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在王府裏頭名不正言不順地小住了這麽些天,打着一肚子主意的陸蘭琛到底還是決定向容成瑾告辭離開了。
王府到底是高貴的王府, 它與她這種人是那麽格格不入, 永遠也不會是她這樣的人的歸屬, 她也知道, 這裏多的是些看她不順眼的人, 在再一次被徹底趕離之前,她只想要獨自離去。
容成瑾雖然做夢都想讓陸蘭琛長長久久地住一輩子, 但看着陸蘭琛執意要回家,她這溫軟得甚至是好欺負的性子, 也絕不會樂意強迫人家, 甚至都沒敢去叫人攔。
到了最後,她也只得眼睜睜地看着人家收拾好了東西, 離開了自己的小小女兒國,徒留一個獨自黯然失意的她……
而城西,秋墜兒一見到陸蘭琛居然回來了, 臉上也頓時便驚喜地漾起了兩個酒窩,拉着人家便蘭琛姐蘭琛姐地叫個不停, 滿嘴不知道在說些什麽, 說得剛在馬車上搖了半天的陸蘭琛心煩。
陸蘭琛看着她圓圓的小臉,不禁又想起容成瑾開口閉口要将秋墜兒一起贖走給她當丫鬟的話, 心下暗想,郡主倒是為她考慮得太多了,就這麽個煩人的小家夥,誰帶在身邊都是找罪受啊。
秋墜兒是當年與她一同被買進來的, 只是,與她展現的驚人天賦不同的是,這丫頭的腦子啊。實在是笨得無藥可救,完全沒有那個天分,怎麽學也學不好,幾次差點把安姨給活活氣死,長開後的長相也遠遠沒有兒時漂亮,頂多算是可愛讨喜,便順理成章地成了服侍大家的那幾個之一。
與陸蘭琛等人,看似是主仆,其實,都是一樣的被安姨奴役,只不過,做的活計不盡相同罷了。
所以,這被服侍的都不曾擺過什麽千金小姐的架子,那服侍的就更是放飛了。
秋墜兒雖見陸蘭琛神色恹恹,并不想搭理她,卻仍是舍不得放開手,她将小腦袋靠在人家肩上,有些委屈巴巴地對她道:“姐姐,人家還以為你永遠都不回來了呢。”
陸蘭琛不禁翻了個白眼,随口回道:“我又如何會不回來呢,那王府又不是我的家,我的賣身契也還在這兒,我想跑也跑不了。”
秋墜兒道:“可是,可是柳枝姐姐她們都說,你是合了人家郡主娘娘的眼緣,被請進王府做世子妃娘娘去了呢,蘭琛姐,你見到傳說中的王府世子了嗎,長得是不是很俊?畢竟郡主娘娘長得那麽好看,你說,世子是不是比宋家班那個當家花旦宋羅衣還俊?你平日不關心這些,都不知道,人家宋羅衣可比你還紅呢,有個姑娘為了看他的戲,可是要死要活的,連手脖子都抹了,我聽說啊,那血就是在飛濺呢……”
俊你個鬼呢!
陸蘭琛無奈,這些小姑娘年紀小小的,倒是挺能編排,看她們成天跟着隔壁戲班子混在一起,人家的好嗓子是一點沒學到,淨是學到了些烏七八糟的東西。
她斜睨了身旁兩眼放光喋喋不休的秋墜兒一眼,道:“你給我閉嘴!什麽世子妃娘娘,以後你給我少聽點說書少蹭點戲,多做事,那些個東西,都是些不得志的文人瞎編的,除了能得個趣兒外,什麽用都沒有,還有,你今後也給我記住了,以後再也莫把人家世子跟那宋羅衣放在一句話裏頭了,不然我就撕爛你的嘴,再一針一線縫嚴實了。”
免得哪天被有心人給聽着了,一頂僭越的大帽子就扣下來了,然後,她們一大家子都得一起吃牢飯去,她們這樣的小人物,可吃不起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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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墜兒似懂非懂地聽完了陸蘭琛這一大通的話,雖不大明白,卻也還是乖巧地點了點頭,反正她知道蘭琛姐待她最好,不會害她,聽姐姐的準沒錯。
只是同時,她又還是有些失望,既然都有這類故事的出現了,那過去肯定是有過真實的情況,蘭琛姐怎麽能一竿子打翻所有的故事呢,況且,她家蘭琛姐這般好的人品相貌,有什麽位置坐不得,憑什麽就只能一輩子陷在這裏與大家一起吹拉彈唱……
她正在那兒一個勁地替陸蘭琛不平着,結果就在這時,隔壁卻突然傳來了聲聲呼喚:“秋墜阿妹!盧員外送我的那支碧玺花簪呢!我待會兒有場堂會要戴,你給我收到哪兒去了?我記得我前兩天還戴過呢,你說,是不是不小心掉在外頭去了啊?”
那焦灼的語氣,聽着好似都要急哭了,畢竟,那盧員外對柳枝可是很是上心,而柳枝自己也壓根就沒什麽上進心,滿心就想着随便嫁個好人家過富貴日子,這次盧家的堂會請了她演奏,她自然要戴上人家送的東西,好讓人家知道自己的心究竟向着誰了,如今找不着了,萬一人家問了起來,又誤會她對他全然無意,就不想贖她回家了怎麽辦!那可是天大的事!
見柳枝姑娘簡直都要急瘋了,秋墜兒只得朝陸蘭琛露出了一個無奈的表情,然後,一邊推門出去,一邊柔聲安撫人家道:“沒事沒事,柳枝姐你等等,我這就幫你找,你別着急啊。”
見叽叽喳喳跟只麻雀仔一樣的秋墜兒就這麽走了,耳根清淨的陸蘭琛不由得松了一口氣,她躺下正想要好好休息一會兒,結果就在這時,卻是又有人來敲門了。
居然這麽快就找到那個什麽碧玺花簪了?
“秋墜兒,我睡了,別來煩我。”
“啊?蘭琛姐,是我,繪簪。”
見不是傻秋墜,陸蘭琛只好從床上爬了起來,打開了門:“我不是讓青卉兒去跟安姨說了,今天別來找我麽,不管她究竟想要盤問我些什麽,都給我明天再說。”
她在王府沒日沒夜地陪郡主說了那麽多天的話,給郡主掖了那麽多天的被角,一天彈的琵琶頂她平時四五天的量,手都要腫了,現在回來了,就不能讓她安安生生地睡個覺?
繪簪見蘭琛姐這脾氣又上來了,有些怯怯地後退了一步,道:“楊三公子來了,還非要見你一面。”
陸蘭琛一愣:“楊三公子是誰?”
繪簪讪讪道:“就是,就是那個長得很俊還喜歡穿青衣的楊三公子啊,人家還送過您一對手镯做信物呢。”
陸蘭琛頓時就更不明白了,人,她從沒仔細看過,至于禮,她一向都是看也不看照單全收,至于信不信物的,那人單方面說了如何算,故而,也從沒有在意過。
“很名貴麽?哪一對?你幫我找出來還給他好了,就說我現在要睡覺,委實不想見他。”
繪簪頓時更尴尬了,“你随手就送給安姨了,安姨今天還戴着,楊三公子不小心瞧見了,那臉色,真是很精彩呢。”
一說到安姨,陸蘭琛頓時就對這個什麽镯子有印象了,同時,也隐隐想起了一些楊公子的事跡,不就是寫酸詞大誇她氣質卓然恍若谪仙的那個嘛。
真是惡心,她過去都沒什麽心情見人,現在就更是沒那想法了,這人哪兒來的就給她回哪兒去,少來擾了她的安眠。
她打了個哈欠,道:“那我便更不能見他了,你也知道我嘴笨,不大會說話,若是惹惱了他,他氣得要提刀殺我,安姨以後就還是靠着柳枝……哎呀,我都忘了,人家柳枝阿姐都要有歸宿了,那就靠着碧汀跟麗眉賺錢吧。”
繪簪頓時是嘆了口氣,只怪安姨給她安排了這苦差事,這陸蘭琛啊,性子刻薄古怪也就算了,還總是滿肚子的歪理,讓人都不知該跟她說什麽好。
她不願讓陸蘭琛生氣,那邊安姨又放了話,遂只好苦口婆心地又勸:“蘭琛姐啊,那楊公子再過些時日便要殿試了,特意來見你,想來也不過是想求句吉祥話,這樣一來,人家若是真中了,你完全就可以把功勞歸給自己,若是不中,那人家再怎麽着,也還是位舉人老爺,人家的這一片深情,您可千萬莫要辜負了。”
陸蘭琛輕笑,道:“我幾時還稀罕過別人的深情了,要不這樣吧,你與我各退一步,你就去同他說我病了起不來,然後再替我傳一句好話,可好?莫要擾我睡覺了。”
見她說完便要關門,繪簪的臉色頓時是一陣紅一陣白,這個人,怎麽就這麽軸呢!她這些話可都是些實實在在的掏心話,況且,就算她當真是看不上人家,都這時候了,也該好好地撒撒網了。
她陸蘭琛生得貌美,如今正當最好的年紀,就算只是抱着個琵琶在臺上瞎撥幾下都有大把人願意掏錢來看,可韶華易逝,等她人老珠黃了,還有誰會管她是不是一手技藝天下無雙。
真是空長了一副聰明相,腦子裏卻全是漿糊。
“我勸姐姐您最好還是先認清楚一下自己的身份,別只是入了人家郡主的眼,就覺得自己飛上枝頭變鳳凰了,安姨若是真生氣了,你也讨不着什麽好的。”
說完,繪簪忿忿地一甩袖子,轉身便欲離開,結果,她才剛邁出了第一步。
“停下。”陸蘭琛在她身後懶洋洋地揚聲道。
繪簪一愣,又回過了頭。
陸蘭琛道:“算了,我也是拿你們有些沒轍了,趁着我還醒着,先不睡了,你帶路吧,我就過去瞧一眼,只瞧一眼。”
反正她是存了想走的心思,也開始暗暗盤算了起來,估計等她跑路之後,她跟這個酸書生以後也是再也見不着面了,現在祝人家一句金榜題名,其實,也不是什麽多要緊的事。
而且,若是換成那個心軟成棉花的人,就絕不會吝惜這區區的一句話,她好心一回也無妨。
繪簪聞言,頓時喜上眉梢,“不過,姐姐你才回來,一路風塵仆仆,要不要再梳洗一下?”
陸蘭琛皺了皺眉,“我還是接着回去睡覺吧。”
“別別別!我們的蘭琛姐姐天生麗質,才不用整這些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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