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二兩清酒09

和明禮一起站在莫小茹家裏時，簡意也沒想起來她是怎麽從尴尬裏解脫出來, 又是怎麽被明禮連哄帶騙, 連拉帶拽到莫小茹家裏的。

莫小茹租住的是一室一廳的單身公寓, 不知道是不是被人闖入過的原因，屋裏有點兒亂, 至少在簡意印象中，她28號來這裏采訪莫小茹時, 家裏沒這麽亂。

“會不會破壞現場？”簡意問, “要不要采集指紋？”

“刑警隊來過了。”明禮說。

“房門的鎖是刑警隊撬的？”

“警察怎麽可能會撬鎖？”明禮剛說完就自個笑了出來, “我例外。”

“……”簡意并不想和他回憶那段撬鎖經歷，“所以, 房門是你撬的？”

“我今天第一次來，刑警隊來以前就被撬過。”明禮又補充了句，“刑警隊是29號中午過來的。”

29號早上莫小茹第二次微博直播, 因莫小茹剛上演過“狼來了”，全網都在罵她炒作無極限時, 刑警隊能在當天中午登門調查取證, 出警速度算是相當快了。

“肖廣平撬的鎖？”簡意問。

明禮：“不确定。”

“沒有監控？”

“監控壞了有一周，業主向物業反映過，物業不作為, 一直拖到29號刑警隊來調查時才給修了監控。”

“監控是怎麽壞的？人為破壞？”

“确實是。”明禮看着簡意，極力忍住在她頭頂抓一把的沖動, 眼裏盡是欣賞，“你這都是跟誰學的？”

“不及顧哲十分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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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哲不及老子十分之一。”

簡意：“…………”

沒在莫小茹家裏找到實質性線索, 陸天槍從湖畔別苑調取的監控裏也沒有找到給莫小茹拍照的人，刑警隊依舊沒有查到莫小茹的行蹤。

案子停滞不前。

從莫小茹家裏出來，天已經擦黑。

今天一整天充實又刺激：見着了簡意，把她掄到牆上，抱她去醫院，向她表明要追她，喂她吃糖碰到她的舌尖，揉她腦袋摸她耳朵，和她一起查案……而且接下來的幾天，看樣子她都會和自己待在一起，起碼找到莫小茹為止。

明禮心神蕩漾到想上天。

簡意要回家，大好夜色，回什麽家！

明禮借着刑警隊要感謝她的由頭，押着她去吃了頓飯，又半強迫着她陪自己在護城河邊走了走。

明禮瞅着前面半明半暗的一片樹影，自覺是個耍流氓的好去處。

拖着簡意走過去，看着斑駁樹影裏的她，明禮卻突然什麽都做不出來什麽也說不出來。

他掏出一根煙叼在嘴裏，手拿着打火機在掌心轉了幾圈，睇了簡意一眼，問：“煙瘾犯了，我能來根嗎？”

簡意胳膊搭在欄杆上，輕輕點了點頭。

西南風向。

明禮自覺繞到簡意右側，這才攏手點着煙深吸了口，一縷煙霧随着夜風飄向他的右側。

簡意扁了下嘴，還算是有修養。

明禮眯眼看着河面波光粼粼，默默抽了半根煙。

他突然安靜下來不聊騷她，簡意覺得太過反常。事出反常必有妖，簡意耐不住偏頭去看他。

他吸煙很用力，臉頰凹陷時，臉上的樹影斑駁跟着一起浮動。

抽個煙而已，連帶着樹影都有了野性的生命力。

簡意手肘支撐在欄杆上蹙眉，這樣的他，好像很遙遠。

遙遠到上次見他這個樣子時還是從醫學院出來，他“強迫”她上車，她說要和他交換殷文秀的情報。

他在前面開着車，咬着煙屁股答應她。

那個時候的他，就是現在這個樣子：沉默而又有力量，即使一句話不說，也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是從什麽時候起他的畫風突變？變得如此……一言難盡？

一幀一幀往前推的話，貌似是從醫學院出來，他們和陸天槍三個人一起吃火鍋時，他加了她微信開始聊騷她開始。

整個人突然就變了。

“看夠了嗎？”明禮咬着煙屁股突然扭頭。

簡意慌忙垂下眼眸。

“你在想什麽？”明禮又問。

簡意小聲反問：“你在想什麽？”

“我剛捋了遍莫小茹的案子。”明禮如實回答。

“有捋出什麽來嗎？”

“沒有，基本和咱們白天時得出的結論一樣。”明禮咬着煙屁股又追問了句，“你剛剛在想什麽？”

“我剛剛想起殷文秀的案子。”簡意踢着腳下的小石子，鼓足氣低頭小聲說，“我覺得那個時候的你和現在不一樣。”

“怎麽不一樣？”明禮靠過來，睨着她問。

“就是這樣。”簡意扶着欄杆往旁邊挪了挪，“你以前都是這樣到處撩妹的？”

“什麽叫到處撩？”明禮大掌拍在欄杆上，眯眼瞧她，“白天在醫院時，我是不是跟你說過，我沒有追女人的經驗，這輩子就只追過你一個人。”

簡意咬了下唇：“如果你真的是在追我，那麽我可以直接告訴你，我不喜歡這種追求方式。”

你什麽都不用做，其實我就挺喜歡。

“真不喜歡？”明禮轉了個身，背靠着欄杆，語氣裏滿是驚訝。

簡意：“沒人會喜歡。”

“別人不喜歡我還相信，但是你不喜歡？”明禮一口煙吸到底，“你不是就好這口？”

簡意萬臉懵逼。

明禮盯着她看了會兒，擡手撸了下寸頭，神色裏好像有那麽點兒不好意思。

他從褲兜裏掏出手機，解鎖屏幕，熟練地打開一個收藏夾，戳進一個八卦論壇，再打開一個置頂精華帖：“這個帖子不是你發的？”

簡意疑惑地湊過去，大紅加粗辣眼睛的标題黨。

《霸道總裁撩妹追妻的108種正确姿勢》

簡意頭頂奔過一群羊駝。

她在醫院養傷的那段日子，天天躺床上實在是太無聊，在八卦論壇更新分析明星爆料貼的同時，也随手開了個惡趣味的貼子，就是這個辣眼睛的霸道總裁追妻計。

帖子裏，她彙總了影視劇裏的各個經典狗血橋段。

諸如：××被我承包了；得不到你的心我也要得到你的人；先親為敬；一夜七次郎，你值得擁有！抱起來操……

網友跟帖，表面上都是在符合，一溜的在誇6666666速度學起來；如果有人這樣追自己，做夢都會笑醒；霸道總裁我要給你生猴子；這樣的霸道總裁給我來一打……

明顯是在反諷！

看不出來？！！！

簡意看智障一樣看着明禮：“反諷，看不出來？誰信誰就是……智障。”

簡意本來是想說，誰信誰就是傻逼，吐嘴時，臨時改成了智障。

明禮把手機塞回褲兜，煙頭丢在地上用腳踩滅：“操。”

他轉了個身，面朝着暗香浮動的河面又低低罵了聲：“操。”

為了追女人，老子跟地主家的傻兒子一樣，臉都豁出去不要了，結果你告訴我，這些都是假的？？

人與人之間的信任呢！！！

簡意突然想笑。

他不僅當真，還真的是按着帖子裏的招數一步步來。

#酒吧的小甜心被我承包了#

簡意咧開的嘴角僵住。

帖子裏最後兩招是啥來着？

一夜七次郎你值得擁有，抱起來艹

簡意偏過頭避開明禮投過來的視線，投向遠處，腳尖踢了會兒地上的小石子，打算攤開來直接問：“27號那天早上我看見……”

簡意停住，護城河邊上停了輛車，好像是顧哲的，車牌號看不清。她眯了眯眼，朝着那輛車走過去，走近看清車牌號，就是顧哲的車。

車沒有鎖，簡意彎腰敲了敲車窗。

顧哲降下車窗。

簡意胳膊搭在車窗上：“顧哲，你怎麽在這裏？”

“兜風。”顧哲的臉朝副駕室偏了偏。

副駕上坐着一個美女，美女的臉偏向右邊車窗，只是個側臉，簡意看了眼便認了出來。

李燦。

“李……燦？”簡意覺得不可思議，怪不得這兩天見不着顧哲的人影，“你們……認識？”

“一見如故。”顧哲懶洋洋說。

“……”顧哲上手這麽快？簡意驚掉下巴，她張了好幾次嘴，最後說，“你們先忙，那個，你騰出空來我家一趟。”

“今晚沒空。”顧哲說。

簡意：…………！！！

刷新李燦在她心目中的認知。

李燦的臉本來一直朝向右邊車窗，不知道處于什麽心理，她突然轉過臉，眼神淩厲帶着點兒傲慢，斜眼掃過簡意。然後，她擡起那只芊芊玉手，落在顧哲襯衣領口，給他整了整衣領。

整了整衣領！！！

簡意目瞪口呆.JPG

顧哲慵懶地靠在椅背上，任由她整理着衣領。

待李燦整理好，右手離開他領口時，顧哲嘴角噙笑，捉住她的手捏了捏。

捏了捏！！！

簡意整個人都不好了。

李燦對顧哲甜甜笑了下，再掀起眼皮瞟向簡意，稍稍揚了揚下巴，像是宣示着女王地位。

嚣張裏帶着挑釁的眼神殺。

這種感覺，不知為何，莫名讓簡意想起了明禮。

簡意石化中。

突然，李燦目光閃躲，她猛地甩開顧哲的手，從置物臺上急匆匆抓起一副寬大到可以遮住整張臉的墨鏡戴上，再把半邊長發撥下來蓋住半張臉，給了簡意一個後腦勺。

一個大掌從天而降，落在左邊車窗上。

“既然碰上了，喝一杯？”明禮弓腰，往車裏看了眼。

“開車，不能酒駕。”顧哲頂着一張好市民的臉，“警察同志，不要釣魚執法。”

“副駕上這位朋友呢？”明禮接着問。

“顯然，她不想和你喝。”顧哲沖着明禮挑了下眉梢。

“約會？”明禮再問。

顧哲對着明禮笑了笑，張開嘴，來了個标準的唇語。

标準到簡意都能清晰辨認出他說的是什麽。

約|炮。

簡意在夜風中淩亂成狗。

李燦是他們兩個人的共用……炮|友？？？！！！

明禮眯眼盯着顧哲看了會兒，然後他直起身，胳膊突然一伸，攬住簡意把她掂起來，扛她在肩上掉頭就走。

簡意趴在他肩上尖叫着，向顧哲使勁兒揮胳膊，聲音裏帶着哭腔：“顧哲！哥！！！”

從小到大，除了在顧父母跟前喊顧哲哥，剩下屈指可數的幾次都是遇到生命危險才會下意識叫他哥。

顧哲拎着一截鋼筋摔門下車。

“顧哲！不要！！”李燦見顧哲拎着鋼筋下車，一把扯下臉上的墨鏡慌忙跳下車。

她踩着細高跟一步三晃在鵝卵石路上，根本就攔不住血槽滿滿的顧哲。

明禮背上中了一記悶棍。

他龇了下牙，操了聲，把簡意放下來。

簡意從他身上滑下來的時候擡手在他臉上狠狠抓了下，所過之處，留下五道清晰的抓痕。

簡意紅着眼睛死死瞪他，顧哲搶了你一個炮|友，你就洩憤想把我當成她的替代品？虧我剛剛把你洗白想要試着接受你！

明禮把簡意放在地上，擡起胳膊擋住顧哲飛來的第二棍。

明禮瞧了眼簡意：“老子又不會吃了你，我就是想和顧哲打一架，你在這給我老實待着。”

自覺安撫好簡意，明禮這才轉過身，劈掌迎上顧哲第三棍。

雖然顧哲身高有180cm，但是還是比明禮矮了近6，7cm，胳膊腿也比明禮細一圈。

他拿鋼筋掃過來的時候，明禮憋着一股氣劈掌迎上，掌心攤開攥住鋼筋，再用力一拽，帶着顧哲往前踉跄了一步。

顧哲突然松開鋼筋，明禮失去重心，握着鋼筋另外一端往後踉跄了半步。借着這股力量，顧哲趁機掄起拳頭砸中他心窩，再擡腳蹬着他的膝蓋飛身上去，把明禮壓翻在地上。

明禮把手裏的鋼筋丢在身後一片夜色裏，按着顧哲的肩膀把他摔回地上，再被顧哲扼住脖子往地磚上砸……

兩人悶聲打架，極為有默契，都不打對方臉。

鋼筋被明禮扔進背後的夜色裏，落地的時候，砸出很響的動靜。

簡意和趕過來的李燦對視了眼，幾乎同時，兩人拔腿就向着聲音跑過去。

完全無意識，也完全不懂為什麽非要搶那根鋼筋。

本來是簡意先夠着鋼筋，李燦穿着細高跟飛奔過來，一下踩在鋼筋上，以一種女王藐視平民的姿勢居高臨下俯視着蹲在地上的簡意。

最！讨！厭！被！人！俯！視！

簡意拿着鋼筋一端猛地往上一擡，把李燦掀翻在地。

簡意愣了下，想要過去查看李燦有沒有傷着，李燦直挺挺躺在地上，借着遠處的燈光狠狠瞪着簡意：“敢摔我，我不neng死你。”

既然還能這麽底氣十足地罵人，簡意縮回想拉她一把的手，拎着鋼筋往明禮和顧哲身邊跑過去。

跑到他們身邊的時候，發現他倆已經休戰。

簡意突然無措，這麽快？

兩人臉上都沒有傷，分不出勝負方各是誰。

不對，明禮左臉頰上有五道血紅的爪印。

明禮坐在地上，扯了一把破爛不堪的汗衫，斜眼看簡意：“怎麽着，想再掄我一棍？”

簡意攥着鋼筋背在身後，躲開他的視線，去看同樣坐在地上的顧哲，襯衫成條。

她怯怯叫了聲：“顧哲。”

顧哲掀起眼皮看了看她，按着地站起來：“走吧，回家。”

還是在高中時，顧哲以一抵六把攔着簡意“交朋友”的社會小青年們打翻在地，也是這樣衣衫成條挂在身上，淡漠地看她一眼，冷靜地說：“走吧，回家。”

當時她抱着書包跟在他身後，哭着叫了聲：“哥。”

多少年過去，情景再現。

簡意哽咽道：“哥。”

顧哲面無表情掃了她一眼，什麽也沒說，繼續往前走。

明禮在後面吼了一嗓子：“上半場結束，再約個時間繼續下半場。”

沒人理他。

他坐在地上，望着手攥鋼筋的簡意，擡手摸了摸左臉頰上的五道抓痕。

今天這一天過得，可真他媽帶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