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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程懷仁住前院,賀雲昭住後院。

從角門入了前院,賀雲昭本想讓文蘭和文蓮兩個把人扶進屋了事,沒想到程懷仁發起酒瘋,胡亂揮舞手臂,兩個丫鬟費足了勁兒才把人扶到院門口,勤時院的人見了才趕緊出來把人弄了進去。

賀雲昭跟着入了院子,站在門口吩咐道:“你們好生照看着。”

丫鬟小子們皆垂首應是,程懷仁卻還未完全醉倒,猛地從床上彈起來,把衆人吓了一跳,撲到賀雲昭身邊,環着她。

下人們吓得心驚膽戰,賀雲昭嫌惡地把人推開,捂了捂鼻子,往後退了一步。

勤時院管事的媽媽尴尬地看着賀雲昭道:“少爺怕是識不清人了,夫人放心,這裏有奴婢看着呢。”

賀雲昭點點頭,轉身正準備離開,就看見沈玉憐提着裙子進來,眼睛裏都是怨毒之色。

沈玉憐鐵青着臉,咬碎一口銀牙道:“夫人,表哥是你兒子!”

賀雲昭一挑眉,沈玉憐誤會什麽了?淡淡地瞥了對方一眼,她便離去了。

沈玉憐氣得管不住嘴,等賀雲昭出了院子,當着下人的面罵她不知廉恥!出夠了氣,才進房推開丫鬟媽媽,親自照看程懷仁。

程懷仁醉醺醺的,手在空中胡亂抓摸,抓着沈玉憐的手就不放了,嗯嗯啊啊不知道嘴裏在說些什麽。

沈玉憐只當是程懷仁醉了在念着她,拿着帕子體貼地替他擦臉,心裏把賀雲昭罵了百遍,心想一定要把這事告訴表哥,好叫他防着點賀雲昭!

賀雲昭打了個噴嚏,回到院子裏沐浴一番閑坐看了會兒書,腦子裏卻總是想起曹宗渭說的話,她到底有沒有理解錯他的意思?

可是她現在是忠信伯夫人啊!

揉了揉太陽穴,賀雲昭開始為以後做打算,等報完了仇,若是還是這具身體,她該如何自處?總不能真的等着程志達死了,守寡一生吧?

賀雲昭得想個退路,呷了口茶,她對丫鬟道:“萬嬷嬷在屋裏沒?”

門口站着的小丫鬟拿着掃帚道:“在,嬷嬷才端了點心進去。”

賀雲昭起身去了程志達屋裏,萬嬷嬷正在細心地喂他吃點心。

程志達手臂發抖,拿不穩點心,只能張着口等人喂食,牙口也不大好,點心屑沾滿了胡子。

賀雲昭拿帕子給他擦了擦,對萬嬷嬷道:“要不把伯爺的胡子剃了?”

萬嬷嬷道:“伯爺以前最喜歡他的美虬髯,得空的時候日日都要清洗,現在雖然喂食麻煩些,但有一把胡子,看着精神些。”

“那就聽嬷嬷的。”

“夫人今日可見着曹老夫人了?”

“見着了,老夫人人很好。”

萬嬷嬷眼皮子低垂道:“侯爺也很好。”

賀雲昭手一頓,輕笑出聲,道:“嬷嬷想說什麽?”

萬嬷嬷擱下菱紋小碟子,道:“夫人向來恪守禮節,用不着奴婢說什麽。”

賀雲昭又笑了:“我知道嬷嬷不信我。”

“奴婢怎會不信夫……”

“不用跟我說冠冕堂皇的話。”賀雲昭肅了神色,朝門口望了一眼,小丫鬟關了門退了出去,她才轉回視線道:“嬷嬷向來知曉我的性子,既然你已經疑心我了,不如把話說開了。”

“奴婢知道夫人待伯府上下的心意,也曉得您正青春……就怕下人和外人嘴碎說閑話,有損夫人名譽。”

“我一心想把伯府上下打理好,想看着仁哥兒成人成才,可是你瞧瞧,我費心費力卻換來了什麽。往後他當家做主之後,我可有後路可退?萬嬷嬷,你告訴我,我該怎麽辦?”

萬嬷嬷被問住了,她要是坐在賀雲昭這個位置上,也無從下手。

賀雲昭擡眼望着她,道:“萬嬷嬷若真心想為伯府好,我希望你別瞞我。”

“夫人有事請吩咐,奴婢自然是希望伯府好的。”眼看着忠信伯府已經敗落了,萬嬷嬷也有心無力。

“那就請萬嬷嬷把伯爺病前的事情清清楚楚的告訴我,伯府裏的另一個哥兒到底犯了什麽事被除名族譜,又到底被安置去了哪裏!”

萬嬷嬷深深地嘆了口氣,她就知道夫人想問的是這個,事到如今,壓根就不能瞞了。

面上充滿了無奈,萬嬷嬷道:“夫人,不是奴婢不肯說,是說了也無濟于事,兩年多以前,是伯爺親自把海哥兒趕了出去,不知他現在還在不在了……”

萬嬷嬷哽咽着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訴給了賀雲昭。

兩年以前,嫡二子程懷信也才十六七歲,那時他和沈蘭芝身邊的一個美貌丫頭走的很近。那丫頭叫麗娘,不僅長的漂亮,還知書達理,據說是官宦家的小姐族親犯事,舉家受牽連,輾轉幾次才到了忠信伯府做丫頭。

程懷信也是個讀書人,喜歡有詩書氣的姑娘,他身邊的幾個通房空有皮囊,卻沒麗娘那般才才氣。他喜歡麗娘總能默契地接上他的話,與他高談詩詞,賭書潑茶。

兩人好了一段時間,程懷信正要同父親開口,把姨娘身邊的丫頭要來的時候,卻發現麗娘已經換了婦人裝束,幽怨地站在他父親的身旁。

孝道與愛情碰撞,程懷信痛心疾首,卻也不得不選擇放棄,奈何麗娘一直不死心,經常同他訴苦,說想念從前時光。

程懷信猶豫糾結再三,還是決定和麗娘一刀兩斷。

二人約在月上柳梢頭的時候,在園子裏見面,話沒說兩句,周圍燈火通明,程志達和沈蘭芝帶着人“捉.奸”,當夜就處置了二人。

麗娘原是瘦馬,入府簽了死契,擡了姨娘也只是賤妾,打死了事不足一提。

程懷信卻是唯一的嫡出公子,老夫人自然出面勸說,還把沈蘭芝的“美人計”拆穿,程志達被沈蘭芝吹了枕邊風,正怒上心頭,根本不聽勸,把老夫人拒之門外,在暴怒之下處置了嫡子,将他除名族譜,打斷雙腿,連夜送出了伯府。

老夫人知曉以後氣得暈死,差點沒了性命,自那以後,便與程志達交惡,再不理府中庶務,誰也不見。

程志達對嫡母心懷愧疚,幾次跪在院門外都被拒見,苦悶之下徹夜飲酒,第二日早晨人就差點不行了,大夫來了之後好歹是保住了性命,但手腳卻癱瘓了,說話也不利索,又過兩月,腦子也漸漸不清楚,變成了現在這副模樣。

聞着唏噓,賀雲昭才覺,家宅安寧是多麽重要,只是她不明白,老夫人何必為了一個嫡子,與伯爺鬧成這樣?再不濟,再娶一房,再生就是。

萬嬷嬷只得說了內情:“夫人不知道,先夫人原是老夫人的外甥女,先夫人生了兩個哥兒,頭一個在五歲夭折了,那時候老夫人正南下回娘家,就是那年……哥兒沒了,後來先夫人去了,老夫人把信哥兒當眼珠子疼,也就是那段日子老夫人病了,才疏忽了,叫人鑽了空子算計了信哥兒,她老人家能不心疼嗎?”

原來如此,賀雲昭總算明白老夫人為什麽這麽恨程家人了,她真正有血緣的親人,都喪在了這裏。

“伯爺難道沒有徹查當年的事?”

“嫡長少爺确實是自己生病的,有心的人再推波助瀾一下,就害了哥兒的性命。廚房裏人多手雜,丫鬟婆子各房各院的跑,太細小的事哪裏查的清楚?先夫人又是個軟弱的性子,沒有老夫人護着,出了事就六神無主,那時候人家的手腳早就抹幹淨了。”

萬嬷嬷那時候還在老夫人跟前,所以一起回了南邊,府裏的事她也沒法插手幫忙。

“麗娘的事,伯爺難道沒懷疑?”

“伯爺心裏怎麽會不懷疑,畢竟麗娘是姨娘身邊的人。可沈姨娘的枕邊風厲害,也沒留下什麽證據,麗娘臨死都只說是少爺勾.引的她……伯爺還是受不了自己的兒子和自己的姨娘不清不楚,當時還正在氣頭上,便先把信哥兒處置了。”

“信哥兒被怎麽處置了,沒人知道嗎?”

萬嬷嬷沮喪地搖頭道:“原先只有伯爺知道,現在伯爺病了,便再也沒人知道了。老夫人本來在伯爺病了之後派人去查尋,卻不知伯爺派的什麽人去安排這事,一點消息都沒有。”

“老夫人真是胸襟寬廣,忍得下這口氣。”

若換做賀雲昭,便是不要聲譽,也要把姨娘和庶出孫子給發落了。

“老夫人當初也是恨極了,但咱們府裏就這麽一個哥兒了,伯爺處置信哥兒的時候,親口說過會把所有的東西都給仁哥兒,信哥兒一丁點都別想得到,還請族裏的人做了見證。況且也沒有證據證明事情是姨娘做的,便只能任由他們去了。”

賀雲昭覺着,程懷信一定還活着,否則何必除名,直接打死就是。程志達還是有憐子之情的。

現在當務之急是找到程懷信,賀雲昭猜想,沈蘭芝母子肯定也在尋找信哥兒,不弄死嫡出的,以程懷仁的性格怎麽會安心?

思緒飄回前世,賀雲昭想起了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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