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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帝後這對中年夫妻還在上頭膩歪地咬着耳朵時,容成瑾這個衆人眼中的當事人卻好似是害羞一般,只是溫順地低着頭,不言不語。

然而事實上,她卻只是在低頭思索對策應對,只是可惜,人并不會因為重活一輩子就突然變得聰明起來,故而她左想右想的,就是沒個主意。

一時間,一向溫柔如水的她,也不禁在心頭暗暗罵起了人,好個混賬趙晞陽,這個讓帝後出頭逼她就範的招數還真是夠毒辣的!

而且,今日本就是老太妃的六十大壽,若還加上帝後親賜,一旦成了,他們這對年齡相仿的表兄妹估計還得成為一段佳話,流傳許久呢。

可端的是好算盤呀!

她當然一點也不想答應,可是,怯懦如她,此時,又實在不大敢去開口拒絕,這種情形,一旦開口拒絕不就是當堂掌掴老太妃跟帝後的臉麽?

縱使他們并不會因為這麽件事就拿她怎麽樣,這也絕對是最傻的做法之一。

一時間,容成瑾也是只怨自己過去想得實在太過簡單了。

哪怕,這也其實算得上是情有可原,畢竟,上輩子他們之間可沒有鬧出這麽多事來,他們解決一切的法子,就是一個簡單卻也絕對好用的拖字,她在這邊非君不嫁,另一個難得強硬的在那邊撒潑打滾非卿不娶,再靠着幾個十年如一日地在耳邊吹風的,結果竟也硬是這麽成了。

她之前一直都在按着上輩子算日子,見時間還長得很,便覺得一切慢慢來也無妨了,可誰知,趙晞陽這個懦弱沒擔當的家夥居然也會有膽大到求陛下賜婚的時候,将她之前的想法給盡數打得紛亂。

事到如今,難不成,她還當真得要再嫁給他一次?

那自然是不可能,除非她是被豬油蒙了心了!

雖然,重活一世,她當然可以将一切都防範起來,去改變自己在懷慶侯府的結局,可是,她又為什麽要這麽做呢?在自己本就活不了幾年還明知道那就是一個白眼狼窩的情況下,還要嫁過去,那是只有蠢貨才會做的事吧。

她可必須逃過去不可。

容成瑾一邊想着,一邊不禁又扭頭看了眼身邊的人,結果,便冷不丁瞧見了現在還不太懂得隐藏自己情緒正紅着眼睛看着睎陽表哥一臉怨怼的容成璇。

一時間,她靈光一閃,心中突然冒出了一個大逆不道的歪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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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表妹表妹,他的表姐表妹海了去了,這一個,不也是他的親表妹麽!

與其直接就開口拒絕,惹得衆人對她不悅,不如就此甩鍋成全這一對終究會爬到一起去的小情人,橫豎她們都是一樣的瑞王府郡主的身份,本就沒有什麽不同,剛好皇後殿下這次也沒有喚出她的名字。

這樣一來,既省下了她的麻煩,又省下了她與容成璇未來夫家的一頂綠帽子,真是何樂而不為呢。

于是,坐得本就還算偏遠的容成瑾在聽到皇後突然間就問起了她意見時,也沒有立馬站起來回話,只是在桌下輕輕拉了拉容成璇的袖子,臉上也綻放出了一絲淺淺的微笑,很清,也很美。

她微笑着,用只有她們二人能聽到的聲音,悄悄說道:“阿璇,殿下叫你呢。”

看着容成璇猛然扭過頭驚慌不解的模樣,容成瑾又連忙輕聲迅速說道:“抓不抓得住,全看你了。”

話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容成璇傻愣愣地看着容成瑾,一雙小鹿一般的眼眸中滿是震驚。

“姐……姐……”她結結巴巴地輕聲喚道。

依舊是容成瑾一聽就覺得十分煩躁的怯懦語氣,只是,容成瑾對她的那些憐惜之情,早已被漫長的做鬼時光給磨沒了。

“你心裏頭那點的小心思,做姐姐的都明白。”容成瑾冷冷撂下這三個字後,便不再看她了。

聞言,容成璇頓時心中一顫,容成瑾竟然知道了!容成瑾竟然已經知道她的心思了!可是,她明明都從不曾表現出來過,按道理,這個素來那麽單純懦弱,甚至一直還需要她來保護的笨蛋丫頭,是不應該會瞧得出來的啊。

她本能地覺得,容成瑾既然已經發現了她的感情,現在便一定是想要算計她,害死她,可是,她同時又情不自禁地覺得,容成瑾說得其實也不錯,機會……這确實是她的機會,是她最後的,也是唯一的機會。

是啊,她與容成瑾有着共同的父親,她與容成瑾,除了差了那麽兩歲外,不論一切,本就是一樣的,容成瑾的表哥便是她的表哥,帝後本也是她的堂兄嫂,他們口中所說的這個人,又怎麽就不可以是她呢!

況且,剛才表哥、老太妃,還有帝後,甚至父親,都不曾開口說出容成瑾的名字,他們從來都沒有去想過,在這個家中,竟然還有一個已經可以議親的女兒了,這麽多年來,大家心裏都只有那個病得要死的姐姐,而她,一直就活得就像是姐姐的影子,看得見,卻從來都沒有任何人去在意。

若是說她不憤不恨,那是不可能的。

想着自己所遭受的一切不公,她心中,突然便産生了一種想要去報複所有人的想法,是的,她突然很想要去報複,報複他們所有人對她的無視!明明她也是瑞王府高貴的姑娘,為什麽她偏偏就要活在別人的陰影之中!難道因為她無病無災就活該被如此對待麽?

她不甘心。

而且,她還是那麽地愛表哥,愛得有如飛蛾撲火,縱使明知那只是灰飛煙滅,也絕不回頭……

于是,在皇後有些不耐地又喚了一聲時,容成璇終于不慌不忙地站起了身。

她迎着席上所有人那錯愕的眼神,微微低頭,羞怯一笑,道:“既見君子,雲胡不喜?臣女對此并無異議。”

一時間,滿座皆驚。

正忐忑不安地等着表妹開口的趙晞陽見此,也不禁詫異地看向了她,他張了張嘴,好半天才終于吐出了幾個生澀的字眼:“阿璇?你……”

你這是在做什麽?

他口中唯一的表妹,難道不一直都是她容成璇的親姐姐麽……

而容成璇卻是仿佛看不到他驚詫的神色一般,仍是像過去一般,怯生生地笑着,柔聲道:“睎陽表哥呀,我很歡喜。”

她站在那裏,頭一次覺得,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的身上,而她的姐姐,被他們懷慶侯府硬生生給拖到這個歲數的姐姐,很快就會成為所有人心中慘遭抛棄的棄婦,而她将是這場戰争中,唯一的勝利者。

趙晞陽幾乎想要大叫,不要用與表妹那麽像的聲音叫他表哥!

他連忙扭頭看向容成瑾,結果卻只見容成瑾正溫柔地給她的小妹容成玫擦嘴,竟是連一絲眼角的餘光都吝啬于去分給他。

只這麽一眼,他便仿佛突然明白了什麽,頓時萬念俱灰,他頹然坐倒在地,心頭一片凄涼。

縱使他原本還想要垂死掙紮,去說他想要求娶的是瑾表妹,并不是她容成璇,此時,竟也是根本都說不出口了。

她是當真放下了他們十幾年的情誼,當真不想繼續履行他們的婚約,所以,便在這樣盛大的宴席上,玩了這麽一出讓他壓根就無法改寫的李代桃僵。

他絕不能改口,因為,他一旦改了口,便會毀了方才還在笑着同他說她很歡喜的阿璇。

阿璇亦是與他從小一起長大的表妹啊!

他絕不能……

頭一次,他突然覺得他對瑾表妹有些失望,畢竟再如何,她也不該将阿璇一個清清白白的女孩子給這樣拖下水啊!這只會毀了他們兩個人,不是麽。

他心亂如麻,嘴唇翕動着,卻說不出一句話來。

如果可以就此昏過去,那就一切都不用想了,那該多好啊……

……

老太妃也是年紀越發大了,她看着這樣的局面,竟是半晌都沒有回過神來。

她理了又理,才算是理明白,她這素來跟瑾兒丫頭感情甚好的大外孫竟是突然就抛棄了瑾兒,又轉頭搭上了瑾兒丫頭的妹妹?

真是好個朝三暮四的混賬東西,那個二丫頭除了臉色紅潤一些外,又哪裏有瑾兒的半分好了!老太妃看着這般結果,是越想越氣,若是早知如此,她之前就不幫這臭小子讨人情了!

而趙晚月這個當了這麽久紅娘的人見了這般局面,也是一口銀牙咬得“咯咯”做響,只恨不能破口大罵容成璇竟這般不要臉,敢去頂瑾表姐的位子!

她這暴脾氣,正想站起身去說些什麽,結果還沒開口,整個人便被南平郡主給拖了下來。

“娘!”趙晚月壓低了聲音氣急敗壞道。

南平郡主看着她這胳膊肘一個勁地往外拐的樣子,也是忍不住斥責道:“死丫頭你給我閉嘴!”

南平郡主今天過得也是确實不大容易,先是驚,又是氣,好不容易,她決定勉為其難地接受這個不幸的事實了,就只見瑞王府那邊居然臨時拿他的二女兒換掉了病秧子大女兒!

這兩個丫頭啊,都是半斤八兩的配不上自己兒子,一時間,她竟不知是喜好,還是氣好。

她本來跟先頭王妃就從不對付,而容成璇她娘,一個窮酸破落戶伯府的女兒,她更是從沒有正經地瞧過一眼,故而,這兩個女孩子她都不喜歡。

可惜事到如今,無法挽回,她也只好自己找安慰了,凡事都需要對比,兩位都是一樣的郡主,比起一個活不了幾年,沒準兒還會害了自個一家的病秧子,容成璇這個一幅軟弱小家子氣模樣的丫頭好像也不差了。

她耷拉着臉,一雙丹鳳眼則是挑剔地看向了遠遠站着的容成璇,頭一次覺得自己真是萬般寬容。

暗暗做下了決定後,她頓時舒了口氣,對上首調笑着解圍道:“陛下,皇後,阿璇這丫頭也是我看着長大的,與睎陽青梅竹馬,兩小無猜,不如就成全了他們一片心吧。”

皇後沒有理她,而是又別有深意地看向了容成瑾:“瑾兒堂妹,身為長姐,你怎麽說?”

這次,瑾兒二字,竟是還咬了重音,容成瑾那點幼稚的歪主意,有些人或許會看不分明,但一直就盯着她的皇後的心裏,卻是跟明鏡似的。

聞言,趙晞陽也不禁朝她的方向看了過去。

容成瑾倒也不怵,她放下手中正要喂給妹妹吃的糖,便大大方方地站起了身,從容回話道:“阿璇妹妹與表哥青梅竹馬,兩小無猜,郎才女貌,珠聯璧合,臣女倒是覺得甚好。”

容成瑾終究是個溫和的人,縱使是重活一世,心底裏也是打着人不犯她,她不犯人的主意,這麽個順水推舟,她覺得自己完全是在以德報怨了。

想着自己以後估計都能徹底擺脫表哥了,她松了口氣,語氣也不由得變得輕快了些,卻不想,自己含着笑意的一字一句,落在趙晞陽耳中,卻是均化為了刀子,盡數捅進了他的心口。

只是,有些生氣的皇後卻還是不打算就這麽輕飄飄地放過了容成瑾,她笑了笑後,又道:“這做妹妹反倒定親在姐姐的前頭,這怎麽說都不太合适吧,瑾兒若是有了意中人,不如也就趁着現在一并說出來吧,我與你的皇帝堂哥為你與妹妹一起賜婚,雙喜臨門,如何?”

仍舊只是開玩笑一般的語氣,然而聽在容成瑾的耳中,卻只覺不是個味,容成瑾淺笑着回道:“臣女常年卧病在床,又哪裏遇得見什麽意中人呢,況且,臣女自知自己容貌醜陋,才疏學淺,對婚姻大事,早已不敢奢求,今生只想長住于家中,侍奉在父親身旁。”

聞言,皇後還待要再說些什麽,便只見皇帝突然爽朗一笑,道:“想不到你這丫頭,竟還這般孝順,倒也不枉皇叔疼你。”

容成瑾也知皇帝陛下在一旁聽得煩了,想将這一頁給揭過去,便也不卑不亢道:“不過是為人子女的本分罷了,陛下實在過譽了。”

這場因趙晞陽而起的鬧劇,到底還是以趙晞陽與容成璇就此定下婚事的結局而收場了,目睹全戲的衆人,各有各的思量,一時間,整個宴席的氣氛也都大不如前了。

容成瑾心有餘悸地坐在席位上,看着身邊那眼角眉梢俱是喜悅的二妹妹,也是越發覺得頭疼了起來。

于是,她随意找了一個理由,便離了席,決心出去好好透透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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