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安慰

這是我工作的第三天了，由于零花錢有限，我不得不起早擠公交。到公司時，我覺得我半條命都落在了車上。

上午開始籌備開拍的道具，等人來齊時都已經十點了，導演的臉上早就寫滿了不耐煩三個字，就在這時，大廳外有個年紀比較大的男人走了進來，導演一看，立刻露出了笑容，我順着他的視線看去，居然是周德山。

導演堆着滿臉的笑容，迎了上去。我望着正握手的兩人，随便拉了個工作人員問道，“你們導演認識周德山？”

“他叫周德山嗎？”那個人喃喃着，又說道：“他是Dream百貨公司的董事會秘書室室長，我們這個拍攝一大部分都是Dream百貨公司贊助的，我們只知道導演叫他周總。”

“額，好吧！這個大爺真的去了李佐佑推薦的公司。”我在心裏嘀咕着，又問道：“不過Dream百貨公司為什麽贊助燦榮烈的拍攝呀！”

“你不知道嗎？Dream百貨公司的下一個代言人就是我們的燦榮烈。”

我意味深長地“啊”了一聲。

這時，導演拉着周德山走過來，邀請他看一看拍攝現場，他走過來一下子就看到了我，我立刻對他擠眉弄眼，示意他不要說認識我，我還不能暴露身份。他似乎瞬間就明白了我的意思，只是在我身上掃了一眼，就看向了別處。

拍攝開始了，劉娜和燦榮烈又成了全場的焦點，這時許薇領着一個比我年輕的女生走了過來，然後跟導演說了幾句，導演點了點頭，就繼續看攝像機了。

下一場戲就是在咖啡廳裏，兩個人徹底分開的戲，這裏需要一個服務員給兩人端上一杯咖啡，當導演喊道：“演服務員的人準備好沒！”

許薇立刻推了推旁邊的女生，這時，周德山一臉慈祥地笑着，對導演說道：“我看站在那邊的那個女孩可以演一下服務員。”他一邊說着，一邊看着我。

“他居然說的是我！”我腦子裏除了驚訝什麽都沒有了。

導演見狀，立刻笑道：“周總真有眼光，昨天我就說讓她演的。”他一邊說着，一邊沖我招手。我愣愣地走過去，幸福來得太突然，我都不知道該怎麽笑了。

全場不知道多少人驚訝地看着我，而最尴尬的就是許薇，她站在那裏瞪了我一眼，然後招呼來化妝師和服裝師帶我去了休息室。

我坐在那裏，別人給我化着妝，那邊把衣服準備好，我突然有那麽一瞬間覺得自己就是個大明星，臉上很沒出息地傻笑着。

等我出來時，周德山已經走了，我本來還想謝謝他，看來是沒機會了。

我的戲拍了十秒鐘就結束了，我希望我拍出來的側臉一定是美美的。

拍攝剛剛結束，燦榮烈的手機就響了，他眉頭微微一皺，一臉擔憂地沖了出去了，剛過一分鐘，就聽走廊盡頭傳來了燦榮烈生氣的喊聲。

“你等我，我很快就到。”他挂了電話又氣又急地回到演播廳，然後拿起外套就準備走。許薇立刻拉住他，低聲嚴厲地說道：“你不能去，你想毀了你自己麽！”

燦榮烈猩紅的雙眼狠狠地盯着她，低沉着聲音說道：“你想做什麽，你就盡管去做吧！”他的眼神裏似乎有着滿滿的憎恨，恨不得殺了她一樣，震懾得許薇一時忘記了說什麽。然後就從她身邊毫不留情地走了。

我看了看那邊的劉娜，發現她若無其事地和制作人們談着話，好像并不關心燦榮烈發生的事，也不知道，這态度是不是演出來的。

我站在一邊，看着許薇，忽然想起了什麽，立刻跑到樓梯那邊的偷偷地給李佐佑打電話，告訴他這邊發生的事，李佐佑嗯了一聲，便挂了電話。

我回到演播廳，看着忙碌的工作人員，看他們臉上的表情，忽然想着，每個人都有表情，可是不同的表情下卻藏着和表情完全不符的人心，表情是面具麽……

許薇見我在發呆，一臉不悅地厲聲道：“連周總都幫你說話，你可真行啊！”

“诶？”我一愣，看着她，她又繼續說道：“今天沒事了，你可以下班了！”

我看了看表，已經五點了，天也已經黑了，于是就收拾收拾下班了。

坐上公交後，我望着外面花花綠綠的燈，和燦榮烈的廣告牌，微微一嘆，感覺真相又要浮現了，而這次，誰又會傷了誰，誰又會負了誰。

到了事務所樓下，我往上一望，發現二樓三樓都沒有開燈，輕嘆一聲，“估計他和梁子瑞又出去了吧！”

我到樓上，換好衣服後進廚房打算找點吃的，結果發現餐桌上放着菜和飯，我一摸還是溫的，結果問題來了，這是李佐佑做的嗎？他會做飯？應該是買的吧！

我想着，很自覺地坐下吃了起來。吃飽後，心滿意足地靠在沙發上看電視，也不知看了多久居然就睡過去了。

再醒來時，是李佐佑回來時，他搖了搖我，我眯着眼睛看了看他，燈還沒開，他的大衣也沒脫，就那麽站在我旁邊。我坐起來，打開沙發旁邊的落地臺燈，映着暖黃色的光，我看到他略微疲憊的臉，然後又看了看表已經十一點了。

“你怎麽才回來？”我迷迷糊糊地靠坐在沙發上。

“等很久了？”他的聲音又輕又淡，像怕吵到我一樣。我拍了拍沙發讓他坐下，我自知是條田園犬，便滑坐到地毯上，背靠着沙發，把上座留給他坐。

“你和梁子瑞出去了？”我頭搭在沙發座的邊緣閉着眼睛無力地問道。

他坐下，把大衣脫下扔到地上，然後疲憊地往後一仰，答道：“跟着燦榮烈去了。”

“結果呢？”

“結果我找到了那個人。”他的聲音聽起來也很疲憊。

“他的戀人？”

“應該算是吧！”

“那劉娜呢？”

“應該是個替身，替他掩蓋事實的人。”

“是麽！寧可讓自己有緋聞也要幫着他麽！果然劉娜也很喜歡他啊！”我說着，頭支撐不住了，失衡地一歪，抵到了李佐佑的膝上。

“也？還有誰喜歡他？你嗎？”他似乎也懶得張嘴了。

我的頭抵着他的膝，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解釋道：“我和她不一樣，我只是崇拜，追星的那種。”

“估計以後你就不會追了……”他說得意味深長，我也沒腦力去理解了，只覺得眼睛都睜不開了。他支起身子，伸出胳膊把地上的被子拽過來給我蓋在身上，然後又無力地仰過去靠着。

“今天演服務員了嗎？”

“恩恩，碰巧遇到了周德山大叔，他居然去了你說的那個公司，然後他幫我說了話，我才演上的。”

“是麽！”他好像并不意外，又輕聲問道：“開心了嗎？”

“嗯。”我點了點頭，“開心……”

“那就好……”他放下心地喃喃着。

“大叔……”

“嗯？”

“我們倆為什麽這麽辛苦……”

“為了賺錢。”

“那我們找到了，是不是該狠狠賺他一筆……”

“你舍得他？”

“我只會舍不得錢……”

“好，就聽你的……”

……

早上剛醒來，我感覺頸椎都快僵掉了，睜開眼睛時，我完全呆住了，李佐佑的臉近在眼前。我枕着他的胳膊，自己的胳膊居然摟在他的胸膛上，腿還搭在人家身上。一瞬間，感覺渾身冒汗，整個被子裏變成了蒸籠。我驚吓過度地咽了下口水，然後趁着他還沒醒，小心翼翼地擡起腿，慢慢地抽回胳膊，結果他好像感覺到了什麽，突然由平躺着轉過身來，另一只手臂很自然地環過我的腰，用力一摟，使我整個人都貼到了他的身體上，然後他還撒嬌似得把頭湊了過來在我臉上蹭了蹭。

他的動作讓我整個身體都僵掉了，一動不敢動。

“他是把我當成了梁子瑞嗎？他就是這種姿勢和梁子瑞一起睡覺的嗎？他明明是彎的，怎麽還會摟着女的？他不反感女的嗎？”我一邊陷入了思想風暴中，一邊把頭往後移了移，和他的臉離開一段距離。

我看着他，才想起來這是我第一次這麽近距離看他的臉，他熟睡的樣子是那麽安靜。沒有表情，沒有語言，只有他的樣子，從額頭到堅挺的鼻尖，再到略薄的嘴唇，都仿佛是畫出來的，一個男人怎麽會有這樣精致的五官。他緊閉着雙眼，長長的睫毛微微翊動，臉上剛剛長出頭的小胡茬讓他顯得格外成熟，我不自覺地擡起手，好想摸摸他的胡子。

我剛剛把手舉到他臉邊，還沒摸到時，他忽然淡淡道：“你要幹什麽？”他的聲音低沉而沙啞，呼出的氣體帶着炙熱的溫度撲到我的脖子上，我又是一陣僵硬，心跳急速上升，腦中一片空白。

“我要幹嘛？我擡起手幹嘛？我要對一個彎掉的男人做什麽？我居然連彎掉的男人都不放過嗎！我是個禽獸！”我對自己的動作萬分後悔，萬分羞恥。

他依舊沒有睜開眼睛，而是從被窩裏伸出手，握住我僵在空中的手，拉進了被窩裏，然後重新摟着我的腰，使勁往懷裏抱了抱，倦懶道：“五分鐘。再抱五分鐘。”

我不知道這是什麽神展開，只覺得額頭都是汗。思緒又變得混亂起來：“難道他和梁子瑞吵架了？所以需要溫暖，然而他身邊沒有人能做到，所以，這個重任就交給我了？我是在安慰他受傷的心靈嗎？那這會不會給獎金呢……”

就在我胡思亂想中，五分鐘漫長地過去了，可是我怎麽感覺不止五分鐘呢，難道是錯覺麽！

許久，他慢慢睜開雙眼，毫不逃避地直視着我的雙眼，看得我眼神不敢聚焦，都恨不得對眼了。

“上次我說過，借我一只胳膊，五百。這次，你不僅借用了我的兩只胳膊，還有我整個身體，你覺得你該給我多少錢？”他半認真半戲谑地說道，眼中是滿滿的溫柔。

這句話，讓我所有的羞恥都崩塌了，他就是地主，不折不扣喪心病狂的地主。我狠狠地錘了一下他堅實的胸膛，咬牙說道：“沒錢！”

“那就先欠着好了！”他的笑意更深了。

我看着那欠揍的臉，使勁掙紮地推開他，然後站起來，雙手叉腰地俯視着他喊道：“你還占用了我睡覺的地方呢！你也要付錢！”

他重新裹好被子，閉着眼睛，頭在枕頭上舒服地蹭了蹭，淡淡道：“這整個房子都是我的。”

我一聽，又無言以對，恨恨地咬了咬牙，哼了一聲去洗漱了。也不知道為什麽，本應很尴尬的事情，怎麽就變得像新婚夫妻拌嘴一樣了呢！可是他是彎的！彎的呀！我拼命搖了搖頭，努力忘掉這件事。

我收拾好後，發現李佐佑依舊躺在那裏，沒有起來的打算，我懶得搭理他，便穿上大衣去上班了。

你說，你不小心喜歡上了我。

我說，你是有多不小心。

命運說，就算再謹慎，也躲不過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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