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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剛蒙蒙亮,容成瑾便已經起來了,她還是睡得很不好,心裏裝着太多太多的糟心事了,讓她總是覺着難受,以至于整夜輾轉反側,就是入不了眠。
以至于現在,她的眼下都浮現出了兩塊烏青,襯着她白得有些過分的肌膚,顯得有些駭人。
“就起了?郡主怎麽不多睡會兒呢。”柔杏揉着眼睛打着哈欠道。
容成瑾淡淡道:“我實在是睡不着啊。”
柔杏睡眼惺忪地走過去,伸出手本是想要為她穿衣,結果冷不丁瞧見她眼下的那一片烏青,也是頓時就被吓得一個激靈,睡意全無。
她摸了摸容成瑾的額角,又摸了摸臉,忍不住道:“郡主你這是怎麽了?是又着涼了還是怎麽樣?要不要請大夫來看看,還是去請禦醫來?”
容成瑾輕飄飄地打下了她的手,嗔怪道:“你這是存心想要咒我呢。”
話雖這麽說,可容成瑾心中卻還是不禁有些悲傷,在衆人心裏,她永遠都是個病人,哪怕多打了個噴嚏,都得立馬去請人來給她開個藥方。
柔杏嘿嘿一笑,道:“這不,我才剛睡醒,腦子還不大清醒麽,您怎麽了?”
容成瑾道:“同你說了你也不會明白的,問什麽?”
“您啊,都不同我說說,又怎麽知道我不會明白呢?”
這話一出口,柔杏便已後悔了,她抿了抿唇,再開口時,聲音已是軟了幾分,“我,叫小丫頭來服侍您洗漱吧。”
之後,洗漱,早點,梳妝,一切都有條不紊地進行着。
容成瑾看着鏡中自己蒼白瘦削的容顏,突然就仿佛像是想起了什麽一般,猛地地偏過了頭,問正在背後為她梳頭發的柔杏:“最近這府裏都有什麽事麽?”
她這麽一個突然的動作,吓得正專心梳頭的柔杏是一頓手足無措,梳子都給飛了出去。
好在沒扯着郡主的頭發,柔杏這麽慶幸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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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默默撿起掉在地上的梳子,又擦了擦額角的虛汗,心想,郡主這是做什麽呢,一驚一乍的,若不是她足夠小心,郡主的頭發估計都得被她拽下一大把呢。
“您指的是什麽事呀?”
“阿璇……還有阿玫她們啊。”
容成瑾原本只想問容成璇,但又唯恐讓人覺着不對,随連帶着繼王妃所出的三妹一并問了。
柔杏成天就死死跟着容成瑾,對于容成瑾之外的事,其實也知道得不多,她握着容成瑾的青絲,想了又想,才道:“她們啊,能有什麽事,二姑娘成天就是呆在房裏,寫字畫畫,再逗一逗她養的鹦鹉,至于三姑娘,我聽王妃那邊的柳芽姐姐說,她啊可聰明了,最近都快能背千字文了,您要不要過去看看她?”
去看看阿玫?
想着幼妹那在她心中早已變得模糊的稚嫩面孔,容成瑾一時間也不由得頓了頓。
容成瑾有兩個妹妹跟一個弟弟,大妹妹容成璇只比她小兩三歲,在幾個兄弟姐妹中,與她的年齡最為相近,故而也與她最為親密,一起玩耍着長大。
而小妹容成玫,卻是比她小了整整十四歲,前世直到她死去時,容成玫也不過才八歲九歲,這樣巨大的年紀差,她們之間的相處之少,也可想而知。
更何況,父親在她十歲時續娶的這位王妃雖待她還算厚道,卻也并不愛她去親近阿玫,阿玫年紀小身體弱,而容成瑾久病纏身,确實該離人家遠一點,容成瑾是個有自知之明的人,故而姐妹一起的時光,屈指可數。
現在,她回到了五年前,正巧是王妃再次懷孕的時候,若是不出意外,這一胎大約就是她唯一的弟弟容成燦了,婦人懷孕,本就得十二萬分小心,更何況還是王妃這樣尊貴的身份呢,她若是現在就這麽貿然跑過去,估計也只會沖撞了人家,平白惹人嫌了。
故而,容成瑾搖了搖頭道:“倒不必了,我也不過是随便問問罷了。”
說罷,她便站起了身,緩緩走到窗前,推開了窗戶,然後,微風習習吹過,清晨淡淡的日光也從窗外安靜地灑了進來,落在她的臉上,帶着幾分暖意。
門窗關了整整一個晚上,容成瑾顯然也是覺着有些發悶了,還是開窗多通通風好。
見她這樣,老媽子一般的柔杏便連忙又拿着她的鬥篷走了過來,把她給裹了個嚴嚴實實。
一邊裹還一邊絮絮叨叨道:“您怎麽還敢那往風口上站呢,忘了前段時間的風寒了麽!”
容成瑾低頭看着她的手動作着,輕聲一嘆:“那哪能一樣呢,那天可沒有這樣的太陽,現在都已經三月了,你還成天讓我裹着個鬥篷,也是不怕我會被人笑話。”
柔杏平日裏什麽事情都聽容成瑾的,唯獨這事,她有着自己的決斷,她素來都像是照顧妹妹一般地照顧着容成瑾,故而此時擺出一副姐姐面孔道:“不妥,上次您的風寒可是讓我被整整杖責了十下呢,若是再着涼了,王爺王妃他們直接把我給發賣了怎麽辦?您可說說,您缺得了我的伺候麽?別人有我這麽周到麽?”
可當真是仗着她好脾氣就蹬鼻子上臉越發無法無天了。
容成瑾抿着唇,略思索了一會兒後,還是伸出纖纖素手将鬥篷上的結一解,顯然是真不打算繼續再披着這玩意了。
見此,柔杏連忙按住了她的手,尖聲道:“您這是做什麽呢!”
容成瑾道:“天氣越來越暖了,我不想再穿它了。”
“不成,就在前不久,我還聽見你咳嗽呢。”柔杏想也沒想便道。
“唉,奴大欺主,現在,究竟你是侍女,還是我是侍女?”
柔杏道:“除非您現在就把攆我出去,否則,我絕不依您。”
見她這般,容成瑾也是忍不住嘀咕了起來:“看來,我也該給你找個人家了。”
“您說什麽?什麽人家?”
容成瑾本就聲音溫柔綿軟,又是小聲嘀咕,故而柔杏也就只聽清了人家二字。
容成瑾搖搖頭,又是想起了另一茬:“那位陸姑娘,我讓你去打聽,可打聽出了什麽?她手好了麽?”
又是陸姑娘……
區區一個彈琵琶的,竟也當得起雲安郡主的一聲姑娘?可真是擡舉她了呢。
柔杏現在最怕的事情,就是郡主突然提陸蘭琛了,成天被郡主這麽牽挂着,也是真不怕會折了壽,郡主也是,若是真想聽琵琶,進宮跟皇後殿下提一句,遣幾個宮廷樂師過來,可不比什麽亂七八糟的陸姑娘要強上百倍?
皇後殿下對郡主一直還算疼愛,這樣的請求,也不過是小事一樁,殿下出面,就算是不大喜歡琵琶的王爺出來反對,也無話可說,況且,就算是不說這些旁的,人家宮裏的人只一句身家清白,就遠勝這樣的民間野路子歌姬樂伎了。
但郡主問起了,柔杏也只好心不甘情不願開口道:“那位陸姑娘啊,她不過是個孤女而已,輾轉賣了許多次,早已經打聽不到最初的來歷了,只知道三四年前,她在江南被賣到了現在那個陸氏手裏,前年,那陸氏帶着陸姑娘跟幾個女孩來了京城後,在清風樓裏初次現身,一下子就打響了名頭,一時間,可真是門庭若市呢。”
說到這,柔杏心中也不免有些鄙夷,她雖如同副小姐一般地養在王府,卻也不是什麽都不明白,那些個戲子樂伎舞姬背地裏都做的什麽勾當,她也算是明白一點的,只是那些個腌臜事,不好同郡主這樣未嫁的女兒家說。
反正不外乎是那些,畢竟是與妓子戲子一般同為下九流的貨色,都是一般黑,甚至還有不如呢,就算她柔杏只是個身份卑賤的奴仆丫頭,也打心眼裏瞧不起他們。
這些東西,平日裏随便看看也就罷了,但郡主這般尊貴的人,若是非要去在私底下與他們扯上什麽亂七八糟的關系,那就不大好了。
容成瑾倒是壓根就沒聽出柔杏的別有深意來,心中只覺這姑娘幾經轉手,也真是可憐得緊。
她又問:“那人家姑娘的手呢,又如何了?”
這時,風又刮得大了些,見容成瑾頭發都被刮起來了,柔杏便也沒說話,只是順手幫容成瑾把鬥篷系上,容成瑾也沒攔,只是靜靜站着等她說。
見她看着自己,眼睛睜得大大的模樣,柔杏撅了撅嘴,複才嘀咕道:“不就是割破了點皮麽,人家練了這麽多年的琵琶了,過去受過的傷,想來也是多了去了,您放心吧,不打緊的。”
容成瑾也覺着有理,她将手肘搭在窗臺上撐着頭,突然又問:“我總覺着她有些熟悉,柔杏你呢?你會不會也這麽覺得呢?”
柔杏皺了皺鼻子,道:“自然是不會了,那眉那眼,那整個人,我都覺着陌生得很呢,也許,您兒時外出游玩,不經意間在路邊看到了一個要飯小丫頭,就是她吧。”
真是個促狹鬼!
容成瑾看着她那一臉的嫌棄,也是忍不住輕聲笑了出來,這個大丫頭,到底是被她給慣壞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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