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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杏看着剛送過來的長信王府老太妃六十大壽的壽宴請帖,嘆了口氣,也是忍不住開始發愁了起來。
若是往常,她估計早就歡天喜地地遞過去了,畢竟老太妃也是郡主的叔祖母,同時也是趙小侯爺的外祖母,一向對郡主很是疼愛,郡主也很是敬重太妃。
可是如今,郡主她是連那位趙小侯爺的面都不想見了,要是看了這個,又想起了趙小侯爺,肯定就會不高興了。
“柔杏啊,我說你一個人站在外頭做什麽呢?”容成瑾見她突然不在身邊,推了窗探出了頭來揚聲道。
柔杏心裏“咯噔”了一下,她轉過身,連忙把請柬藏在了身後,“我這就進來。”
她的這點小動作,容成瑾看得一清二楚,“你拿着什麽呢?拿來給我看看。”
柔杏一愣,索性裝起了傻,“啊?沒什麽沒什麽,郡主,您要不要吃點心,我這就讓小丫頭去廚房吩咐。”
容成瑾無言,只是撐着窗戶,直直地看着她。
在容成瑾的眼神攻勢下,柔杏還是沒挺過三秒,果斷投了降。
“喏,不過是長信王府的請帖,您若是不想去的話,說一聲便是了。”
反正過去大部分的宴會,郡主都以身體不好為由推了。
“我禮都備好了,為什麽不去呢?”容成瑾笑了笑道,“老太妃素來疼我,而且,我這輩子難道就真的永遠都不見表哥他們了?”
說完,容成瑾不禁又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不僅要去,我還得要打扮得漂亮一點,天涯何處無芳草,想來,我過去會把表哥當成世間最好,也是因為一葉障目不見泰山。”
這話雖是玩笑之語,但也确實有三兩分真心在,她過去,可不就是見得少了。
“啊!您說什麽?”柔杏看着她,神色中,滿是不可置信。
看着她那跟呆頭鵝一樣的表情,容成瑾忍不住噗嗤一笑:“傻丫頭,我同你說着玩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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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這輩子可再不想着嫁人了,反正也沒幾年活頭,何必嫁到別人家裏去侍奉舅姑,相夫教子呢?
然而,柔杏卻突然就變得嚴肅了起來,她學着宮裏那些嬷嬷的樣子,老氣橫秋道:“郡主啊,這終身大事可不能亂開玩笑。”
容成瑾感嘆道:“若是在自己的住所都不能随便說話的話,那這人生也未免太沒意思了。”
聞言,柔杏不禁頓了頓,也是,郡主是這瑞王府裏最被嬌寵的寶貝,何苦受那麽多拘束,況且……
她想着郡主那總不見好的身體,不禁又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長信王府老太妃大壽這天,是個難得的大晴天。
紅豔豔的太陽慢慢透過雲霞,籠罩在一身緋衣的容成瑾身上,就仿佛像是給她加了一層聖光。
容成瑾過去其實很少穿這樣明豔的顏色,她本就是個溫吞的性子,又身體不好,清清淡淡的顏色,自然更襯她。
如今,她心境不一樣了,對于這些往日不大敢嘗試的顏色,都有了幾分嘗試的欲望,反正她也活不了多久,不如在有限的時光裏,将它們都試一試。
瑞王妃崔氏見她少了幾分病氣,反倒多了幾分生動的模樣,莞爾一笑:“阿瑾今天真漂亮。”
容成瑾微微垂頭,謙卑一笑道:“王妃過獎了。”
雖然崔氏嫁過來五六年了,但兩人面對彼此,卻始終還是一樣的疏離,不好,倒也不壞。
說完,她們正要上臺階時,崔氏仿佛想起了什麽,扭頭看了一眼身後的容成璇,道:“你靠得那麽後做什麽?仔細跟着你姐姐。”
不大喜歡出門交際的容成璇一愣,旋即便有些怯生生地點了點頭,“是。”
聞言,容成瑾皺了皺眉,也扭頭看了一眼容成璇的膽小的模樣。
“阿璇都是可以許人家的年紀了,已經不是個小孩子了,王妃放心便是。”
聽了這話,容成璇整個人也都瞬間黯淡了,而容成瑾只是淡淡瞥了她一眼,擡腳就上了臺階。
待進了府,見到了老太妃,容成瑾笑眼盈盈,正要行禮,膝蓋還沒有彎下去,便被老太妃給拉了起來。
老太妃慈愛地拉着她的手,關切地問道:“身體可好些了?”
容成瑾抿嘴一笑道:“回太妃的話,休養了這些天,已經無大礙了。”
說完,她從身後柔杏的手中接過錦盒,遞給了老太妃,“還望太妃莫要嫌棄。”
老太妃打開錦盒,只見裏頭竟然是一幅畫卷。
她本猜測這大約是瑾兒打哪找來的名家畫作,結果細細展開看了看,卻發現自己想岔了。
“這是?”這畫,當真是不錯,可她竟認不出是何人手筆。
容成瑾道:“這是瑾兒親手所繪的萬壽圖。”
聞言,衆人頓時就有些驚訝了。
世人皆知,這瑞王府的雲安郡主久病纏身,身體孱弱,而萬壽圖卻又是這般的費心費力,看來,這郡主對太妃也當真是有心啊。
老太妃将畫卷仔細地交給身後嬷嬷,再看着容成瑾的目光,也是又多了幾分憐愛,“你這丫頭,以後可是可再不許這般勞神了,這禮啊,送什麽不要緊,心意到了便好。”
容成瑾嬌嬌道:“若是依舊如同往年一般,送那些個金石玉器,我總覺得會不足以表達我對太妃的孺慕之情,故而,在左思右想後,我便打起了這樣的主意,太妃……是不是嫌我畫得不好了?”
老太妃看着她難得撒嬌的模樣,心下也是愈發喜歡,拉着她的手便一起坐到了一邊說話去了。
衆人看着容成瑾雖然仍舊蒼白瘦弱,卻神态沉穩,進退有度的模樣,倒是對她有些刮目相看了。
容成瑾自然還是那個容成瑾,只是,在死過了一次後,她發現死也并不是那麽痛苦,故而,對自己的病也少了幾分自卑跟在意,反倒多了幾分明媚與大氣,愈發有了皇家郡主的氣度。
趙晞陽遠遠地看着巧笑嫣然的她,躊躇着,想要上前同她說些什麽,卻又有些害怕,害怕她仍舊是上次那樣不想再見到自己的姿态。
他是個膽怯的人,過去可以與表妹柔情蜜意是因為他篤定表妹的心在自己身上,可如今,他卻不确定了。
他有些魂不守舍地想,若是表妹當真厭棄了他?他以後又該當如何自處呢?
唉,感情之事,可真是愁人啊!
遠遠瞧着自家哥哥那黯然的樣子,原本正在與閨中好友說話的趙晚月嘆了口氣,也連忙悄悄地跑到了他身邊,扯了扯他的袖子道:“哥,你在做什麽呢?”
趙晞陽被她突然的動作吓了一跳,他責怪道:“這麽大的姑娘了,怎麽還整天咋咋呼呼的,像個什麽樣子啊?”
對于他的訓話,趙晚月左耳朵進右耳朵,她看着正與外祖母說話的容成瑾,臉上不禁又挂上了一抹笑容:“哥啊,我說你,也該膽子大一點了,成天畏手畏腳又怕這怕那的像話嘛,我要是瑾表姐我也氣你呢,現在瑾表姐就在前頭,你好不容易又見到她了,還不快過去跟人家說說話啊!”
聞言,趙晞陽也是有些意動了,只是,他才剛出邁了一步,就又想起了什麽,立馬又猶豫地縮回了腳,“可是,外祖母她還在那裏呢。”
見他這般,趙晚月又是想氣又是無奈,他咬牙道:“哎呀,外祖母都多大年紀了,見過多少世面了,難道還會不懂你的那點小心思?她門兒清呢,而且外祖母那麽喜歡表姐,又那麽喜歡你,你要是過去了,她高興還來不及呢!為了表姐,你也該拿出點點男子氣概了!難道你還想永遠跟表姐這個狀态啊?”
你不急,她這個做紅娘的可還急着呢!
兩人正在這兒嘀咕着,結果就在這時,外頭卻傳來了一陣陣的通報聲。
衆人紛紛看去,也是着實怔了一下,老太妃還真是好大的面子,竟然是帝後都親自過來了。
還在跟叔祖母唠家常的容成瑾有着上輩子的記憶,見這天底下最尊貴的人突然來訪,倒也沒覺得多麽驚慌,只是連忙扶着老太妃從座位上站了起來,随着大家一起跪下行禮。
雖然,帝後比容成瑾的父親瑞王其實小不了幾歲,卻是和她是一輩的,算是她的堂兄堂嫂,只是因着那十幾歲的年齡差,讓他們之間總像是隔了一輩,每每看着容成瑾時,不像是看妹妹,更像是看女兒。
衆人平身之後,容成瑾看着老太妃那頗有些受寵若驚的樣子,也連忙機靈地回到了自家的席位,坐在了王妃與容成璇的身邊。
突然來了這麽一對不速之客,想來這頓飯,也是注定沒法平平淡淡地吃了。
氣氛就這麽被帶得緊張了,容成瑾看着衆人拘謹的樣子,無心觀舞,也無心去聽那美妙的絲竹之聲,只是坐在那低着頭吃飯,偶爾再回兩句上首那幾位的問話。
她本想就這麽泯然衆人,卻不想此處有個人卻依舊在關注着她。
趙晞陽小口小口地喝着酒,滿桌精美的菜肴,他都食之無味,之前表妹的話,讓他傷心又難過,他也一度是真的覺得自己跟表妹徹底完了。
他想過就這麽跟表妹做回一對普通的表兄妹,他以為這是可以做到的,可是,當他再次見到表妹時,他才發現,這是他永遠都不可能做得到的。
他不想,他一點也不想只做她的兄長,與她永遠都隔着若有若無的距離,最後再與烨表哥他們一起,笑着送她出嫁。
他只要一想到那樣的情景,便心痛得想要就這麽死過去。
他過去,其實一直都能理解母親對表妹的嫌棄,甚至,他自己也曾暗暗抱怨,如果表妹身體康健就好了,他也知道,這世間多的是比表妹更好的女孩,可是,他就是喜歡這個一身毛病的女孩。
除了她,誰都不行……
剛剛晚月說過的話,也一直在他的腦海中不斷地回放,他已經卡在母親與表妹之間裏外不是人半輩子了,難道他就真的要繼續這樣下去嗎?
他絕不可以如此。
……
一批舞姬退下後,之後的人正要上來,結果就在這時,一個清朗的聲音卻突然響起,打破了這暫時的沉寂。
“陛下,皇後……”
聞言,衆人紛紛朝那不知何時已經站起了身的趙晞陽看去。
他似是帶着些許醉意,紅着臉,不顧臉色一白的南平郡主的阻攔,硬是闖出了席,并朝帝後跪了下來。
見他這莫名其妙的一番動作,帝後一時間也不禁皺了皺眉,只是看着他等他繼續說下去。
看着趙晞陽突然鬧了這麽一出,容成瑾又哪有什麽不明白的,想着他即将說出來的話,她呼吸一緊,竟是差點就這麽背過氣昏死過去。
這人!竟是想要氣死她不成?!
而趙晞陽跪在地上,埋着頭,一顆心咚咚直跳,聲音響得仿佛已将世間萬物盡數淹沒。
他閉了閉眼,想着表妹的低眉淺笑,想着他幻想了多年的大婚,然後,他便拿出了這一生最大的勇氣大聲道:“下臣鬥膽,想向陛下求一個恩典,求……求陛下為我與表妹賜婚!”
将心底這多年的夙願一說,趙晞陽也頓時只覺渾身一輕。
對!就是這般,皇帝陛下的親自賜婚,就算是他的母親,也應該是沒什麽可說的了吧。
他也是直到這時才想明白,迎娶表妹為妻,是他這一輩子唯一的心願,就算是他的親生母親,也絕對無法動搖它。
見他居然為了那個天殺的病秧子做出了這種事情,南平郡主猛地一拍桌子,氣得幾乎想要當場吐血,若不是帝後在場,她估計早已經把身前的一碟子菜全都給砸到他的身上去了。
一旁的趙晚月見哥哥被自己勸動了,終于是膽大了一回,心下也是高興得不得了,只覺得自己真做成了一件大事呢!若不是想着場合,她大約都想要為哥哥叫聲好了。
而整個席上,唯一與對面趙晚月的興奮截然相反的,則是容成璇,她看着自己在背地裏暗暗牽挂了這麽多年的人,竟是為了自己那不中用的姐姐鼓起了勇氣跪地請旨賜婚,一顆心也是頓時就也跟着一塊一塊地碎了……
她握着酒杯,心中恨意暗生,她究竟是比容成瑾差在了哪裏呢?她們是一樣的身份,她也是他的表妹,而且,她的容貌不輸容成瑾,才情也不輸容成瑾……
甚至,她的身體還遠比病得半死不活的容成瑾要健康得多!可是為什麽呢?為什麽晞陽表哥的心裏,卻永遠都只有容成瑾呢?!她真的好不甘心啊,明明,她也追随了這個人這麽久,明明,她一直都是愛的更深的那一個……
她的眼眶,突然便紅了。
……
容成瑾對其他人各式各樣的反應渾然不覺,她只是呆呆地看着表哥,她原本以為她這時候的她會驚慌失措,會大發雷霆,然而,在真正聽到表哥當真說出那樣的話時,她的心卻十分平靜,平靜又悲哀。
這個膽小怯懦了一輩子的人,也是到了現在,才終于有了烈士斷腕一般的勇氣與決心,能夠為了她而去沖鋒陷陣了,可惜,她卻是再也不稀罕了。
對于他們倆的婚事,老太妃倒是樂見其成的,她笑呵呵地對帝後說道:“陛下,殿下,這兩個孩子也是我看着長大的,他們青梅竹馬,感情甚篤,剛巧今日是我生辰,不如就趁着這麽個機會,喜上加喜如何?”
而皇後看着還在底下跪着的趙晞陽耳朵都要紅了的模樣,也是抿嘴一笑,覺得這個小小的表弟人生得極俊秀,性情也當真是可愛得緊。
而且,她素來也還算疼愛容成瑾,此時見了這般情景,也實在是想要為他們作這個主,于是,她便拉着皇帝開始咬起了耳朵。
衆人坐在下去,自然是聽不到也不敢去聽他們說了什麽,反正只見皇帝不住地點着頭就是了。
耳朵咬完,皇帝看了一眼下首正跪着的趙晞陽,又看了一眼正一臉淡然的容成瑾,心中也是思緒萬千。
這兩個人,也确實都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了,之前一直都沒有定下來的原因,大家也都是心知肚明,他們就算是皇帝皇後,沒有那個閑心也不好去幹涉別人的家事,而現在,人家小兩口都鬧起來了,他看在老太妃的面子上,做個順水人情,其實也未嘗不可。
“皇叔啊,您覺着這樁婚事如何啊?”皇帝看向瑞王問道。
瑞王瞥了臉色變得越發難看的女兒一眼,略加思量後,站起來恭敬答道:“陛下賜婚,乃是臣家大幸,只是,小女素來被臣給寵壞了,她的婚事,卻是還是得看她的心思,臣可完全做不了主。”
皇後聞言,倒是頓時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久聞皇叔是個女兒奴,如今看來,這傳言竟是分毫不假呢,既然如此,那便讓人家自己來說吧!”
說完,皇後的目光直直地看向了容成瑾,用帶着些許調侃的語氣道:“瑞皇叔家的小堂妹,對于這樁婚事,你意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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