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軍訓結束後, 學校準備迎新晚會,她們寝室的三個人都收到了邀請, 學生會邀請她們三個人挑首歌來合唱, “我聽說你們軍訓的時候你唱了一首軍歌,是過去從未聽過的新歌,你們就唱那個吧, 叫《當兵的人》是吧?這歌是你原創嗎?”

學生會的人都是人才, 在邀請她們之前就把消息給打聽好了。

李拾光搖頭, “不是我原唱, 我是聽別人唱過。”

“誰寫的你知道嗎?”學生會音樂社的學姐問李拾光。

這幾年音樂社和吉他社特別火,還有些比較有個性的學長居然書也不讀了, 背着吉他流浪去了。

真是有個性。

這在這個年代簡直是不敢想象的事情, 但他們就是做了,并且引得很多渴望自由但無法抛卻枷鎖的年輕人追随。

李拾光搖頭。

這個她真的不知道,前世這首歌是人人都會唱的街歌, 誰會注意它的原唱是誰啊。

“沒關系, 就寫佚名好了,你們到時候就唱這個?”

孔嫣特別沒有自知之明的歡樂拍手:“好啊好啊。”

“好什麽啊。”陳香拎着她衣領将她扯開, “我不會唱歌。”

“我會我會。”孔嫣探出頭來亂入。

被李拾光扯開:“大人說話小孩別插嘴。”

這句話不知怎麽戳到孔嫣的G點了, 她居然真的特別乖巧地:“哦。”就真的站在一旁捏着手指不說話了。

李拾光比較在意的問題是:“我們寝室四個人, 你只邀請我們三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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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樂社的學姐沉默了一會兒, “我回頭申請一下。”

內心其實黑線不已。

找她們三個不過是為了噱頭,誰知道會這麽巧,這一屆新生中長的最好看的三個人恰好都安排在同一個寝室。

她們寝室的另外一個女生她看了, 是一個小黑胖。

到時候三個姿态妍麗的美女旁站着個小黑胖,那場面……音樂社的學姐不敢相信。

不用問她都知道,社長是肯定不會讓同意讓那‘小黑胖’姑娘也上的。

陳香也說:“要是一起的話我們就上,不一起的話就算了,反正我也不會唱歌。”

孔嫣就在二人身後:“那我也不去!”

音樂社學姐說:“那你們三人就先将這首歌多練練。”

陳香和孔嫣既不會唱歌,也不會跳舞,但對于唱這首‘李拾光的歌’還是很樂意的。

“這不是我的歌,為避免再被人誤會,我們還是唱別的吧。”李拾光當初唱這首歌是不知道這首歌還沒出現,她也不想剽竊人家的勞動成果,就不想唱:“其實我們可以不用唱歌,合在一起表演個別的節目也行,比如唱戲,我會唱越劇,之前聽燕子哼了一段不知道什麽戲,也很好聽。”

孔嫣和陳香不會唱,還可以扮演成戲曲裏面的其它角色,比如反串個男裝什麽的,就陳香那一米七六的大高個,反串小生那是一點問題都沒有。

“什麽?”

李拾光本來是想到她這段時間每天練總教官教她的形意拳,腦中浮現出一首老歌叫《中國功夫》,心想要不三個人一邊表演功夫一邊唱這首歌,可又怕這首歌也沒出現,到時候不小心剽竊了人家的心血就尴尬了。

唱戲曲總不會觸雷了吧?

京城大多聽京劇多,這時候電視機還沒普及,年輕一代多是對越劇不是很了解,這個節目應該不會和人撞上。

學姐道:“你們先準備着,我去問問。”

結果四個人在寝室裏掐着蘭花指唱的一身是勁兒,學姐卻來告知她們,只能她們三個人上。

李拾光和陳香商議了一下,為了寝室和諧,還是給拒了。

這事也沒和燕月金說。

李拾光被拉歌那天一頓吼,徹底出了名,人人都知道生物科學與技術系有個美女叫李拾光,和她一起同進同出的還有兩位美女,三人被大家私底下戲稱為國大三朵金花。

李拾光因為皮膚白的發光,被他們私下取了個外號白蓮花。

李拾光聽後哭笑不得:“讓我知道是誰在背後給我取了這麽個綽號我打死他。”

陳香她們哈哈大笑,實在是這段時間她們見識了她的怪力了,別看着她長的斯斯文文瘦瘦弱弱,小細胳膊又白又嫩,實際上力氣那叫一個大,估計男生掰手腕都不一定能贏得過她。

這年代,白蓮花還真是一朵花,陳香她們還覺得這個外號好聽呢。

“總比我那什麽紅玫瑰好。”陳香一臉屎一樣的郁悶。

陳香相貌豔麗,性格爽朗,像朵帶刺的玫瑰,大家私下都喊她紅玫瑰;

李拾光她們差點沒笑死。

八六年剛好出了一部電視劇叫《煙雨蒙蒙》,裏面就有個白玫瑰紅牡丹的,聽到他們叫陳香紅玫瑰,她頓時就想到那在上海大舞廳唱歌的白玫瑰紅牡丹了。

陳香氣的用枕頭打她:“你就不能想點好的。”

李拾光就笑:“沒辦法,看到紅玫瑰我就想不到別的了。”

這年頭好像很喜歡給人取外號叫什麽花,她記得好像就這兩年,還有個關于特警的電視劇,女主被人叫做霸王花。

燕月金放下手中的書,趴在床上看着她們文藝地說:“張愛玲說過:也許每一個男子全都有過這樣的兩個女人,紅玫瑰和白玫瑰。娶了紅玫瑰,久而久之,紅的變了牆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的還是‘床前明月光’;娶了白玫瑰,白的便是衣服上沾的髒飯粒,紅的卻是心口上一顆朱砂痣。”

孔嫣轉過頭來興奮地舉手:“我!我!”

三人都莫名的看她:“你什麽?”

“我是朱砂痣!”

陳香笑着拿枕頭扔她:“去掉砂痣你是豬。”

孔嫣撅了撅嘴:“你才是豬!”

她氣質純美,像一朵清新脫俗的小雛菊。

所以她的外號,你們懂的。

李拾光乍一聽到孔嫣的外號時,差點一口水沒噴出來。

小雛菊?那不是菊花嗎?

她頓時就覺得,自己的外號也沒那麽難聽了,白蓮花就白蓮花吧,怎麽也比菊花好吧?

果然幸福感都是對比出來的,她為自己思想不純潔抹了把辛酸淚。

寝室的四個人,從剛開始入學時的劍拔弩張,在磨合了一段時間後,雖然還有些矛盾需要磨合,但大體上算是穩定下來。

比如燕月金在她們睡覺的時候動作很重,孔嫣喜歡不打招呼就亂動別人東西,陳香性子直,看到不爽的事情就喜歡怼,李拾光更是脾氣兇悍。

但總體來說,還能過得去,基本上學習步入正軌。

————————

這已經是謝成堂第二十五天站在汽車站外,看着川流不息的汽車在大門。

他點了根煙,狠狠地吸了一口,朝着天空吐出霧蒙蒙的煙圈。

省城裏的一些高校軍訓已經結束,他知道,她是不會來了。

她沒有按照當初她說的那樣,報考省城的學校。

她說她媽媽希望她當一個老師,她爸爸希望她在機關單位工作。

他以為她要麽報考省師大,要麽報考省大,雖然在分數線下來的那一刻,他就知道,她來省城的幾率不大,可他還是懷着希望。

她終是沒來。

一直等到晚上八點,地上已經落了一地的煙頭,他腳在最後一根還冒着火星的煙頭上碾了碾,騎上摩托車離開。

回到住所的時候,院子裏一群人在喝酒,對面那戶人家的小孩才三歲,光着個肥嘟嘟的屁股,手裏拿着跟棍子滿院子裏跑。

這是城郊的一個農村,謝成堂的表叔在這裏租了一幢兩層小樓,專門給他們這些在工地上的小工住。

衆人聽到摩托車聲,就知道是謝成堂回來了,紛紛露出戲虐的笑容:“成堂,吃過飯了沒啊?”

“快上樓去吧,你老婆問過你好幾次了!”

謝成堂皺眉:“我哪來的老婆?”

“卧槽,你小子,你老婆都快生了,你居然說這樣的話。”

謝成堂将摩托車推到正堂後面的院子裏,前面的兩層樓房是住所,中間是個狹小的院子,平常他們在這裏洗菜洗衣服,晾衣服,後面是兩間屋子,一間當了廚房,一間了做了員工宿舍,因為靠近廚房,這間屋子非常熱,裏面只有一臺大電扇呼呼扇着風。

這已經比較不錯的住所了。

謝成堂徑直去了後面的廚房,掀開湯鍋看到裏面有冬瓜鹹肉湯,盛了一大碗。

裏面鹹肉已經沒了,只零星地飄着幾片切的極薄的冬瓜片,大口喝完後,又盛了飯。

櫥櫃裏果然放着一碗菜,是表嬸特意留給他的。

他長了一張極為俊美的面孔,留着長長的劉海,一直拖到鼻尖,瘦長的身材,冷峻的面容,讓他渾身散發着一股頹廢的美感。

他表嬸總是心疼他太瘦了,知道他每天晚上要去車站等什麽人,到八點才回來,就給他留了菜。

有時候回來菜已經被人偷吃了,被他找到機會教訓了幾次之後,表嬸留給他的菜就再沒人敢動。

十九歲,正是長身體的時候,他足足吃了兩大海碗的飯,才将将吃飽,起身回到樓上。

趙美心靠在床上,單手撫着肚子,滿臉陰沉:“你又去車站了?”

謝成堂不耐煩地脫下背心:“我的事什麽時候輪到你管了?”

“謝成堂!你什麽意思?我現在懷着你的孩子,你卻每天去車站等另外一個人,你到底有沒有将我放在心上?”趙美心尖聲叫道。

她原本只是顯得有些豐腴的少女身材,此時圓的跟球一樣,肚子已經挺的老高,長期壓抑的臉上出現了斑紋,皮膚暗沉無光澤,厚厚的劉海耷拉在頭皮上粘着,已經一個多星期沒有洗過。

她肚子大了,彎腰洗頭很不方便,而謝成堂從不願伸手給她幫忙。

謝成堂神情麻木地瞥她一眼:“孩子是誰的你自己清楚。”

“你什麽意思?”趙美心尖聲叫道:“我的第一次給了你,只有你!”

“呵。”謝成堂嘲諷地一笑,拿上幹淨衣服下樓。

“你去哪?”趙美心連忙追到陽臺上問。

“洗澡。”謝成堂頭也不回。

趙美心不敢追。

每次她和謝成堂争論孩子是誰的時候,她都心虛不已,但是說的次數多了,連她自己都說服了自己,這孩子是謝成堂的,就是謝成堂的,不是他還能是誰的?

于是她越發理直氣壯起來。

謝成堂卻不搭理她。

她之所以能留在這裏,不過是因為她告訴表叔表嬸她肚子裏孩子是謝成堂的,而謝成堂的否認,在表叔表嬸的眼裏就是還年輕,不懂事,自己的孩子怎麽能不認呢?又對趙美心說,等過幾年謝成堂長大了,懂事了就好了。

謝成堂每天早出晚歸,回到住處就和一幫子工地小工出去玩了,每天晚上夜裏十一點多才回來,回來就關上門睡了,趙美心影響不到他的生活,他也就沒管。

趙美心還在取保候審階段,定期還要回去寫報告,既不敢鬧事,也不敢拿肚子裏孩子怎麽樣,加上年紀輕輕就當了媽媽的不忿,整個人越來越陰郁。

謝成堂之前就沒搭理過她,此時更是看都不願看她一眼,若不是看她還算癡心的份上,他根本不會将她留在這裏。

他讓她回去,不要來這裏,趙美心以肚子大了,随時要生産為由,說想生的時候看到他,孩子也想最快看到爸爸,一直不願意回去。

爸爸?謝成堂嗤之以鼻。

只是心底突然莫名的錐心般的疼痛,似乎心底湧起一股強烈的渴望還有戾氣,然而這種感覺一閃即逝,連他都搞不清那種銳痛是不是他的錯覺滿,心頭一片恍惚。

這時候他就會無比的想念李拾光,想的心像被挖空了似的,整個世界一片荒蕪和蒼茫。

他默默地看向北方。

他已經從過去同學那裏打聽到,李拾光考上了國大,和她一起考入國大的,還有徐清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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