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二兩清酒11

明禮撥了個電話:“錢進,你現在哪裏?”

錢進氣喘籲籲說:“老大, 正在上山。”

“別他媽上山了, 就地向後轉加速度跑回來, 給你五分鐘。”明禮果斷挂掉電話。

簡意被他的大嗓門吼回來一絲清明,她吸着鼻子揉了下眼, 這才意識到自己正以一種女上位的姿勢跨坐在他大腿上。

她垂眸,默默擡腿去向副駕椅上爬。

明禮攬住她的腰重新把她掂到自己大腿上, 目光黏在她臉上, 聲線暧昧叫了聲:“簡意。”

簡意低着頭執着地往副駕上爬, 明禮捏了下她的腰,沒再管她, 任由她爬過去。

他則趁着這個空隙讓自己快要舉兵造|反的兄弟停歇下來。

簡意縮在副駕上,臉朝窗外看,咽了咽唾液, 說:“死的是莫小茹嗎?”

“還沒确定。”明禮下意識撒了謊,“你先在車裏待着緩一緩, 我要上去一趟, 剛叫了一個兒子過來陪着你壯壯膽。”

沒過一會兒,就見路口跑出來一個虎背熊腰的男人。

“瞧見沒,壯的跟頭熊一樣的那個就是, 能徒手撕鬼子眼睛都不帶眨一下的。有他當門神,沒人敢靠近。”明隊說。

錢進呼哧呼哧跑過來。

明禮下車關門, 繞過車頭來到副駕門前,敲了敲車窗。

簡意嘴唇抿成一條直線降下車窗。

明禮從褲兜裏掏出一把薄荷糖, 彎腰伸胳膊進來,直接把糖放在她并攏的大腿上:“乖乖等着,有什麽事給我打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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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掌蓋在她腦袋上揉了下,轉身闊步離開。

“老大,什麽事?”錢進問。

“給你個任務。”明禮向吉普車方向偏了偏頭,“車裏的人,瞧見沒?那是你嫂子,你的任務就是,老子回來前,不能讓一只蚊子靠近她。”

錢進雙腳并攏立正,擡手就給了明禮一個标準的敬禮:“保證完成任務。”

“午飯給你加兩個雞腿。”明禮擡長腿快步上山。

簡意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山林裏,這才擡起手背擦了擦嘴。他剛才彎腰給她糖時,他左臉頰上的五道抓痕依舊清晰可見。

只要眼睛不瞎,就能看出來抓痕是女人指甲劃出來的。

簡意迎上錢進的視線,默默握緊雙拳,藏起該修剪的指甲。

錢進聲如洪鐘:“嫂子好!”

“……”簡意讪讪地坐回車裏,把大腿上的薄荷糖全撿起來放到衣兜裏,擰開一瓶礦泉水灌了一口,想漱口清理掉明禮殘留下的痕跡。

腦袋伸出窗外,正要往外吐水時,一眼瞥見五米遠坐在一輛警車引擎蓋上的錢進。

簡意秒慫。

錢進看起來比較死板和嚴肅,行事說話一板一眼。等明禮回來,他一準會事無巨細把她的每件事都一一彙報給自己老大。

如果明禮知道她用礦泉水漱口,只因嫌棄他的口水,簡意想,以明禮的尿性,他可能會無下限到嘴裏噙一口馬尿強制喂進她嘴裏。

簡意慫慫地把漱口水咽進肚子裏,對自己……一言難盡。

簡意一邊鄙視着自己,一邊剝開一顆薄荷糖放進嘴裏,僵麻沁涼的觸覺,讓她想起了昨天白天在醫院他喂她糖的時刻。

還有剛才的濕吻。

兩次。

第二次她居然回應了。

事後簡意回想,明禮在第二次吻她前,看着她說:“你什麽也不要想,忘了剛才看到的東西。看着我,記住現在的滋味。”

這句話有魔性。

事實證明,不但在等待刑警隊下山來的這段時間裏,甚至是以後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每每想起萬華山,第一個鑽進她腦子裏的固有印象是明禮的吻,而不是山頂吊着的那個紅衣女人。

萬華山,山頂。

兩人環抱才能圈過來的一棵楓樹,楓葉如一柄染了血的傘,遮住枝葉裏的人。

莫小茹一身紅衣,面部朝上,脖頸手腕和腳踝被特制的鐵環器具圈住,四肢展開像個布偶懸挂在楓葉裏。

畫面靜谧,整個人嵌進火焰般的楓葉裏。遠遠看過去,透着一股詭異的儀式美,像是在進行一場行為藝術。

稍稍走近,就能清晰地看到她裸|露在外的皮膚上布滿着幹涸的血,屍身下面泥土裏的楓葉,要比其他地方的楓葉顏色深一些。

身上的紅衣也有隐隐血跡,她整個人像是在血水裏浸泡過。

楓樹底部,盤根錯節的楓樹樹根上,放着一杯清酒。

除此以外,附近沒有任何遺物。

刑警隊組員帶着警犬搜山回來,帶回來一個相機和破損的手機。

機身和電池分離,沒有手機卡,但是手機殼上貼着一張莫小茹的大頭貼。

一個同事把證物袋裏的手機放進證物箱裏,接着放相機時,陸天槍戴着手套湊過來:“老大,相機電池很滿,要不要打開看一下?”

明禮點了下頭,陸天槍打開翻看着照片,神色越來越複雜,一臉的難言之隐。他看一眼相片,再擡頭看一眼明禮。

如此反複幾次後,正在和現場勘測的隊員們交流的明禮走過來:“發現什麽了?”

“嫂子的相機。”陸天槍舉着相機面向明禮,“老大,這張不能夠是擺拍吧?”

明禮湊近眯眼看了看,豁了下眉峰。

照片上的明禮嘴裏叼着油條,雙手按着褲腰系皮帶。

“還有視頻。”陸天槍不等明禮回應,就點開了視頻。

視頻只有短短兩分鐘,但是內容極其的豐富。反正在陸天槍看來,就是爸爸背着另外一個爸爸去外面鬼混,結果還被爸爸給逮個正着。

狗血,刺激。

“老大,這女的是誰?還有我怎麽看着這地方像咱們去過的湖畔別苑。”陸天槍一臉鄙夷的表情,“嫂子偷拍的?”

“什麽偷拍。”明禮大掌呼在他腦袋上,“她們認識,昨晚剛見過。”

“老大,厲害了,和平相處?”陸天槍盯着明禮左臉頰上的抓痕,啧啧了幾聲,“兩位嫂子打起來了?下手這麽狠,肯定不是我爸爸抓出來的。”

“滾蛋。”明禮一腳把陸天槍踹到證物箱前,“麻溜收拾好,過來搭把手。”

怪不得昨晚氣性那麽大,原來是醋了。

醋了?!

逆推:因為喜歡,所以才會醋。

就說,她喜歡老子。

明禮胸口一陣洶湧澎湃,他激動地原地轉了一圈,楓葉中懸挂着的莫小茹映入眼簾,瞬即把他所有情緒都壓了回去。

“這相機不是嫂子的嗎?還要帶回去?”陸天槍問。

法醫過來着手去檢查莫小茹的屍體,明禮跟過去,朝陸天槍吆喝道:“隊裏規矩,今天回去抄寫一千遍。”

“老大,你的照片和視頻要不要删掉?”陸天槍又問。

“抄寫三千遍。”明禮大聲回了他一句。

隊裏規矩,凡是在現場找到的東西,不論是否跟案件有關系,不管是誰的,都要統一妥善封存好帶回去,等技術組篩查後,再做決定怎麽處置。

當場銷毀證物,等同犯罪。

我還不是為了你好,不想你的破事傳遍整個市局。

陸天槍嘟囔着把相機裝進證物袋封存好,連同莫小茹的手機一起,放回證物箱裏。

這個小插曲沖淡了不少莫小茹帶給他的驚悚感。

法醫根據莫小茹身上的屍斑,血液凝固狀态,空氣濕度以及土壤成分等諸多綜合條件,做出了初步判斷。

莫小茹死亡時間大概在三天前。

三天前,也就是10月29號,她第二次直播的當天。

死亡原因系失血過多。

死前有過劇烈掙紮,是在意識殘存的情況下慢慢死去的,也就是說,她極有可能是聽着自己血一滴滴流失的聲音,一秒秒煎熬到死的。

而那個兇手,或許就在她對面欣賞着她的痛苦,甚至還坐在楓樹下喝着小酒享受整個過程。

兇手雖然變态,但卻不聰明。

現場來看,他不是匆忙之中離開的,但是他卻沒有清理好現場,或者說不懂清理現場。

楓樹下的那杯清酒,普通玻璃酒杯,杯身上殘留有指紋。

山頂有三個人的腳印,離楓樹最遠的那處清晰的腳印是今早剛留下來的,目測來自簡意。剩下兩種腳印遍布整個山頂,楓樹下面最為雜亂和清晰。

蒼天神佑,這幾天湖城沒有下雨,加上山頂土壤潮濕松軟,就算過去三天,腳印依然清晰,技術組勘測起來極其方便。

其中一個37碼的女士平底靴印,和莫小茹腳上穿的平底靴花紋一致。

另外一個腳印,男士42碼皮鞋,鞋底光滑,沒有花紋,前掌有一個橢圓形印跡,應該是為了防滑,在前掌處加了個前掌。

技術組的黃克說:“純皮底,橡膠防滑前掌,據我所知好幾個奢侈品大牌都有這款鞋賣,這樣來判斷的話,嫌疑人至少不窮。”

從腳印形狀和深淺可以判斷出此人身高大概175cm,體重70kg左右。

穿得起奢侈品皮鞋,身高175,體重140。

肖廣平全部符合。

肖廣平會蠢到親自動手殺人,并留下諸多指向自己的不利證據?

“也有可能不是他蠢,”陸天槍幽幽地說,“這種心理變态的人,不定享受的是什麽,沒準他就是享受這種在殺人現場留下自己氣味和痕跡的刺激。”

明禮擰眉:“肖廣平今天幾點的飛機?”

“不晚點的情況下,今晚十點三十五分落地湖城機場。”陸天槍說。

“你和小昭他們幾個在機場蹲着,下機就把他逮進局裏。”明禮又對黃克說,“我去弄張搜捕令,你帶人去肖廣平家裏挖地三尺搜一遍。”

黃克趴在楓樹根上答應了聲,鼻子湊到地上嗅了嗅,又用戴着手套的手捏起一小撮土撚了撚,若有所思說:“老大,我覺得這片的土好像和別的地方不一樣。”

明禮走過來蹲下,大概一個臉盆大小的一片地上,土質要比其他地方的新,上面一層土壤摸起來很松軟:“刨了一些土?是要埋什麽東西?”

黃克扒開最上面一層土,再往下扒了扒,土還挺硬:“不像是要埋東西,埋東西起碼得挖個坑吧,淺的連坑都算不上。”

陸天槍跟過來蹲下,撓頭說:“你們是不是忘了那杯清酒就是在楓樹根上放着,有死人,有酒,就差貢品了,上貢品不都是要燒香?”

明禮和黃克對視了眼:“燒香?燒東西!”

黃克又捏了點兒土放在鼻子前嗅了嗅:“好像是有那麽點兒味道,我要把這層土帶回去作成分分析。”

黃克開始裝土。

明禮眉頭擰成一個疙瘩:嫌疑人燒了一些東西,然後又把灰燼帶走或者散進了山裏,也許是怕燒東西的痕跡太過明顯,他又抓了些土覆蓋住這片痕跡。

明禮的視線落在莫小茹屍體上。

把莫小茹懸挂起來的鐵鏈結構奇特,扯着動一下,套在莫小茹手腳踝的鐵環就會緊一格。

為了最大程度地保護屍體,沒有辦法,只有砍掉楓樹的四根樹杈,連同屍體鐵鏈一起,運回局裏做進一步的屍檢。

所有工作和程序做好,一隊人下山,已近中午。

明禮從山路口出來,遠遠看見簡意頂着毛茸茸的腦袋趴在車窗上,正拿着指甲剪在剪指甲。

明禮摸了下左臉頰上的抓痕,舌尖頂着上颚在口腔內掃了一圈,闊步向簡意走來。

“老大,嫂子一切都好。”錢進從警車引擎蓋上跳下來,說。

“今天午飯爸爸請,”明禮從他身邊走過,沒有一秒停留,“雞腿随便加。”

“一盆,可以嗎?”錢進問。

“十盆都行。”明禮說。

“謝謝爸爸和嫂子。”錢進抓着頭嘿嘿笑了兩聲。

又一個傻兒子。

傻歸傻,還挺可愛。

再他媽可愛也沒有老子的女人可愛。

簡意聽到明禮和錢進的聲音,慌忙把指甲剪藏起來。

明禮幾步走到車前,一只大掌搭在車窗上,眼睛半眯:“指甲剪好了?我看看。”

“待着無聊。”簡意雙手抄在外套兜裏,聲音低低,“我本來是要回去,但是錢進攔着不讓我走。”

“我帶你回去。”明禮斜依在車門上睨着她,思忖怎麽告訴她莫小茹的事情。

“小甜心。”啞啞的一聲。

簡意抖了下耳朵,頭垂得更低。

“我是說,”明禮笑出聲,“被我承包的那些小甜心再不喝就該變質過期了,今天午飯去那裏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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