麗道：“誰知道呢，反正王遺風也沒阻止莫雨出谷，他要去哪兒都是他自己的事。”不過，能不能順利離開就是一個未知數了。從惡人谷出發必經昆侖，而昆侖有浩氣盟的探子，一旦發現莫雨出惡人谷，勢必阻攔。

丁丁看着兩人離去的方向，喃喃道：“這一走，不知道莫雨何時回來。”這口吻有些兒落寞，畢竟在這谷內年紀與她還算相仿的就只有莫雨，現下連莫雨都走了，她身邊年紀相仿且能說得上話的人更是寥寥。

米麗古麗擡手揉了揉丁丁的腦袋，放軟聲音道：“只要這小子下回回谷別帶了個小的回來就成。”

丁丁：“……？”小的，什麽小的？難道莫雨這一回出谷去收弟子嗎？可是不對啊，她、莫雨和葉凡師弟都還未出師，未出師怎麽能收弟子呢？

見丁丁一臉迷惑，米麗古麗大聲地笑了起來，那笑尤其愉悅，響徹了整個谷口。

莫雨和莫兮這一走自然不會從昆侖經過，在到達昆侖北茫山前，他們的身影就已經從惡人谷離開到達了成都的霧霞林。霧霞林林蔭婆娑，他們倆的忽然出現并未引起一絲一毫的動靜。

兩人面色坦然地穿過霧霞林，來到錦楓村附近的驿站，找了個車夫，讓對方拉他們去了成都的廣都鎮。而廣都鎮就在玄中觀附近。上了車，兩人并肩坐着，一路上誰也不說話。

莫雨性子沉，向來寡言少語，而莫兮跟他差不多，兩個不大說話的人湊在一塊兒那就只能跟沉默為伍了。

趕車的車夫覺得這趟生意的一男一女尤為古怪，女的貌美，男的俊俏，都是一見難忘的主，可這兩人的表情也太冷冰冰了，活似兩座栩栩如生的玉雕。來到廣都鎮，下了車，莫雨将錢付給車夫後，就帶着莫兮去了廣都鎮補給。

他們要去蒼山洱海這一路還是有些遠的，需得補充些幹糧和水才行。莫兮是不用吃不用喝，可莫雨離不開吃和喝，畢竟他是人。跟着莫雨去了酒樓，莫兮安安靜靜地坐在靠窗位置的座位，眼眸冷淡地掃着窗外的人。

廣都鎮很熱鬧，各門各派的人特別多，來往皆是江湖人士。為避免麻煩，莫雨這次出行特意打扮得與往日不同，他穿了件藍灰色的衣袍，常年披散在肩頭的長發用莫兮給他的發帶紮起，額前劉海平整不亂，看上去就像一個剛入江湖的少年郎。而莫兮也換了一身與往日不同的淺藍色衣裙，衣擺和袖肘間鑲着銀鈴，與她雙手雙腳上的銀鈴格外搭襯。長發綁了兩條麻花辮，分別垂在兩側胸前，鬓邊配着簡單的花飾，尤為清麗嬌俏。許久沒有穿鞋，這一回認認真真地穿上鞋襪，還是讓莫兮很別扭的，可別扭歸別扭，她還是穿得好好的。

兩人容貌出色，自入廣都鎮起就有很多人在看他們，可這些人每每觸及到莫雨那雙冷到骨子裏的眼睛後，心下一驚，漸漸收斂過于随肆的視線，不敢再看。

跑堂的很快就給莫雨打包了幹糧和水，接過食物和水，莫雨對莫兮說道：“阿兮，我們走吧。”

莫兮點點頭，起身就走。

兩人一離開酒樓，就有人跟了上來。這幾人的跟蹤手法真的一點都不好，才出酒樓就被莫雨發現，眯了眯眼，莫雨冷聲道：“有人跟蹤我們。”

『莫管他們。』莫兮倒不怎麽在意，對她來說就是幾個凡人罷了，沒什麽可顧慮擔憂的。

這幾人的确只是普通凡人，而且還是見不得光的人販子。這幾人見莫雨和莫兮生得貌美俊俏，便起了歹意，想将這二人拐賣給豪富官宦之家。像莫雨和莫兮這樣的高等貨物自是得豪富官宦之家的喜愛。

可惜，這幾人還來不及下手就被莫雨引到霧霞林間暴揍了一頓。本來，莫雨是想殺了他們的，可細想他們此次之行不能引起不必要的麻煩便作罷，只是把這些人揍得生活不能自理後便綁起來丢在一棵樹下任他們自生自滅。

莫兮看了眼眸中閃過暴虐之色的莫雨，略有不解道：『何須動怒？』

莫雨眉頭微皺，道：“這幫人太惡心了，竟敢用那樣的眼神看你。”

莫兮面露困色。『何種眼神？』

莫雨啞然，不知如何解釋，于是含糊道：“總之不是什麽好眼神。對了，阿兮，時候也不早了，咱們上路吧。”

莫兮聽罷點頭，跟着莫雨離開霧霞林，重新雇了個車夫，兩人坐上車，前往了蜀中唐門唐家堡地界。

唐家堡傳承百年，威震巴蜀，乃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唐門所在地。只可惜，現任家主唐傲天卻是個心胸狹隘，卑鄙無恥的小人。當然，他的真面目至今無幾人知曉。而莫雨會知道，也是因為王遺風同他提過唐傲天這個人。

“小哥，唐家集要停靠嗎？這裏可以說是唐家堡最熱鬧的地方了。”那趕車的一邊趕車一邊問道。

莫雨回道：“不用了，直接去蒼山洱海即可，一路無須停車。”

車夫一聽莫雨接話，便笑呵呵應道：“好勒。”揮着馬鞭，車夫呦呵着一路向南往蒼山洱海趕去。這一路，沒有任何變故，趕了大半天的路，他們就到了蒼山洱海。一到蒼山洱海，前頭就傳來了打鬥聲，只見一群人圍着一男一女，各個不善。

那車夫一見這架勢尴尬了，這過去也不好，不過去也不好，他回頭看向了莫雨。

莫雨眯起眼，一眼就認出那群人是霸刀山莊的人。

跳下車，他對莫兮說道：“阿兮，咱們下車。”

莫兮不疑有他，跟着下了車。接着，莫雨就掏出一串銅板遞給車夫，道：“到這裏即可，你快些離開吧。”

那車夫接過銀子，連連感謝道：“多謝小哥。”說着，他又補充了一句，道：“從林子裏走，繞過他們便可到達洱月村，在洱月村有個驿站，小哥可在那裏重新雇個車夫送你們去大理山城。”說完，他便駕着車原路返回迅速離開了這片是非之地。

目送着離去的車夫，莫兮回頭看向那被圍攻的一男一女，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阿兮，你待在這裏，我過去。”

『你要去幫忙？』

莫雨沖莫兮，笑了笑道：“那人如果我沒有認錯，應當是我的師兄。”

莫兮一聽，便不再多話，靜靜待于原地，看着莫雨朝被圍攻的一男一女走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