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三兩半夏20

今年六月份中考結束當天,紀芊芊跳樓自殺。紀芊芊父母本來就在鬧離婚, 紀芊芊出事以後, 他們夫妻關系徹底破裂, 七月初就離了婚。

戶籍上的住址房産歸屬紀芊芊父親,明禮和陸天槍找上門的時候, 紀父正在家裏搓麻将,見有警察找上門, 以為是來查賭的, 吓得掀了麻将桌跑到陽臺上想要往下跳, 一看就是經常混跡地下賭場的主。

不出所料,他對紀芊芊生前是否有過自殘行為以及參加校園歌手大賽的事情一概不知。紀父嫌晦氣, 數月前重新裝修了紀芊芊的房間,就連紀芊芊的遺物也一并被清理了出去。

從紀父這裏得到紀母的聯系方式,她的情況也不比紀父好多少, 借口工作忙,并不了解女兒生前的情緒波動變化, 更不知道是否自殘過……

但是紀母記得女兒曾經說過, 她一個同學因為在校園歌手大賽中獲得了冠軍,有幸被一家演藝公司挑中,她很羨慕。

最後紀母說他們父親吵架最頻繁的那段時間, 紀芊芊一直在爺爺奶奶家裏住,他們可能會知道一些情況。

明禮又趕往湖城郊區紀芊芊爺爺奶奶家, 終于問出了他想要的答案,初三下學期, 紀芊芊胳膊上曾經出現過深淺不一的傷痕……

從紀芊芊爺爺奶奶家裏出來,已經是傍晚。

陸天槍開車:“紀芊芊跳樓自殺,她爸媽要負相當一大部分的責任,但是我看他們怎麽跟沒事人似的?特別是紀芊芊她那個賭鬼爸爸!”

明禮靠在車後座上抽煙,沒有說話。

“老大,你說如果證實紀芊芊曾經自殘過,三夏這個案子就能串起來,我琢磨了一個下午,也沒琢磨透,怎麽就串起來了?”陸天槍問,“紀芊芊确确實實是自己跳的樓,不是他殺。”

明禮吸了一口煙:“待會兒回去問問沈夢西,你就能串起來了。”

“可是你說沈夢西和殷文秀像?”

“不止是殷文秀,還有莫小茹。”

“啊?”陸天槍猛回頭。

“啊幾把啊,”明禮擡手在他腦袋上蓋了一掌,“好好開你的車。”

“不是,怎麽又和莫小茹扯上關系了?”陸天槍越來越納悶,“她們哪裏一樣了?難道就是因為一兩紅豆,二兩清酒,三兩半夏,按兩來的?”

“她們身上的特質一樣。”明禮重新躺回在椅背上,咬着煙阖上眼皮,“累,不想搭理你這個爛泥扶不上牆的腦殘。”

陸天槍瞄着後視鏡裏的明禮,撇了撇嘴,別有用意地說:“老大,你現在的樣子越來越像你大舅哥了。”

“咋?”

“裝逼。”

簡意拎着飯盒從市局出來,接到搭檔韓沖的電話,說公司出了大事,讓她速回公司。簡意家都沒有回,直接打車去了公司。

公司所在大樓裏基本都是各個娛樂報刊和八卦營銷公司,乘電梯一路上去,感覺整座樓裏的人臉色都不太對。

只言片語裏,簡意聽出來,一夜之間,網上好多娛樂八卦營銷號被封,聽風聲,解封之日遙不可及,甚至沒有可能。

這兩天爸媽在,加上‘夏天之三’的事情,簡意請假在家沒有上班,也沒有上網,不知道這個引爆娛樂圈的消息。

她邊往公司急匆匆趕,邊登錄微博微信公衆號,果不其然,不單是湖城娛樂周刊的官微,就連張頭兒的大V也一并被注銷。

公司裏人心惶惶,三五成群圍在一起議論這次封號事件,已經有人在收拾辦公桌,公司裏一派落幕之氣。

韓沖見簡意過來,愁眉苦臉跟她說了這次事件,說一夜醒來好多大V被封,其中不包括湖城娛樂周刊,就在他們覺得公司逃過一劫的時候,中午十二點,上頭又大規模封了一批,周刊沒有幸免于難。

張頭兒剛開過會,給大家無限期放假,看事情有沒有回旋的餘地,如果公司不能運營就此倒閉,也絕不拖欠每一個員工的工資。

“也不是咱們周刊獨一家,你過來時看到沒,整幢樓都是這樣,我看這件事九成是要歇菜。”韓沖哀嘆,“我現在就的打印簡歷找工作去,昨天剛剛刷爆卡給女朋友買了一個包。你說我手怎麽這麽欠,晚一天買包還能緩上一些日子,這個節奏,讓我去喝西北風啊。”

“我們能去投簡歷的公司大部分都沒了,上哪找工作去。”簡意喪氣滿滿,“我剛剛轉正。”

“我覺得你好找工作,你現在名頭大,名片一亮,娛樂圈的福爾摩斯,誰不認識你……”韓沖打趣她。

兩人聊了一陣,簡意見張頭兒辦公室門關着,問:“頭兒呢?不在公司?”

“開完會就把自己一人關辦公室了,半天沒見動靜。”韓沖說,“開會的時候頭兒臉色都不一樣,畢竟是她一個人白手起家把周刊做起來的,現在說沒就沒了,一點兒征兆都沒有……”

“頭兒會不會悶出事來?”簡意擔心地往辦公室方向瞧了瞧,“我過去看看。”

“也行吧,”韓沖猛地拍了下她的肩,“你可千萬別把頭兒給蹲死。”

“烏鴉嘴,你吓死我。”簡意腳底板蹿上來一絲涼意,快步走到張頭兒辦公室門口,門虛掩,她擡手敲門:“頭兒,你在裏面嗎?我是簡意。”

裏面沒人應聲,簡意擡手再敲門時,張頭兒在裏面說:“你直接進來吧,門沒鎖。”

簡意推開門,見沙發上完好無缺坐着的張頭兒,松了一口氣,進來關上門。

“你來給我送飯?”張頭兒坐在沙發上沒動。

簡意低頭看了下手裏的飯盒,晃了晃,有些不好意思道:“空的,我剛給男朋友送過飯出來,接到韓沖的電話我就直接趕來了公司,剛知道公司的事情。”

“男朋友?”張頭兒笑了笑,沒提公司,“顧哲?”

“一個警察,李思錄案子時認識的。”簡意簡單解釋着走過來,“顧哲是我哥,頭兒你又不是不知道。”

“又不是親哥。”張頭兒起身去收藏架前拿了瓶紅酒,“你把飯盒放下,去拿兩個杯子過來,陪我坐一會兒。”

“好。”簡意把空飯盒放在桌上,拿了兩個酒杯洗了洗過來,随張頭兒坐在沙發上。

張頭兒開紅酒給兩個杯子裏各倒了些,遞給簡意一杯。

半瓶酒下去,簡意終于敢開口問張頭兒以後的打算,張頭兒說她累了,想趁着這個時候出去走一走散散心,在外面逛一圈回來又是一條好漢,大不了從頭再來。

簡意最佩服張頭兒這一點,拿得起放得下。

兩人由公司發展聊到娛樂圈各種奇葩事,又聊到國家大事,再聊到男人話題上,張頭兒漸漸有了醉意,主動提起了顧哲。

簡意借着酒勁兒問:“頭兒,雖然顧哲是我哥,但是我還是想說,家人朋友同事,他每個角色都是個頂個的好,但是唯獨男朋友,他不行,太花心。”

張頭兒只是笑不說話。

簡意接着說:“別人是吃飯長大的,他是泡妞撩妹長大的。從小到大,他撩過的各色美女能從這裏排到巴黎,這還是我親眼見過的,我看不見的時候……”

“這是他想讓你看見的。”張頭兒打斷簡意,把酒杯裏的酒喝盡,又倒了一個滿杯,說,“我在娛樂圈裏爬模滾打這麽多年,什麽樣的男人沒見過,唯獨顧哲這樣的,我是頭一回見。”

“我心裏清楚,我和他不合适,合适他的人……”張頭兒一口喝掉半杯酒,幽幽說:“他想讓誰合适,誰就能合适。”

“頭兒?”簡意放下手裏的酒杯,過去扶她,“你還好吧?”

“我沒醉,我現在比任何時候都清醒。”張頭兒甩掉簡意伸過來的手,“簡意,你是和顧哲從小長到大的人,你怎麽還不如我一個外人了解他?”

張頭兒說:“顧哲如果動起情來,這世上的男人,沒他媽一個能比得過他。”

市局。

陸天槍拿着那本同學錄和筆錄本,跟着明禮走進審訊室。

沈夢西像上次一樣,來了标準的起立和鞠躬。

“在我跟前,就不要來這一套了。”明禮直接坐在對桌的椅子上,“我不是你的經紀人段雲,在我面前表現的好,鄭樂樂死了後,我也做不了你當隊長的主。”

沈夢西愣住,震驚之中,忘記坐下。

“坐下吧,難不成讓我們仰視着你?”陸天槍陰沉着臉拍了下桌子。

沈夢西瑟縮了一下,戰戰兢兢坐下。

“紀芊芊,認識吧。”明禮看了眼陸天槍。

陸天槍立即把同學錄翻開,翻到紀芊芊留言的頁面,正面遞到她面前。

“最黑暗的日子,有你的陪伴和指引,再痛也不覺得痛。”明禮厲聲念了一遍紀芊芊的留言,雙目如鷹看着她,“陪伴和指引,痛苦不覺得痛,你教給了她什麽?”

“不管我的事,”沈夢西又開始哭,“她跳樓不管我的事!”

“不是你推她跳的樓,她是在你的指引下選擇了跳樓!”明禮聲色俱厲,“你教會了她自殘,美其名曰來舒緩壓力。”

陸天槍頭皮一麻,扭頭看明禮。

“你教會了幾個人自殘?!紀芊芊,鄭樂樂。”明禮猛然抓住她的手腕,捋開她的衣袖,白嫩光滑的胳膊,沒一絲傷痕,“你怎麽不自殘?!!!”

沈夢西哭着往回拽胳膊,奈何明禮手勁兒太大,直到手腕扼出一圈紅,感覺就要脫臼時,明禮這才松開。

“疼痛的感覺怎麽樣?”明禮看着她說,“你看着紀芊芊和鄭樂樂身上的割傷時,你身上疼不疼?”

“我不知道,不是我……”沈夢西哭着來來回回重複着這句話。

“不知道?你不記得沒關系,互聯網有記憶。”明禮說,“你冒充紀芊芊給評委發郵件推掉邀約,你只能删除你這邊的郵件,删不了評委那邊的。”

沈夢西突然停止了哭泣,她淚眼看着明禮,停了有十多秒,再次放聲大哭,像是在宣洩某種壓抑很久的情緒。

陸天槍再次崇拜地看着自己老大,根據沈夢西的反應,顯而易見,當初給評委發郵件的人不是紀芊芊而是沈夢西。

“初二下學期的校園歌手大賽,你得了冠軍,紀芊芊只是十佳之一,但是評委偏偏選中了她,這個消息被你偶然間知道,你這個冠軍不服氣,于是在紀芊芊不知情的情況下,以她的名義給評委發了封郵件,言辭拒絕了評委懇請她簽約演藝公司的邀約,然後你取而代之。”

“紀芊芊父母感情不和,一直在鬧離婚,她心情受影響變得很差。初三下學期,你和她坐了一個月的同桌,了解了她的這種情況。”

“紀芊芊羨慕你簽了演藝公司,多次向你表露她也想簽演藝公司的想法,甚至已經開始給各大演藝公司投簡歷,其中就包括你所在的公司。你害怕當初的事情敗露,利用她崇拜你信任你的心理,引導她認識網上各種自殘自虐貼吧,最後一步步地把她逼死!”

沈夢西一直哭着否認。

“段雲說過不止一次,你比鄭樂樂優秀,但是公司還是把隊長職務給了鄭樂樂。”明禮步步緊逼,“你不甘心,你想當隊長,于是你用同樣的方式,引導鄭樂樂自殘。”

明禮拿起陸天槍面前的筆錄本,翻到其中一頁說:“上次給你做筆錄時,你說你看到了鄭樂樂死在樓梯間,臉上有兩道劃痕。除了我們警方人員和鄭樂樂父母,只有你一個人知道鄭樂樂臉上有劃痕,而且你還準确描述出了她臉上劃痕的樣子,你同樣知道鄭樂樂文具袋裏有美工刀,從機場到民族劇院的整個路途中,你安全有機會拿到她的美工刀。”

“綜上所述,關于鄭樂樂的死,你有作案時間,作案動機,以及在場證明。”明禮一錘定音。

沈夢西聽到明禮認定她是殺害鄭樂樂的兇手,停止了哭泣,聲嘶力竭地喊:“不是我,我只是看見了……”

“你看見了什麽?”明禮直直看着她。

“……我看見……我看見尚小蕊在鄭樂樂臉上劃了兩刀。”沈夢西捂着臉哭聲說。

明禮和陸天槍對視了一眼,俱是一驚。

明禮厲聲問:“你不要随便誣陷人!”

“我沒有,就是她。”沈夢西哭道,“我一直沒有說,是因為尚小蕊知道紀芊芊的事情,她威脅我,如果我說出去,她就把紀芊芊的事情告訴警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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